兰陵旧事
忽然伸手飞快的搂住他腰身,沉璧脸一红,沉静的表情就如被一颗石子打破,瞬间生动迷离起来。
笑笑环住他,嘴里啧啧道:“你怎么又瘦了,定然是平安如意太皮了,闹腾得你吃不好睡不香,我知道碧羽也跟他们一起闹你。”
“不,碧羽很好。丹麒也有帮忙一起管教的,他们都很好。”
“我就知道,虽然你总是淡淡的什么都不说,可心里装的都是别人的好。这可不行,自己累了苦了也得说出来,不然我知道你总是不说,就会自己瞎猜。我没别的担心,就怕你的心思太重,累着自己的身体。这下烟岚也有了孩子,他的性子也是绵软,以后怕也只有让孩子欺负的份儿,你还是得多操心。”
沉璧感到她在自己耳边说话,热气一股股的喷上来,脸上早就红熟了,只支吾道:“烟岚他……很好……”
笑笑扑哧一笑。
沉璧想起她刚才说的话,脸都发紫了。
“烟岚难得怀上了,你就替我好好看着他,也不用戳穿他,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好么?”
“晤……”这一声答应已是比蚊子哼哼更低软了。
…………
“等下,我觉得刚才好像要做什么来着?”
“小姐,你要早朝!”
“啊……!”
当朝上班迟到不是按分钟扣钱的,因为还没有发明精确到秒的计时器。既然只能模糊计算迟到时间,那么被扣的俸禄也就马马虎虎按月来计算吧。
当朝太傅的传奇事迹至此又增加一项,扶凤建国以来,她是头一位因为早朝迟到而扣俸禄的一品大臣。
卷四:合 桃李旧识生惆怅3
慕容媗让钟仪跟笑笑一起去。
按说钟仪一直是太女派,而且笑笑亲眼看见钟仪是逼宫的主力,事后慕容媗登位,钟仪居功甚伟。以慕容媗这样念旧的性格,钟仪没有理由只是一个一等侍卫三品官。可她偏偏就是,而且没有一点要升官的迹象。
不过慕容媗还是很喜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找她,把她当亲信来用,却不给她相应的官职,权力也是办一次事给一回。而她竟也不以官微琐碎而感到不快,虽然恒常是那副精神不振的死样,但笑笑知道她其实很喜欢干这些零零碎碎别人看不上的工作。
这两个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让人雾里看花瞧不透。
不过笑笑还是很喜欢跟钟仪搭档出公差,在豳州共处那两年,培养出不少莫逆的感情,虽然钟仪这人看上去比她更懒,嘴巴比她还毒。
这上下,她骑在马上盯着好像勤劳的蚂蚁一样往马车爬上爬上的太傅,瞧了好一会儿,抽冷子问:“新欢?”摇摇头,又似不解又似鄙夷,“好像没长开!”
笑笑瞪她一眼:“去!那是我弟!”
钟仪翻翻白眼,她眼睛眯起来比笑笑更小,几乎都看不见了,这么一翻,好像闭气晕过去一般。
“他是病了,身体不好,我带他出来休养休养。”笑笑不服气:“他身体好的时候看着可精神哩!”
钟仪说:“休养最好的地方在床上。”
笑笑骂道:“你这色鬼,只会想到这个,男女之情除了情爱不是还有友情么。”
“嘿,你的友情不是都用来拐人回家的吗?我的耳朵不是有毛病了吧,你竟然会嫌多了?”
笑笑怒道:“你还有完没完了,别把旁人都想得跟你一样。”
钟仪懒洋洋的笑道:“我又怎样了?”
笑笑道:“跟你一样……”本想说“龌龊”,但想这人倒真是不好男色,私生活纯洁如一张白纸,还真是难以置喙。
咽了口气,笑道:“跟你一样无情啊。我说,在豳州那个苗族少年对你多好啊,你也没有动心,你到底想要个怎样的人?”
钟仪笑笑说:“要你管!”
“我是担心啊,担心好友你下半生没得着落,最后要出家当姑子去!”
钟仪说:“你真要关心我,也不必担心,真要有那么一天我没有地方好去,搬到你家里住就行了。”
笑笑道:“那怎么好屈就你。”
“那不是屈就是修行,到你家住住比当姑子好得多。你家里有四五六位爷,每天晚上处的都不同,偶尔还带个把新鲜的回家换换口味,我每天看着就当作修炼,红尘十丈,目迷五色,说的就是这个了吧。到得我见色即空的时候,就是得道了。”
笑笑说不过她,撇着嘴不哼声了。
钟仪还不放过她,在马上竟也不挽缰绳,抄着手,眯着小眼叹道:“太傅,你从刚才到现在,都让我想起了一句古诗。”
笑笑知道她狗嘴里绝吐不出象牙来,鼓着腮不搭理。
钟仪笑嘻嘻的拖长声音吟哦道:“好一番‘谢了荼蘼春事休’啊。”
虽然钟仪百般调侃,笑笑从不把她说的话放在心里,该干嘛还是干嘛。
反正一路闲着没事,她就把服侍景明当作主要消遣。每天准时提他吃药喝汤,往他手脚的伤痕上涂药膏,到了风景优美的地方还让车队停下,让人下来逛逛。
也难怪钟仪说她,这趟公差出得可真是轻轻松松,春色无边。
景明一直有点畏畏缩缩的样子,小模样儿怯生生的,像是饱受惊吓的小兔子。笑笑记得他以前喜欢说话,喜欢缠着自己,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他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偶尔凝视着涂了药膏的手背,眸子蓦然一片晶莹,泓然欲滴。
笑笑开始总是安慰他,后来就不说了,只是看到他这样的时候,就会把他手抓过来,不让他盯着看,要不就是把他头按在自己肩膀上,轻轻的拍着后脑勺。
大概是很暧昧的情状吧,可在笑笑心里,景明还是那个心里好像水晶一般的少年,这些动作她自然而然做出来,不染一点杂质。
她肩头的衣服总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过她希望就在这不长不短的旅途中,他把下半生的泪水都流尽,下一程就再也不要哭了罢。
到了凉京,已是花愁柳惨的暮春时节。
众人方到,便见到城中太守领着众官员迎出城门。一行人中,笑笑见到了一个熟人,正是当年纠缠沉璧的郑捷。她当年为了沉璧从边关请调进京,不久沉璧归了自己,她又请外调,却原来是调来此地当了驻军。郑捷朝她行礼,见到随行的马车略皱起了眉头,她后面跟着一个长得很是扎眼的年轻军官,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笑笑,神情不驯。笑笑觉得她很是眼熟,却总是想不起来。
慕容熙并没有出迎,或许是自矜,笑笑也不放在心上。
凉京众官员大排筵席替这些钦差接风,晚饭后还安排了一系列的娱乐活动。这凉京的主要经济来源来自于它的娱乐业,这里集中了全国最高档的舞台歌榭,也有最大规模的花街柳巷。
笑笑坐在轿子里,穿过灯红酒绿的街头,笙歌频闻,娇声呖呖,颇是目不暇接,心中不禁感叹,隽宗对这个小女儿还是很好的。这个凉京,怕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富饶之地了吧,就这样封给了小女儿。……不过把自己的女儿放在这般热闹诱惑之地,就不怕金粉堆里销了她的志气吗?
忽然觉得不对,这里娱乐业这般发达,人来人往的,联系个把造反活动还真的是很容易。
众人簇拥着主角们进了最豪华的一家柳坊。笑笑想起自己以前在兰陵郡被赵姜拐进柳坊的事来,那还是当地最有水准的柳坊呢,才刚进门,就让众人手里张摇的手绢晃花了眼。现在这一家,低缓得好像潺潺溪水一般的背景音乐,安静的言语,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一切都是温静舒缓的,透出一副高雅劲儿。
就连鸨父到小倌,脸上都是淡淡的,一副漫不经心的疏离劲儿,反倒显得个个都与众不同,好似非得让你供着求着千金才能买到一笑。
这个地方,难得的没有平常柳坊总洗不掉的那种脂粉俗气,让人不敢冒失,算是很有格调。
不过笑笑也没觉得有多好,这里少了那股热腾劲儿也就不似柳坊了,花了钱还要来贴你的冷屁股,谁愿意啊!
不过还真有人愿意,而且还不少,笑笑发现这里虽然很安静,不过客人可真不少。楼上楼下总有三十多间厢房,无一里面不是烛影摇动,人影绰约的,不过大家受到环境气氛感染,都很规矩,没有闹出些让人冒汗的异声来。
凉京太守订了的一间大厢房,请众人坐下,精致的酒食流水一般捧了上来。上菜的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都穿着洁白如云的及踝长袍,腰间束着淡绯色的丝绦,袖子里露出捧着盘子的瘦巧手腕,动作轻盈得像是一只只小鸽。
凉京太守笑呵呵的说:“常大人,钟大人,这些孩子都还乖巧,要是看上了谁就把他手里的盘子留下就行了。”
说着好像配合自己的话一般,伸手抓住正把果盘端放在她面前的少年的手腕,一把把他扯进怀里来。那少年红着脸,很配合的歪在她怀里,嘴角笑笑的。
笑笑觉得没什么意思,也不管给自己倒酒的少年老是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只不出手留他。反倒是一向不长眼色的钟仪却留了人,还一留两个,左一右一的摆着,令到笑笑大为惊讶。
钟仪察觉到她眼神的惊异,笑道:“我不是姑子,也不想做。”手中杯盏喝了一半,另外一半递到右边的少年嘴边,灌他喝了。
“你不是姑子,你是假道学。”笑笑在心里翻白眼。
“你不用嫉妒我,我了解。”
“你了解什么?”
“惧内嘛,那是人之常情!”
“胡说,我从来不惧内!”笑笑反驳。
“要是不惧,怎地连酒也不敢喝了?”钟仪笑嘻嘻的又喝了一盏。眼神有意无意的瞟着门外。
笑笑随着她视线看去,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不禁跳了起来,“他怎么来了?”
太守从旁边少年怀里抬起头来,睁着微醺的眼,笑道:“常大人看上谁了?直接拉进来便是。”
笑笑道:“我去去就来!”快步出房,听到身后一阵了然的笑声。
她出得横廊,见到站在廊内的两个少年闻声回头,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却都不是她要找的人。方才那个熟悉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
明明看到那人就是景明,可他现在怎么不见了呢?她心里嘀咕着转了几圈,还是没有找到人,暗想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可是身影相仿的人会有,那跌跌撞撞好像随时会绊倒的样子还有别人会这样吗?
不过他明明在驿站里休息,怎么会自己来这里呢?她摇着头,自己回房,忽然发现,所有的房间看上去都一样,她……迷路了。
她盲头苍蝇一般转了几圈,最后终于还是抓了人来问,一个少年带她到了门前,偷偷的瞧着她,低声问:“大人,要我陪您进去吗?”
“不,不用了,里面有人等我。”
一开始她死撑着不问人自己找就是怕这个,她从荷包里掏出块银子给那少年,装作看不到他脸上失望的神色,推门进去。
在看清楚房里发生的一切时,她原本准备好的一些应酬话全都说不出口。房里的人全都软倒在位子上,有的还滑倒在地,脸上都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茫。
笑笑耸耸鼻子,房间里的空气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香气。
“着道了!”她心中警钟长鸣,回身正要推开房门,突然听见廊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而来。
她心内一转,飞快跑到自己位置上歪下,装作中毒的样子。
有人呼的一声往她耳朵吹了口气。
她一别脸,见到钟仪眯缝着眼睛笑笑的看着她。
“你没事吧?还玩?小心丢了小命!”原本是担心的,但看她那死样不禁就来了气。
钟仪笑笑:“是迷药不是毒药,只是没了力气罢了。”
“你等下别乱动,让我应付。”笑笑叮嘱。
钟仪懒得连头都不点,不置可否。
“要不你还是装晕过去吧。”笑笑觉得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下的是迷药而不是毒药,可能要跟自己谈条件,她怕其他人等会被杀人灭口。
钟仪笑笑说:“装晕倒不必,装死就会。”
笑笑真没有见到这般泯不畏死的人,正要教训两句,忽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她忙闭了嘴,装作没神没气的样子惊恐的盯着房门。
当那个人踏入房中时,笑笑不由自主像个傻瓜一样张大嘴,现在她脸上的惊愕表情已经完全不用装了。
领头的是个身穿云纹锦衣的年轻男子,一张线条柔润的团子脸,水灵灵的杏目眨动时眼底有片片桃花。
笑笑瞪着他走近,心里发出一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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