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说完后,忐忑的瞧着他的背影。
乔珏放好茶杯,略想了想,回过身来,“这也是一个借口。”
笑笑的心一下子拧了起来。
可他又笑了,笑得云淡风清,秀润双目光华流转,“可这个借口我比较喜欢。”
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
笑笑才算知道他那温煦如春风的外表下面包裹的是怎样的灵魂!
人人都说天下最傲的男儿要数京城第一才子乔榕,最不驯的要数令天下女儿无颜色的边关守将尹从,可她们哪里知道,面前这个人温和无害的笑意下的骄傲率性。
看,天下人都看走了眼,所以,被他吃定也不算什么不得了的事吧!
接下来三天来过得很是松散,想赶路了就上车走上三两个时辰,中午打尖一个时辰,傍晚彩霞满天时就急急找下一家客栈。
既然对方都出了必杀技,己方也出了压箱宝,接下来的发展不过就是看你的毒猛,还是我的命强。
结果是无惊无险,笑笑甚至还有点怨恨这毒不会发作,制造不了一种末日之恋的情调。偶尔也想说不定下次睡熟就不会再醒过来,但每次合眼前看到的都是那张和煦的笑脸,忽然就有了重新睁眼的信心。
也有过底气不足的时候,第三个深夜,笑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脏空空的没得着落,她不是怕自己会消失于世,而是怕这么一撒手,留下的人怎么办?
她爬起来往后院走,夏末的夜风有点凉,吹在身上一下子就起了鸡皮疙瘩,但这种刺激更让人真切的体会到生命的存在。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乔珏披衣跟了出来。
“珏,你的伤还没好,不用出来陪我,我只是想出来坐坐。”
“那正好,我也想出来坐坐。”乔珏微笑,望天:“观星。”
“听说每个人都对应天上一颗星星,人死,星坠,也不知是也不是。”
“其实不用死,只要闭上眼,莫说是星星,世上一切都看不到了。”乔珏淡淡道:“不过,都在心里。”
他抖开臂弯的外袍:“披上罢,人还没死,先别着凉了。”
笑笑接过袍子,没有往身上披,而是扑进乔珏怀里,紧紧抱着他。
“乔珏,我到底还是怕死的,可我更怕的是没了知觉没了记忆就像从没来过,我怕忘了你们,就像从未相遇相识……我怕自己白来这一遭。”
乔珏的手放在她腰上,两人紧紧相贴,都听见清晰的心跳声,一声声,扑通扑通,不知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分不清。
过了半晌,乔珏淡笑道:“忘了也没关系,忘了怎么相识,怎么共事,怎么相处……全忘了也没关系,只要记得一件事就好,就算你忘个精光,也有人替你记得这些。”
三日三夜,又似三生三世,弹指即过。
第四日清晨,听到敲门声:“大人,宗主!永家的人求见。”
便知,这一局,赢了。
两人整理衣冠,相携出来,厅中有个高大俊美脸色稍嫌苍白的女子候着。
笑笑觉得此人打破自己对刺客瘦小精干的个人幻想,目不转睛的瞧着,忽然想起害死景明那人,心中一痛,暗骂这该死的刺客家族莫非特意挑长得好的来培养,打算用来施美人计的么。
那女子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眼神集中在乔珏身上,点头示意:“你就是乔家的现任宗主?”
乔珏道:“不错。”c
“我家宗主对你很是推崇,这数日来得见手段,果然不凡 。”说着眼神旁落到笑笑身上:“这位宗主夫人也是气度不凡。”
笑笑听得直在心中冒酸水,这算什么,宗主夫人?还“也是”?
活像买猪肉搭上的一块猪头骨!
乔珏微笑:“此行还是得珏的妻主庇佑,在修行人眼中,好能耐不如好运势,好运势不及好命道,都是得她天生佳命,方能逢凶化吉。”
那女子笑了笑,举手行礼:“我是永七。”
永家人按辈分、地位、功过、能力各项综合排位,这人说她排到第七,算是厉害人物,但也不是拔尖的。的
乔珏还礼:“幸会,鄙人乔珏。”
永七道:“我家宗主遇事羁绊,不得亲来,我前头五位同门,永二永三已不在人世,永四折在你们的五鬼运魂上头,永五永六在其主府上,只得我来。怠慢莫怪。”
乔珏:“不敢。”
“这一局,我们输了。”
“承让。”
“愿赌服输,我们不会赖账。不过赌注之一,交出扶兰,这个我们宗主自有安排,回京后会亲自提供线索。”
笑笑在旁边听到,心中一动。要知这次赌约是赌她能平安返京,现在行程方到一半,会不会是对方使诈,有意示弱,让己方放松警惕。
永七一瞥,已识破她心中疑窦,说道:“常大人不必疑虑,这次赌约也不是非要大人性命,只是我永家人想考验考验你罢了。你命云中子等人替我方中法的门人解除伤痛,又能借天时人和之力镇住我们的天因梦魇,我们是败得心服口服,不会再弄花样。”
笑笑点头,心中却道:你说得倒是好听,可是输了的赌注却不肯爽快拿出来,实在让人怀疑你们的诚意。
永七道:“扶兰一事暂且寄住,另一事可立即兑现。”
“大人此行所查之人我们已带来此地,所查之事一问便知分晓。”
乔珏:“有请。”
永七也不作声,只闲闲坐了,也不知是怎样通知的,过了半刻,便有人来。
一行三人,风尘仆仆的,衣着异于旁人。现是夏末初秋时节,众人都穿薄绸衣裳,宽袍大袖,来者穿的一身非丝非麻衣裤,窄袖束脚,打扮利落。发式不髻不簪,都编了根辫子拖在脑后,笑笑看了觉得很是亲切。
再一细看,三人两女一男,妍丑不一,却都肤色白皙,目中隐隐透出蔚蓝之意,符合黎国人的特征。
三人进得房来,并无卑躬屈膝之意,环视一周,领头女子对永七道:“朋友,你说的手持锦符之人是谁?”她嗓子圆润,和悦中隐隐威严,发音有点生硬,尾音带了个奇怪的声调,但也算说得不错,众人都听得明白。
永七拿手往笑笑一指:“就是她。”
那女子一双黑中泛蓝的眼目直盯盯瞪了过来,三人面上都露出了期待之色。
笑笑茫然不解。
永七悄声道:“护身符。”
笑笑拿眼去瞅乔珏。
乔珏提示她:衣袋。
笑笑觉得时人将物件藏在怀里袖里容易丢失,到得自己可以当家作主之时,吩咐自己衣服一律在侧腰弄个暗袋,这也是贴身熟悉的人才知。
现在伸手一摸,果然,也不知什么时候收拾进去的。
“是这个?”
才拿出来,那黎国女子手快,只一阵风过,护身符已在她手里。只见她尖利指甲一掐一撕,护身符已被她撕成两半。
笑笑刚来得及说:“喂喂……”却见到她从那破破烂烂的符袋里头拈出另外一只小些的符袋,连忙闭嘴。
那女子把这明黄色丝质符袋小心翼翼打开,微微发抖的十指拈起里面那张薄纸,摊开一瞧,脸上喜悦之色一闪而过,跟着又有些可惜,复杂的几个闪回之后,到底惋惜之情让喜悦之意盖过,回身噼里啪啦跟两个同伴一顿好说。
只听得她们语声好像鸟语,嘹亮爽辣,一句接一句,连绵一片,此起彼伏,没个尽头,听着倒也悦耳,只是不知所云。
过了半晌,似乎三人已达成共识,齐齐转向笑笑,手执符袋的女子在前,双手捧着符袋高递抵额,后面两个并头在后,三人排成品字形,恭谨拜伏于地,齐声道:“黎国中书省断事官花赤(中议大夫枫丞/明威将军冰少勋)参拜少主,恭迎少主回国。”
怜君一梦笑藏弓2
……少主?
笑笑忍不住倒退一步,一把抓住乔珏垂在身边的手,握紧。
镇定一下,道:“别忙参拜,先搞清楚事情始末再说。”
事情说起来并不复杂,黎国上任国君二十六年前突然暴病而亡。前国君无女有子,有一派大臣拥护皇子当国君,另一派则拥护前国君的妹妹,后来两派斗争加剧,朝中势力分裂。皇子留书出走说把皇位给姑姑,自己去追查前国君的死因,之后就杳如黄鹤了。
当朝黎国国君身染沉疴,膝下无女,近年一直着人寻访侄儿的下落,结果查出他在扶凤国内,已育有一女。但这么一查,还查出她自己当年的一场风流韵事居然有了孩儿,这个人也在扶凤国。
现在黎国国君的病势已不能再拖,遂派出几个得力的中立大臣出来寻皇位继承人。放言出来,无论找到的是侄儿后代,还是她自己的孩子,回国后众人都得奉为国君。还说她更想把皇位还给姐姐的后人,了却多年心事。
而现在笑笑身上这个锦符则是当年大皇子满周岁后就一直戴着的长命灵符。
笑笑瞧着那个花赤颠颤颤送还到自己面前的锦符,拈起来,想着方才三人商量时的神态,不是还有过惋惜么,想是找到自己不如找到另一个好,可是也不错,捡不到橘子捡个桔子也行。
手一抖,把那锦符用内劲弹飞出去。
锦符飞出,面前跪着的那个男子也飞了出去,眨眼间拿着那个锦符回来,皱眉,叽里呱啦一番比划。
花赤道:“这个锦符证明了我黎国新国君的身份,非常重要,比我们三人性命更为要紧。”
笑笑:“无论是谁,拿着这个东西都是你们的新国君?那你拿去便是,我不要当!”
花赤退后一步,一脸凝重:“先皇子说他先行一步,会在黎国等你。”
“放屁!”笑笑大怒,“你们认得谁是先皇子?”
“他一双眼睛长得跟先皇一模一样。”花赤凝视笑笑双目,“但我朝皇族流传秘法,可改造容颜,容貌倒是说不得准。是以还是信物要紧。”
她拿过那个男子捡回来的锦符,郑重拂去尘埃。
“他说此物若不能证明他的身份,他愿意蒙受千刀万剐之罪。”
“他……他真是有病!……就算这东西被识穿是假的,凭他本事,你们几个根本制他不住!”笑笑大声呵斥,震得屋顶灰尘簌簌直落。
乔珏皱眉瞥她一眼,手底下用力一握。
所谓,色厉内荏。
“我们也清楚自己的本事,是以恭请他先服下化功丹。”
花赤毕恭毕敬,“这锦符并非假冒,但如若其主人是假冒的,我们会追查到底。欺骗我们的人,自然会遭到惩罚。”一脸遗憾:“打搅诸位了,我们还要继续追查!”
说罢,三人一齐行礼,这次却是平辈之礼了。退后,准备离开。
笑笑眼睁睁看见她们要走,喝道:“等,等一下!”
“阁下还有何赐教?”
“你们把东西还我!”
“此物属于敝国新国君所有,莫非你就是我们所寻之人么?”
“……”
“若不是此物之人,怎能妄谈归还二字!”
说毕,花赤竟然还抬头朝她一笑。
“……”
笑笑倒退一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这时乔珏上前一步,微笑道:“你们寻得此物主人,需要立刻带她回去复命么?另外一位继承人便不须再寻?”
三人对望一眼,脸上都闪过犹豫之色。过了半晌,花赤缓缓目视周围。
永七一直在旁边翘腿看热闹,见此识趣告辞避开。
花赤眼睛又盯在笑笑跟乔珏交握的手上。
笑笑大声道:“他是我夫君,他说的话就等于我说的。”
花赤撇了撇嘴,随即恢复一脸正经,凑近来,低声道:“据我们查探,国君的女儿现在似乎正坐在扶凤龙椅之上,阁下觉得,她会随我们回国么?”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花赤禀毕,退后一步,露出一丝狡狯笑意欣赏眼前人被雷劈到摇摇欲坠的表情。
乔珏忽道:“这等机密事你们从何打探而来?是永家给的消息么?”
花赤瞧向他,流露出欣赏的表情,“难怪方才那位朋友说她们绝不想与你为敌。”
笑笑这时回魂,喃喃道:“我不信……”
“当年扶凤国主单宠皇君,但皇君有孕时不得临幸,赵氏送子进宫,遂宠冠后宫,封号‘宁’,不日结孕,仅比皇君晚了半年。皇君诞下皇女,却是先天不足,落地不到半个时辰便已气绝,幸得其父早有准备,挟带一个女婴进宫,便是后来的太女。”
“你说黎国皇室的人都长着……一样的眼睛,可太女……皇上她长得跟隽宗很像。”
“黎国皇族秘法,可改造容颜。当年那男子便是因窃骗此法,被国君驱逐,不想他竟施放在自己孩儿身上。他不得夺黎国国君之位,便把孩子送入扶凤皇室,要夺皇位,其心叵测。”
“可你们一直不知道此事。”
“是永氏人近日告知。”
“她们乱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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