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是太傅带来的。这人上次到自己家中送聘礼,就找了个奇怪理由非要见自己一面,结果却什么也没有说,今日里又拿出这个来,结合起此人向来的风流之名,有些事情不是明摆着吗!
他现在对此人是又怕又恼,但现在又要倚仗她给自己妻主治病,竟又是恨她不得,一时间心情颇为矛盾,连带脸上表情也是非常古怪,努力要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但又显然力有不逮,一张白生生的俊俏脸庞,走马灯一般忽红忽绿的转换着颜色,没有片刻消停。
笑笑虽然觉得有点尴尬,但手底没闲着,在躺着晕睡的慕容熙身上一番查探,开口道:“王君能不能暂时离开一下?”
柳玉言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不行!若是我不在,你们乘机下手害了我的妻主……”
笑笑很无语,这还大家公子呢……要是我真要下手,你在这里看着难道我就下不去手了吗?
钟仪笑了笑,慢悠悠的说道:“王君稍安勿燥,注意防火。”
柳玉言听她说得不伦不类,原本神经就绷得像根弦,这下更是觉得人家又在取笑他,竖起眉毛就要发火。
钟仪伸出手在他身上戳了戳,冒火的俊颜顿时凝固了。钟仪把他像雕像一般扛起来,走了出去,还顺便带上门。
笑笑揉揉额角,忽然床上的人动了动,低声道:“不要为难他。”
“钟仪心里有数的,别担心。”笑笑瞧着醒过来的慕容熙,“倒是你……怎么弄成这样呢?”
慕容熙颜色灰败,原本的光彩似乎蒙上了一层尘埃,晦暗得让人心惊。听了笑笑说的话,勉强笑笑,眉角眼梢都是累。
笑笑见到她这样子,觉得心疼。
这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就不大好,她对这么光彩照人的角色自动保持了距离,后来两大阵营对撼,她夹在中间擀旋,也曾两边都得罪过,有时被宁君那边压迫得狠了,也曾生了怨。总之,两人无论如何谈不上什么交情,但不知为何,从慕容熙落难开始,两人竟开始惺惺相惜起来。而此刻见她落到尘埃,竟会生出对知交好友才会生起的心疼来。
她伸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握住慕容熙冰凉的手:“你不要怕,没人想要害你。”
慕容熙只是笑了笑。
“这种药虽然不至于致人于死,但到底对身体有损,你还是别吃了。”
慕容熙笑:“你知道?”
“你中的毒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你是何等样人,怎会任人这样下药呢。”
慕容熙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可你瞒了你的夫君。”笑笑微带责怪,“柳公子可担心死了,还差点铸下大错。”
慕容熙道:“我也很难过,但若是他明白了,反倒会害了他。”
慕容熙自到了凉京,一直韬光养晦,活得非常低调,但是,周围还是有不少人打她的主意。无它,新帝根基未稳,如果能够扶持另一个皇帝上位,得到的好处会比现在大得多。何况,宁君的势力本就没有随他身死而消耗。相反,这些势力随着领头者的身死而缺少了约束,反而更为蠢蠢欲动。赵氏一族,急需找到新的上位者,而这个人,最合适的就是暂时失势的皇女慕容熙。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慕容熙不胜其扰,其实她深知这些人虽然打着支持自己的旗号,但一日当自己上位,自己缺少大的靠山,定然会被众人喧宾夺主。一面也担心这些风吹草动会惊动慕容媗,来个斩草除根,索性来个装病。
对京城的细作就说病了,对赵氏族人就说是中毒,拿准了双方的心理。只是不料赵氏等了又等,见她始终没有好转,耐不住性子,终于来催逼了。被贬王女想造反,这样的风声就是她们散播出来的,无非是要断绝慕容熙的后路,要让她只能进不能退。
慕容熙不是省油的灯,一狠心,假毒变成真毒。我都奄奄一息了,还造反个屁呀!
果然京城闻得这边动静,遣钦差来了。
可赵氏一族不甘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杀了钦差,趁着慕容熙还没咽气,打着她的旗号正式造反。慕容熙知道这些,却无法阻止,总不能派人通知钦差,说我的族人现在要害你,你千万别进城,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吧。最后一横心,只能瞒骗了自己最亲近的人,让柳玉言出头。
听得这里笑笑大为诧异:“你怎么能让柳公子出头呢,若是他在紧急关头没有罢手,造反的头子可就变成他了呀!”
“不会的。”慕容熙摇摇头:“他见到你,一定会罢手的。就算他没有醒悟,你也一定有法子让他住手的。”
笑笑看看慕容熙的表情,皱眉道:“不是连你也误会了吧?”
慕容熙一脸无辜的反问:“误会什么?”
笑笑总不能回答说,你不是也误会我对你夫君有意思吧?她瞪了一会儿眼,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皇上会派我来呢?”
“我不知道,不过你不是来了吗?”慕容熙依然很无辜。
笑笑忽然觉得,这小狐狸虽然病得只剩半条命了,还是一只狐狸!
“现在你知道我没有造反的意思了,还把想造反的人拱手送上了,太傅大人,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笑笑道:“你吃药损了自己身体,不是单纯为了骗过自己人,甚至骗过我吧?”
慕容熙咳咳的笑了起来,“可我现在连你都骗不过。”她微微合上眼睛,一脸憔悴,“也罢,是祸躲不过,你怎么处理我也不怪你。”
笑笑瞧了她好久,终于确定此人就是特地这样好让自己心软的,可恶的是,自己还真的心软了。
“你想装病逝骗过皇上,那是不行的,她是精细人。不过你要是真的想离开,如果能够答应我以后活得好好的,不再捣鬼,我或许可以帮你。”
慕容熙马上睁开眼睛道:“我真要能走的话,我保证,以后你们谁都别想再看见我了。”
笑笑叹了口气,抓住她胳膊,把她揪了起来。
慕容熙吓了一跳:“你不是诈我吧!”
笑笑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但到底是出了口气,笑道:“你要逃跑,也得先把身体弄好点儿,不然逃不远还连累了我。”
当晚,王女王府起了一场意外大火,那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好像要把深紫色的天幕生生烧掉半边,滚滚浓烟熏得附近两条街道上的居民都睡不好觉。
该场大火中,王府上下烧死了二十余人,包括家主及其夫君。由京城来的钦差,正好着手处理后事。
由于二十余具尸体都被烧成焦炭,无法辨认,最后仅靠两件烧得扭曲变形的佩饰判断了主人的身份,以王女的规格葬在了凉京内的山陵里。余人尸首则在半山起了一个大墓,全部合葬在一起,替主人守陵。
这个王陵虽是仓促而建,但也颇具规模,用料上乘,设计大方。置于青山绿水的灵秀之地,上沐林间清风,下聆群山寺庙梵音,隐隐显得庄严肃穆,渐渐本地便流传这个王女是被突来天火收归天上,成为了本地的守护神,居然便有人到此上香。
说也奇怪,自从王女逝去,皇上收回封地,免了此地三年税赋后,此地越来越繁华,各行各业欣欣向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众百姓更相信王女变成守护神的传说,这王陵香火日隆,竟成了一处游玩圣地。
在王府失火那晚,笑笑凌晨时回到驿站,发现景明在房里等她,很惊惶的问外面出了什么事。
笑笑平静的告诉他,王府失火,没有人逃出来。
“这么说王女她……?”他的脸惨白惨白的。
“她完了,跟着她的人也完了。”笑笑握住他的手,话中有话,“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景明听毕她这么说,结结实实晕了过去。
这日笑笑跟钟仪返京,笑笑几次三番回头去瞧。旁人看来,她似乎对这鬼地方心有余悸,其实她是有几分感慨,外加不放心,不知那两个走远了没。
钟仪在旁边悠悠道:“别看了,再看也不会从地里钻出来。”
笑笑心里一跳,忙说没有,没有。
钟仪神秘的一笑,“王女留了什么好东西给你没有?别藏着掖着了!”
笑笑吓了一大跳,心想自己放慕容熙跟柳玉言走时,她神经兮兮的给了自己半张烂纸,还神秘兮兮的说是宝贝东西的事情怎么教钟仪给知道了!那时明明没有旁人在场,她是蒙的吧!
连忙又摇头连声说:“没有,没有!”
钟仪也不再问,悠然自得的哼起小曲来。
笑笑心惊肉跳的瞧着她,不知这人猜到了多少,想来想去,不知是不是应该好好跟她沟通一下才对。
不料这一想,却直想到回京了还没有付诸实践,不过后来钟仪的汇报大概就是中规中矩的说王女患病,有人挟持她谋反,谋反不成,放火烧了王府,王女不幸身亡云云,反正慕容媗找笑笑问过一次,就下了一道凉京三年免税的圣旨,往后再也没有找过笑笑麻烦。
笑笑隐隐约约觉得,钟仪其实都知道,她其实是默许自己放慕容熙走的。要不然,自己跟她要了那几十具黑衣人的尸体时,她怎么都没有任何疑问呢。
慕容熙“死后”,赵氏一族彻底没有了牵头人,内部乱成一团,元气大概要过上几十年才能恢复,那时慕容媗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自此不足为患了。
为谁娇艳为谁开1
原本慕容媗打算等太傅出差回来就办个百花宴,好好的君臣同乐一番,不料王女竟然丧命了,虽然不至于全国举丧,但是过于张扬的举办欢宴似乎也容易授人话柄。
但是慕容媗又实在很想办,最后想了一个办法,把今年科举中招待优异分子的范围扩大,名单定为千人,搞了个千人琼华宴,打着个为国选材的幌子,遮掩掉皇帝自己想玩乐的私心。
这次科举选士跟以往也有所不同,多了几个男子入围,文武两科都有,虽然都未入三甲,但对比往年算是有了很大进步。
慕容媗特别优待这些男举人们,把他们的位置安排在一起,还特别安置百官的中间。这么一来,皇帝的重视之意格外明显,那几个男举人们就成了一些品秩尚低的单身官员眼中的香饽饽,其他官员也对他们分外客气。
席间只有两个人不大在意,明显敷衍。
一个是甄绣,刚彻底失恋的大理寺卿挂着两个熊猫眼沉默不语的借酒浇愁,秀气的眉毛蹙着,瘦出棱角来的小脸因为酒意涨得通红,反倒添了些颓废不羁之色,吸引了不少士子的目光。
另外一个就是笑笑。她丝毫没有要感谢皇帝办宴,与众同乐的自觉,心里反倒还有点怨慕容媗多事,这占用了她的私人时间,算不算加班哪?
她心不在焉的跟周围的人敷衍了事,目光一直不离门口,心里对家里那几口子实在惦记。
平安那孩子这两天出水痘,这病在当朝很是凶险,这两天来府中个个忙得人仰马翻。乔珏还来凑热闹,自控能力那么强的一个人,不知中了什么邪,半夜跑到后院里吹风,还掉进莲塘了,结果就染了风寒,烧得发烫,神智都迷糊了。乔榕担心得要死,不知打哪里打听来一个偏方说对退热有效,自己跑了去讨。昨天傍晚去的,一天一夜了还没有回来,笑笑又打发人去找,现在也不知寻着了没。沉璧一向心重,这上下照顾一大一小,整夜整夜的不肯睡,笑笑怕他身体先撑不住。烟岚确定是有了身子,这次回来见他吐得脸有菜色,人都瘦了一圈,用膳都不肯上桌,怕败了众人胃口,他才是要人照顾的那个,不能指望他去帮沉璧的忙。剩下一个从凉京回来就病恹恹还身怀六甲的景明,还有个要看着另两个孩子的孩子王丹麒,这两人又能派上什么用。
事到临头才发觉,自己府中能管事的人还是……少了些……
诸般事情都凑在一起,怎到笑笑不头大如斗,只急着抽身。
这上下她正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回家去,忽然听到很多人一起叫她,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站着慕容媗,举着一杯酒,似乎是到她桌前亲自敬酒的样子,也不知等了多久,脸上的神色已经很不好看。
她连忙站起来,把自己的酒杯举起,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先自己一饮而尽了。
慕容媗被她气得只好微笑,问道:“太傅可是有事?”
按说大家都知道今天其实是陪皇上开心的日子,便是有事也得说没事,谁敢不凑兴呢!
可笑笑就想也不想的冲口而出,“皇上真是体恤!臣家里确实有事,我的儿子出水痘,很是凶险,都发热了两天两夜了,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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