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可你们一直不知道此事。”
“是永氏人近日告知。”
“她们乱扯是想绝了你们找黎国皇女的念头!”非要扯我下水!
“据说扶凤当朝国君脚踝有红色胎记,不知可是?”
“我不知道。”笑笑警惕。
“被施以换容秘法之人,身上都会有朱红色记认,改换得越厉害,那记认越大。”
“那又怎么样!身上有红色胎记的人多了去了!”笑笑抓狂。
“那男子与我皇当日定情之物,便是一支红莲。”
…………
入夜,房中。
笑笑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停打转,看着她的人已经晕了,比如乔珏,何况是自己在转的人。
“你稍坐可好?”乔珏扶着额角,有点笑不出来。
“乔珏,我不想当皇帝。”
今日里第九十九次重复。
“只怕由不得你了。”乔珏苦笑。
“不过你的皇帝应该很好当……假如你当得成的话。”乔珏又说。
“我不想!”
“不想恐怕会翻船。”乔珏道:“皇上派你出来查探此事,你道她心里明白多少?”
笑笑呆住,半晌低声道:“如果我发誓绝对不泄露她的秘密,你觉得她会放过我不?”
乔珏淡淡一笑:“你比较了解皇上,这个问题你心里有数。”
笑笑垮下脸来:“若她知道了我的身世,怎会派我来查,难道不怕我跑路?”
乔珏道:“此事自然是因为她不知道,所以才派你来。”
“永家的人告诉我,皇宫里有一份调查常公子身世的秘档,可已经让人换了,皇上没有看过。”
“换的人是永家的人?”
“该当不是,只不知此人出手助你有何动机。皇上不知你身世,方会遣你出来,首先考验你的忠诚,毕竟这事情关乎她的身世,朝中能信任的人莫过于你,她不能自己查,只能遣你来。她也是赌上一赌,你家眷都在京城,她赌你就算查到真相也会回转,这赌局她稳占上风。”
“待你回转,再看你查到多少,有否欺瞒,再决定你的去留。而我隐隐觉得,皇上志气不少,不定一开始想制造机会让心腹去当这黎国国君。这事说来荒唐,可仔细考虑又觉得最妙不过。被她一手扶上位的人,有把柄拿捏在她手里,掌握邻国的傀儡国君,胜过让黎国人找到她们真正的君主百倍。”
乔珏笑道:“你既然知道她身世秘密,她要不杀你,要不遣走你,总得占一种。我倒觉得,你若请这国君来做,比旁人的机会都要大得多,到底你是她最信任的人。她不知你的身份,也不知道你身上流着的血每一滴都是黎国皇族的证明。”
乔珏说得不无道理,可说是分析得丝丝入扣,可笑笑隐隐觉得此事另有深意。
莲生似乎在一步步的,把她的秘密坦露出来,她似乎在有计划的,一点点的挑战自己的接受程度。
她觉得很不安。
所谓,图穷,然后,匕现。
莲生,你终于要逼我了。
笑笑呆呆瞧着乔珏,半晌叹道:“就算你说得不错,可是你觉得……皇上她会放我走么?”
乔珏笑容慢慢收敛,认真道:“帝皇心术与海比深,珏……猜不准。”
两人相对无言。
半晌,笑笑在他身边坐下,低声道:“乔珏,我爹先一步去了黎国,我不放心他,你替我去瞧瞧他可好?”
乔珏笑道:“好。”
瞧她眼中一亮,又微微笑道:“不过要等你我回京之后。”
“那时恐怕来不及了。”
“只要你留得命在,一切不晚。”
“我只是想让你先行一步。”笑笑婉言解释。
乔珏含笑:“我明白,但不接受。”
笑笑很无奈。
隔了一阵,乔珏忽然慢慢道:“你有没有想过……”
桌上灯花忽然“啪”一声乍亮,跟着又暗了下去。
他忽然失笑,摇头:“自然不可能。”
笑笑低声道:“我回去不但为了他们,也是为了……永七说,她们宗主在京城等我回去取解药。”
乔珏淡淡道:“我曾说过,你我之间不需要任何借口。”
“不是借口!”笑笑抬头,“我是丢不下他们,我也不想欠你半条命,我还不想就这样逃去……我……我与莲生相交一场,此后无论是敌是友,总要跟她交代一声!”
乔珏凝望烛火,火苗在他幽深眸子中跃跃跳动。半晌,他微微一笑:“人劫还需人来解,你说的是。常公子倒像早就想及于此,未曾留下片言只字。”
“他没有留书,他是用性命要挟,还化功丹,哼!”
笑笑恨得磨牙,忽然顿住:“他没有留书给我,可我娘……我娘的信……总不会是让我到黎国去交给他吧?”
乔珏把手伸入袖中,拿出来时已拈着封信:“不定这信其实是写给你的。”
怜君一梦笑藏弓3
半月后,笑笑抵京,未及还家,直接入宫面圣。
慕容媗单独召见她,御书房。
笑笑记得头一回被隽宗召到此处,首先在外头遇见坐在鱼池旁边垂首寥落的慕容媗。那时她双腿受伤,坐在轮车上,头戴墨色高冠,身穿橘色大袖袍服,静静垂首不语。慕容熙正面圣而出,一路分花拂柳而来,光彩耀目。
笑笑正正撞到她两人对恃的情景。
慕容熙如火,灼灼逼人,慕容媗若水,淡定从容。
一眼看过,她便决定了帮谁。
只是,这一切,到了今日会否成为一个错误?
御书房里慕容媗端正从容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面前一个宫侍正在俯身磨墨,见到笑笑进来,挥手让侍候的人都退下。
墨锭搁在墨砚边上,笑笑眼尖,认出是自己上次送来刻着莲花的,现在已经用去小半截,想起花赤等人所说,心内一紧。
慕容媗眸中含着笑意,瞥了她一眼,遥遥往案侧的椅子一指,“坐吧,慢慢说。”
分明作好了听她长篇大论的架势。
“皇上,此次微臣前往洛城,经过一番查探,已找到黎国使者,她们确在寻访黎国新国君。微臣已将她们带入京城安置,皇上可随时召见她们查问。”
“黎国要寻国君,怎地寻到我扶凤国来了?”慕容媗闲闲问道,手里提起笔,蘸墨,重重一笔落下。
“因为她们相信,新国君就在我国境内。”
笑笑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她们还说皇上极有可能是她们要寻的人,微臣已直叱其荒谬,要她们绝了这个念头。这番带她们进京,也是要交由皇上亲自审问。”
“哦?”慕容媗笔势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涂下,“她们当真是如此荒谬么?”
笑笑一时觉得呼吸不畅,定了定神,“她们说若是证实皇上身上有朱红色胎记……微臣立刻说皇上玉璧无瑕,绝没有这等印记。”
“……”慕容媗手中的笔终于停了下来,抬头,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你当真这样跟她们说?”
“是啊。”笑笑忽然脸红,越来越红,大有喷薄而出之态,呐呐道:“虽然皇上万金之躯,除侍君外……咳咳……但我到底也担了个太傅的名头,所以……这个……说的话还是可以作准的。”
一时间,书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隔了半晌,忽听慕容媗轻轻一笑:“罢了。”
“不知太傅与前朝武状元尹从可相熟?朕念边关寒苦,怜惜他以男儿之身,具护国之才,调他进京来任皇城一品侍卫,前日已经抵达。”
又笑了一笑,“这就方便故人相聚。”
笑笑心里一跳,抬头,却见她一脸若无其事。搁下笔,往面前墨纸吹了吹,淡淡道:“这幅御笔,赏了你罢!”
二尺见方的白玉宣纸,上面画了一尾鱼,悠然舒展。
笑笑一颗心悠悠落地,还晃了两晃,却离座跪地道:“微臣谢皇上赏赐,不过微臣还想求一事。”
“何事?”
“臣想至天牢一见钟护卫。”
慕容媗打量着她:“甫一抵京,你便进宫求见,不是你向来作风。难道你是为了她来?”
笑笑道:“钟护卫与微臣私交甚笃,臣不敢相信她有谋反之心。”
她还未抵京便已知道钟仪以谋反罪被下到天牢,不日问斩。这多少表明了皇上某种态度,想是着手拿永家开刀,以作警告。
她本应独善其身,装作漠不关心,但她在公在私都做不到。
“你是想找她叙旧呢还是想替她脱罪?”慕容媗似笑非笑,眼神却锋利如刀。
“钟仪私藏皇室秘档,谋害朝中重臣,要挟本皇,这任何一条,都足够她死上十回……这绝非乔珏的欺君罪可比。”
笑笑听得慕容媗提到乔珏,顿时胸口气息不畅。这是明明白白的警告,可她不能退让。
磕下头去,苦苦求道:“便算是叙旧吧,请皇上念在臣曾与她一同发配,共事数年,荣辱同担……容许我见她一见。”
天牢关押的都是非常重要的人物,慕容媗继位后,曾大赦天下,天牢内有两三个收押了经年的前朝大臣,一并都赦了,其中还有个乔珏。
这里人气原就不旺,近来更是惨淡,笑笑一路行来,竟没有见到一个犯人。
云中子辞职不干,跑去乔珏身边画符,现在换了个新牢头,年纪不大,脸上满是风霜。她把笑笑带到走廊最里一间牢房,钟仪大模大样坐在里面,身上打扮也不见狼狈,只笑嘻嘻瞧着她。
“把门开开,我跟钟大人说下话。”
牢头摇摇头,摊开手:“皇上手谕。”
“皇上有口谕,让我亲自跟钟大人面谈。”笑笑拿出证明身份的长形腰牌。
牢头:“现在已是面谈,不过隔了道铁栅。皇上着人吩咐,此人非同小可,这千斤铁栅没有手谕不能擅开。”
笑笑勉强按倷:“也罢,你退下罢。”
言毕,那牢头还是直挺挺站在原地。
“你怎么还在这里?”
“皇上说此人非同小可,无论何人均不能单独与她会面。”
笑笑不怒反笑,“皇上什么都估计到了,好,很好。”
抡起腰牌拍在她后脑勺上,一下子把她拍晕了。
钟仪坐在牢里,笑笑的看她摸出钥匙,开了牢门,又一脚把那牢头踢到墙脚。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答应给你的东西自然会给你的,别急。”钟仪笑眯眯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笑笑把腰牌塞她手里,翻下衣领,示意:“这里,利落点!”
钟仪抛了抛手里腰牌,哭笑不得,“你以为这种苦肉计可以骗过慕容媗?”
“我也知道骗不过。”笑笑泄气:“可想不到别的法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处死。”
“如果我现在敲晕你自己逃出去,只要迈出外头一步,就会被乱箭射成刺猬,你信不信?”
笑笑不语。半晌道:“到底你是一手扶着她爬上皇位的,我不信她会如此无情。”
“你不信的东西多着呢。”钟仪将笑笑的腰牌抛上抛下,玩了一会儿杂耍,悠悠道:“你可相信我就是永家的宗主?可相信你此去洛城,是我想要你的性命?”
笑笑垂首,“我虽不愿相信,可也知道幸亏是你,不然我真的可能性命不保。”
钟仪:“我确实想取你性命,若非乔珏领人护着,你今日不会站在这里。”
“可我今日还没死不是?”笑笑有点不耐,“反倒是你,怎么落得这般田地?”
钟仪轻轻一笑,“你真想知道?”
招手,“过来些。”
笑笑迟疑靠近。
“再过来些。”
“……”
眼前光影一瞬,笑笑本在提防她出手,方提手一格,突然又想:她这是想劫持我逃出去,这样也好。
手抬到一半,便不举上。
忽然眼前一黑,嘴唇软软凉凉的一触,竟被亲了一口。
“轰”的一声,笑笑顿觉面目焦黑,头脑缺氧。隔了半晌,方才恢复视力,犹觉得晕晕乎乎的,感觉很不真实。
钟仪拿手抚着自己的脸,笑眯眯的瞧着她,嘴里说:“你还记得在豳州时,你一再拾掇我理会那苗族小子,我都不理不睬,那是因为我本就不喜欢男儿,我喜欢女子……”
笑笑头脑轰轰作响,连忙大声打断:“咳……咳咳……明白……不必再说了……”
忍不住摸了摸嘴唇,觉得滚热,一直热烫到脸,忽然起了疑心:“你,你是女的吧?”
钟仪失笑,煞有其事点头:“如假包换,要不你来验验?”
“不……不用了……”笑笑丢盔弃甲,连连摆手,半晌道:“可是……你身为女子,怎么可以喜欢女的呢……”
钟仪不笑了,严肃起来:“怎么不可以,这是碍了天理还是坏了人伦?”
“也不是天理人伦……而是……”笑笑艰涩的跟她讲道理,“这影响了传宗接代,对人类传承没有好处。”
其实她也说不出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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