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她努力的想到底为什么会突然跳到这一步,记忆最后停留在自己抱着迎霄直闯大相国寺,然后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而晕倒……看来皇上这是担心自己啊!
很是内疚的说:“皇上,以后我一定好好保重自己,绝不会胡乱受伤了。”
见到慕容媗蹙着眉毛,还安慰她道:“皇上不要这副样子,我现在不是还没死么,我一向命大,受这么点伤怎会就死了,你不必担心。”
慕容媗盯着她,半晌道:“你还真的认为朕不会办你。”
笑笑听得她声音好像块石头扑通落入井里,咕噜噜直线下沉,泡都不冒一个,一句话,就是闷!
福至心灵的道:“自然不会,皇上对我最好了,要不是关心我,怎会把我接进宫来照料。这是皇上以前的寝宫吧?我还一直记得几年前让宁君打了,皇上那时还是太女,亲手在这里给我上药呢。看这些陈设还是跟当年一模一样,好像那时的事情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皇上一直待我最好了,就算别人要害我,皇上也定然不让。”
话说了一串,始终听不到慕容媗的反应。偷偷抬眼瞧她,离得太近了,看不出她脸上表情,只觉得她一双眼睛幽幽的,海样深。
她心里莫名一跳,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便垂下眼睛来,挪了挪脖子,表示自己的不舒服。又轻轻道:“我也知道自己不学无术,处事不当,专拖皇上后腿,皇上容忍我好久了。要是真的没有法子再忍下去,可以把我罢官抄家,以儆效尤……只要留我一命就行了。我本就不适合站在朝堂之上,要是皇上真这样做了,我只有感激,绝不会有半分怨恨的。”
这话好像石沉大海似的,还是激不起半分反应。但过了半晌,慕容媗的手收了回去。
淡然一笑:“太傅就这么讨厌这个地方?”
笑笑听得她语气萧索,抬眼见到她脸上满满的都是累,心中一软,违心道:“不是……我,我只是怕自己帮倒忙……我……胡作非为,都是皇上给我善后的,会惹人非议,也会影响皇上一代明君的形象。”
慕容媗冷笑道:“你这是为朕担心?”
笑笑脸上微红,点头说:“这是臣的主要顾虑,当然,臣也是有私心的。”大着胆子补充:“皇上也知道,臣生来就……有点懒……”
瞅瞅慕容媗凝神静听的脸,硬了硬头皮,“这些日子下来,早就耗尽了心力,已是力不从心了……幸好能够看到皇上现在根基深稳,我想自己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不能再为皇上添麻烦。”
慕容媗微微蹙眉,盯了她一会儿,忽然握住她的手。
笑笑一怔,条件反射正要挣,慕容媗却自己放开了,只是把自己的手托在她的手下面。她现在才发现,慕容媗的手要比自己略大,掌要宽些,手指也长些,总的来说,如果手的大小也像鞋子那样有尺寸,那就是她的比自己的大了一码的感觉。
慕容媗缓缓道:“你看到我的手了?”
“……”笑笑无言的点了点头,心想为什么不是问自己看到她的脚了?她的脚踝有莲花胎记自己是知道的。
“我的手上害的人命不下千条,满满的都是人血……这些都没有沾到你半点,你怕什么?”
“……”笑笑一愣,缩回手来:“你误会了,我不是怕……”
慕容媗截断道:“不是怕不得善终那又是害怕什么?”
笑笑说不出话来,她还真不是害怕,她只是单纯讨厌这里,抚心自问,她没有做过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
不过她总不能说她就是讨厌宫廷的黑暗,讨厌政治的黑幕。
慕容媗等不到她的回答,又说:“难道你是惧怕人言?”
笑笑一想,对啊!点头说:“我还真是担心这个,怕人家说我是个草包,只是倚仗皇上的宠爱……”
慕容媗忽然冷哼道:“谁敢这样说你,朕割了她们舌头,让她们口不能言,截了她们手指,让她们手不能书,全家发配到边疆修城墙,永生不得返乡,不得与族人相近!”
笑笑即时噤若寒蝉。
半晌还是忍不住迟疑道:“可是……重压只能封锁言论不能禁锢人心,她们嘴里不说心里还是会……”
“那是她们自己想不明白。想那海上渔民,风浪之险,同舟共济,旦夕相依,同发同回,那难道不是真正的生死与共?那沙场之上,奋力血战,同伴深陷,誓不独还,那难道不是真正的肝胆相照?”
笑笑“啊”了一声,开始搞不清楚状况。
慕容媗说得又急又快,好像后面有人追赶,根本不让她插嘴:“想那困苦之地,女多男少,互相依存,同作同息,冷暖相呵,结成异性姐妹也是有的,相伴一生,同穴而葬,情义二字,哪里就当不起了?”
“啊?”笑笑愕了一阵,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就热泪盈眶了。
慕容媗瞧见她傻傻的张大嘴,眼内泪珠滚来滚去,强忍着不落下来,那小样实在又可怜又可爱,绷紧的脸不禁一点点的柔和下来,终于眉眼一低,淡淡一笑道:“你想明白了?”
笑笑觉得鼻子酸楚得难过,响亮的抽了两下,呜咽道:“臣……我……真是该死……竟然现在才能体察你的心意……只是……我……何德何能……过去的事……过了就过了……难为你还一直记着……不用跟我结拜成什么异性姐妹……我只要知道你有这份心……就感激死了……也不用封我做王爷……我的钱够养活自己的了……”
笑笑这时的心情真是感激和懊悔互相交杂,复杂难言。想到自己还曾因为莲生连番手段对她生出芥蒂,不料她一直感念自己,记住自己当初那一丁点儿恩情,包容至今,还想跟自己结拜,饶是她脸皮寸厚,现在也是内疚莫名,惭愧不已了。的6c524f9d5d7027454a783c841250ba71
哭着哭着觉得周围空气有点冷,她从指缝一看,慕容媗沉着脸端坐在那里,眼神定定,眼珠乌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方才那股婉转温和的笑意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暗道难道力辞也扫了她面子?忙又道:“虽然我担当不起……可是……可是……”红了一下脸,“要是皇上真的坚持要与我结拜,我也就……也就……却之不恭了。”
慕容媗闭了闭眼,道:“太傅身上有伤,这上下也累了,早点歇着吧。”
说着便来扶她。
笑笑心里念叨着姐妹啊姐妹啊,顺从的让她扶了,把背后靠垫抽了,慢慢躺下,又让盖好了被子。忽然想起一事:“皇上……姐姐啊,不知我昨日送去大相国寺求医那人怎样了?”
“那是迎霄宝阁的小老板吧?他已无大碍,太傅不必担心。”
“那就好了。对了,皇上昨天好像降了一道圣旨给我,可我急着去求医,没顾得上接,不知是什么事情?”
“……也无甚大事,就是召你入宫一见。不过你为了俞迎霄当众抗旨,可真是……”
“皇上,迎霄他不比旁人,他对于我很是重要,所以才……”
“朕明白了,你的夫君个个比朕重要!”慕容媗不耐道:“太傅精神不济,早些安歇吧。”
笑笑想解释迎霄不是自己夫君,但见慕容媗脸色不大好看,忙知机的闭上嘴。想到迎霄那时的模样,心里一揪,暗道,要是他真是我的夫君,我定然好好呵护于他,再也不让他四处奔波,受那风吹雨打,再也不会让他吃苦的。
耳边忽然听到“嗤”的一声冷笑,她回过神来,正好见到慕容媗站起,往外走了两步,往鹤鼎香炉里丢了些东西,房里的香气顿时馥郁了很多。又拿起案上的纱灯罩子,剔了剔灯芯,把罩子重新罩好。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也不离开,只是伸手执住头簪拔了,一头及腰的乌发撒了下来。她左手执了簪子,右手把长发一挽一绕,搭到前面,站到窗前,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笑笑见到她颀长的身影静立窗侧,一反平日的深重装束,一袭轻衣飘淡如云,乌发蜿蜒,心神忽然一阵荡漾,心里想,还是浅色衣服比较适合莲生,真是好看。
房内浓香馥郁,涌入鼻腔,心像包在棉花糖里,软软的,甜甜的。
想着想着,眼皮沉重,阖眼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之间,听见有人说话,声音还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是谁。好像还吵了起来,谁敢跟皇上吵呢,真是大胆……别吵了……这气氛这么甜,这么温柔……正当好梦……唔……
飞鸿惊断衣有尘1
笑笑是让一阵争吵吵醒的,她眼睛还没睁开,心里在想,不对吧,竟然吵了一夜!
定神听听,“……公子……垂危……紧急……”,一个激灵爬起来,扬声叫道:“外面什么事?”
一阵扰攘,一个小厮摆脱拦他的人,冲了进来,叫道:“小姐大人,景明公子他不好了,主子要我来找你……”却是丹麒的小厮小六。
笑笑大惊,跳下床便穿鞋子,急道:“什么不好了?……昨晚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来?……严重不严重……伤了脖子?……怎会……”
也顾不上整理衣服,急匆匆就跟着小六往外奔。
两个宫侍在外头拦住,“皇上吩咐下来,太傅醒来要先禀告她!请大人勿要让我等小的难做!”
笑笑见到外头阳光灿亮,急道:“皇上在上朝呢,这等小事就不必通知她了!”
两个宫侍只是死死拦着,不住磕头,怎么也不肯放。
小六急了:“这人命关天的事儿,怎么能耽搁!你们狗眼看清楚了,这是当今太傅大人,哪里轮到你们来拦了!过去我还在这里管着你们了,才过多久,就这般放肆!”
笑笑这才发现这里已不是太女寝宫,却是以前丹麒住的皇子行宫,一阵奇怪。难道自己是猪么,被这般搬来搬去也不知道,看来昨晚定然是做梦了。
也不管那几个纠缠,只顾抬脚就走,嘴里说:“我先回去,等下你们再禀告皇上,就说我家里有急事得先辞,迟些再来谢罪!”
两个宫侍急了,都伸手来拉她,哪里拉得住,眼睁睁看她出了月亮门。迎面正一行人过来,前面两个往左右一分,现出后面皇袍加身的慕容媗来。
笑笑忙跪下行礼,心想今日的早朝结束得倒快!
慕容媗令她起来说话,道:“太傅今日身子觉得如何?”
“微臣身体已经大好,正要找皇上要……”
“天气炎热,太傅身上有伤,不宜四处奔波,不如留在宫中休养几日,让朕略尽心意如何?”
“这个……皇上,微臣家里有事,虽是皇恩深重,也是不得不……”
“家事纷扰,岂不更添太傅烦忧?昨日太医曾道,太傅此伤须得静养数日不累身劳神方养得快些,太傅这便去劳心劳力,让朕好不放心。不若将烦扰之事说来,让朕代为分忧?”
“这……臣小儿出疹,正发高热,五夫君风寒染体,不能下床。”
“朕这便遣太医前往府上,一切药石用度皆从太医院支出如何?”
“……臣的小叔子两天前走失,现在不知身在何处。”
“太傅所言之人可是京城才子乔榕?”
“……不错。”
“他昨夜已由大理寺卿寻着,送归府上,太傅留宿宫中,是以未曾得知。”
笑笑听得乔榕找到了,心放下一半,但这些都是旧事,现在新问题摆在面前,就是景明受伤,刺客不知所踪,这却是不能轻易跟慕容媗说的,不禁一阵踌躇。
慕容媗瞧着她,淡淡笑道:“太傅难道还有别的事情放不下么?”
笑笑想了想,道:“事情既然已经解决,照说应无挂心之事,可微臣的心还是放不下。”瞧了瞧慕容媗,说下去道:“这跟皇上对微臣的体恤心意是一样的。”
这话说得坦白,就是说有些事情不是知道完结了就放了心,总得亲自过问一下,就像明知道那个人好好的,可还是要见一见才放心。
旁边几个宫侍包括小六,听见太傅竟然这样跟皇上说话,脸上的颜色全都变了。
慕容媗定定瞧了她一阵,却笑了起来,点头道:“太傅说得不错,却是朕让你为难了。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只是要先正了衣冠。”
挥了挥手,后面立即有人跑去拿衣服,慕容媗略站了站,淡然道:“太傅能这样跟朕说实话……朕很是高兴。”
说完便转身走了。
笑笑连忙跪下道谢,她也没有回头。
过了一阵,有宫侍引她到旁边的阁子更衣,去取衣服的宫侍片刻奔来,手里一套孔雀绿的锦袍子,又一顶墨纱帽子,帽子前面嵌着鸽蛋大小的一块绿玉。
笑笑穿戴起来,只觉帽子大小,衣服剪裁无不合身,不知什么时候预备下来的。
最后还捧出一双崭新的白底皂靴,竟也是惊人的合脚。
一身打扮,竟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笑笑穿戴好了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