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笑笑眼神一亮,歪过去把脑袋搁在靠垫上,这回垫结实了,嘴角不禁翘了起来。躺了一会儿,弯身把鞋子脱掉,整个人蜷上了车座。
“乔珏。”
“何事?”
“你这样看书能看得下去吗?”
“有何不可?”
“只是觉得,你很是厉害。像是我,从来不会去想自己考试能名列前茅。”
“人生于世,各有才用,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真的吗?那你说说看,我有什么才能?”
乔珏微微一笑,清俊的眉目一漾,车厢内恍恍若春风一度。
笑笑正觉心旷神怡,忽听他道:“你胆大皮厚,世间少有。”脸上表情顿时一垮。
乔珏笑了笑又去看书。
笑笑看了他一会儿,倦意上来,合上眼去,模模糊糊间觉得车子停了,忽然想起有刺客,忙撑开眼皮,“怎么了?”
乔珏淡然道:“外面要下雨了,没什么,你但去睡便是。”
“下雨?”笑笑瞟瞟外面淡淡的日影,很是诧异。
但停了一刻钟左右,马车再度辚辚而行,跟着车篷上“啪啪”直响,果然在砸雨点子。只听雨声越来越是密集,接着沙沙的响成一片。
笑笑不禁坐起身去看,一掀车帘,只见一天一地皆是红色。
这雨,竟是红色的!
乔珏伸手把她拉回来,下了帘子,淡然道:“没什么好看的,这雨一会儿就过了。”
星河倒转生草木2
笑笑觉得他握着自己的手温度略凉,姿势却很稳重,不轻不重的任他握着,慢慢觉得拎起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也笑道:“这雨可真是稀罕,我以前都没有见过的。”
忽然车窗外面哔剥微响,那小厮道:“宗主,车子不停,勿要开窗。”说罢便把木格子薄纱的车窗给推上了。
笑笑觉得他声音很是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只见几道黑影在窗子外面唰唰来回数趟,窗子上面留下了几道手掌宽的红印子。
“这……是在画符么?”
乔珏道:“我不清楚。”
笑笑瞪圆眼睛,“嚯,还有你不清楚的东西!”
“我又不是神仙,自不会百事皆晓。”乔珏说罢又去看书。
那奇怪的雨果然渐渐停了,笑笑横躺在车座上,头枕着乔珏膝上的垫子,眼睛瞧着蒙在窗子上的光影交错,心里一阵恍惚,不知怎地就问了出来。
“乔珏,如非先帝突然发难,我也不会救得了你,若你不是迫不得已,是不会跟我在一起吧?那时我乘你之危,把你要了过来,你可有怨着我?”
乔珏道:“你说得都对,若非先帝发难,我还在安安稳稳当大理寺卿,我既然装成女儿身过活,自然不会跟你在一起。”
说着淡淡一笑:“说到乘人之危,确也有些,但当时实在也没有别的法子,是我甘愿让你乘危的,说到怨恨,倒也不必。”
“这么说,你留在我身边,可是为了报恩?”
“恩恩怨怨,何必分得这般清楚。”
笑笑听得他淡然应对,滴水不漏,心思海一般深,心里一点点冷下去。挣起身来,自己靠在壁板上,道:“我就是讨厌不清不楚。”
心中有几分凄楚,虽然自己的心意已分成了七八份,值不了什么,但每一份都是热乎乎红通通从心里掏出来的,容不得别人轻贱。
乔珏放下手中书卷,凝视她道:“自七年前入仕,珏忠君办事,从未曾有半分懈怠,待到了大理寺,按律办案,未有半分不当。扶凤颁下律令,道男女均可入仕,但向来应者寥寥,先皇若因我是男儿身要置我死地,那是示天下以不公。珏这一死罪,不定还能列入史册,供律吏笑谈。死生有命,不可强求,至少我不曾放在心上。”
此刻外头雨声已歇,密云已散,几缕阳光投进车窗,小小车厢内光影斑驳,乔珏端坐在车座上,一身白衣虽是半旧,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光影射来,便似在衣上淡墨点染的花枝。双目有如点漆,嘴角噙笑,笑意轻柔和煦宛若微风拂过。
看他这般神情,笑笑实不敢相信方才那些无情的话竟是他说出来的,一时觉得他笑得越是好看越是与自己无关,一时又觉得虽然无关便是这样瞧着也是好的,心意浮动,越发觉得不可逼视,不禁垂下头去。
方低下头,身侧车壁“砰”的一响,突然裂了。
笑笑觉得手腕一紧,已被乔珏扯了过去,将将伏下,两道白光恰恰扫过,激得她后脑勺一阵冰凉,外头热风一下子从车厢破洞灌将进来。
她嗅到风中一阵血腥味,抬头见到乔珏胸前白衣开了几点血花,却是方才被击碎的车壁碎木所伤。
这时脑后风声又到,笑笑伸手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卷,猛的往后一甩,阻得一阻,手撑着座椅,人已弹了起来。
袭来那物跟书卷一碰,书页散开乱飞,那物却退了出去。旁边乔珏已递过剑来,笑笑拔剑出鞘,横在胸前,自己挡在乔珏前面。
车壁被打碎了半边,马车速度不减,照旧前驶,两边树林不时有人影交错扑出,却像触到一层无色无形的大网,全都倒飞出去。后来有暗器如雨般掷来,小巧些也都是反弹回去,只有些质重力厚速度极快的才能近到车前,却不能穿透板壁车窗,“噗噗”闷响中一枚枚都落了地。偶尔有几枚漏网之鱼从破洞射入,都被笑笑挥剑挡了去。
一路不停驰出十数里,树林已尽,地势豁然开朗,阳光朗朗照下,刺客和暗器瞬间都消失无踪。
笑笑收了剑,回头看向乔珏,乔珏也正瞧着她,道:“抱歉,不会再有下回。”
“道歉不必,把衣服脱了吧。”
外头传来那有点熟悉的小厮声音:“宗主,没事吧?”
“无碍。”
“车子还要再驶一段。”
“知道了。”
笑笑不做声听他两人应答,暗道自己那五十个护卫怎地连个屁都不放,莫不是都不能说话了么?
乔珏猜到她心中所想,道:“方才我门人布下了璇玑天网,你的护卫们也在网内,马车是阵眼,只有在阵眼才能看到外头的事情,护卫们对外间的事情是一无所知的。”
笑笑点了点头,“行了,我不会为难她们。你的伤让我看看吧。”
乔珏淡淡道:“不敢劳烦……”他的手一直按着左边肩窝处,指缝间不住有鲜血渗出,脸上神色却异常镇定。
笑笑伸手过来,搭在他肩上,乔珏沉稳不动,却微有责怪的盯着她的手。
又是这种疏离冷淡的目光!
笑笑心里腾的冒起火来,这个人,一点功夫不会,方才却飞快的把自己扯倒……他反应一流,可自己却忘了躲开迎面袭来的伤害。
乔珏,要是你的皮肉跟你的神经一般刀枪不入倒好了,偏偏不是!偏偏还会受伤,流血,让人心痛!
她恨得牙痒,见那人丝毫没有示弱退让的意思,咬牙道:“你放心,我以前犯糊涂,让你尴尬,现在我知道你的想法,再不会干傻事了。我好歹还是你名义上的妻主,你不让我裹伤,难道要让你的门人来?”
乔珏张口欲言,她飞快截口道:“别说什么自己可以的废话,你刚救了我一命,我就替你裹一下伤口也不行吗?我既然已明白你的心思,难道还会对你做些什么不成?你也太看低了我罢!”
乔珏闭嘴,抬眸瞧她一眼,不声不响解开衣衫,转开双目盯着车壁破洞。
笑笑脱下外袍一甩,把那破洞遮了,打量一下伤口,转头便去寻伤药。心里暗想:“我愈是撒赖逼迫,他防得愈是厉害,现下用这法子兴许管用……他平素可不是这般容易受激的。”
翻找了一遍却寻不到伤药踪影,乔珏淡淡道:“在车座后面蓝色的包裹里放着,紫色锦缎盒子装着药膏,放药丸是绿色的荷包。”语气镇定,丝毫不乱。
笑笑很是气恼,这人永远比她从容,永远比她镇定,永远不温不火,永远深不可测……冷热不忌,水火不沾……她都快要气死了。
但看到他肩头胸口还在淌血的伤口,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胸口那两处还好些,伤口面积虽大,只是擦伤,浅浅的两道,肩窝那处却深得成了个血洞,好像被子弹打的一样。这处肌肉只得薄薄一层,尖锐的碎木生生射入,打在骨头上那该多疼。
笑笑声音柔和下来:“你忍着点,这碎木要取出来才行。你抓着我手,疼就用力抓我,不要咬嘴唇。”
乔珏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垂手握住坐垫。
笑笑深深看他一眼,右手握住他上臂,运起内力冲入他体内,要把碎木给激出来。稍一运功,乔珏一声闷哼,只见伤口血流如注,顿时湿了半边衣衫。她忙停了手,知道这碎木成楔状,尖端深深刺入,粗糙的尾部嵌入肉里,要从里面把它撞出来,摩擦之下极是疼痛。
若是在外把它钳出会少些苦楚,可木楔被鲜血润湿,只留下极少部分在外,这滑溜溜的指头可捉不紧。要是用刀子把伤口挖大些,她怎能下得了手。
思量了一会儿,对他道:“我想到个法子让你少些痛楚,可我怕你看到会害怕,你闭上眼睛可好?”
乔珏道:“痛倒不怕,只是要快些,血都快流干了。”说笑罢便紧紧闭上眼睛。
笑笑伸手往他眼上一遮,只觉他眼珠不安的滚动两下,随即宁定。便低声道:“忍着点,我会轻轻的……”
缓缓俯头,凑过去往他流血伤口上一吮,听得他身子一颤,不由自主一声低呼,心脏砰砰的狠跳起来。
她吮了一会儿,感觉血流缓了,伸出舌头在伤处轻轻触搅,只觉舌尖下柔软滚热的血肉轻轻哆嗦,自己呼吸所到之处,他光滑的肌肤一点点的起了寒栗,额上脸上挨挨擦擦的,有点痒,有点烫,有种说不出的刺激诱惑。
她一手折在他眼上,一手抱着他背,脸贴在他肩窝处,一点点的耐心的翻找着木楔,一面担心他疼痛,一面脸却不受控制轰轰的热了起来。
这是在疗伤啊疗伤啊,不要乱想。可越是不要乱想越是控制不住,此情此景竟觉得暧昧异常,窄小车厢内气温剧升。
乔珏此刻却不觉痛,只觉伤口处那异样触感传来一阵麻痒,目不能视物更令触觉分外敏锐,那人抵在他肩头,独特的气味连着呼吸的热气一波一波的往他身上喷,悄悄弥漫开来的血腥气更是激起一种深沉的欲望。
他只觉头脑晕晕的,浑身发烫,好像泡在暖水里面浮沉上落,不着实处,心中一慌,便失了镇定,忍不住往后一躲,想挣脱开来。
笑笑察觉他要逃,抚在他背上的手飞快下滑,扣在他腰上,止住他动作。
乔珏身形修长,骨架却不大,腰身分外瘦削,平素穿上袍子翩然若仙,一等一的衣架子。现在衣衫半褪,她一把摸上去,只觉腰间肌肤触感柔滑,挣动间竟似条蛇般,柔韧有力,一只手险些把不住。
想不到他腰的柔韧性竟这般好,突然想到此节,她顿时心跳如鼓,神魂飞荡。
便在这时,舌尖微微一刺,已是找到了木楔。她定了定神,长吸了口气,拿舌抵住那处,启齿一合,咬住那木楔猛的一拔。
乔珏一声闷哼,一股热流从伤口中涌了出来。
只觉手下把着的腰猛的一颤,往后倒去,她忙撤去盖住他眼皮的手,双手用力一挽,一把揽在怀里。
乔珏脸色绯红,眼眸徐徐启开,眼中雾气迷蒙,失神的他恍若湖中月华,漾漾一轮,触目惊心,皎洁到了极处竟是无比诱惑。
笑笑一偏头,“呸”的吐出口中木楔,嘴里道:“拔出来就没事了……没事……”一眼扫过,已是呆了。
两人一对眼,乔珏回过神来,一皱眉头,挣了起来,这一下动作激烈,扯得甚痛,捂住伤口,脸上一白,方才的万般情致顿时消失无影无踪。
笑笑恨不得打自己老大耳光,要是没有想法也就算了,有了想法还有这么好的机会也没有扑上去……不过他的伤也是很要紧的,自己也才刚说过不会怎么怎么他的不是?
深呼吸,再深呼吸!镇定,再镇定!
扯出个笑来:“我就说不疼么,对不对?”
挖出一块药膏,盯着他眼睛,作势要敷在他伤口上。
脸红吧!退缩吧!说你自己可以吧!
脑内不时闪回乔珏方才的神情,方才那难得一见的表情,是不是叫做……意乱情迷?
要是再见着一次,她可是得什么都不管不顾先扑上去再说。
却见乔珏淡淡一笑,此时脸上一丝慌乱的痕迹都找不到了,淡定的松开捂住伤口的手,“自己包扎多有不便……麻烦你了。”
星河倒转生草木3
马车直到了午后才停了下来。
那几个门人见到宗主受伤,都觉惶恐。
乔珏神情倦怠,只淡然道:“此次侥幸,下不为例。”
他不追究笑笑追究,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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