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也不是天理人伦……而是……”笑笑艰涩的跟她讲道理,“这影响了传宗接代,对人类传承没有好处。”
其实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不是落到她头上,她很客观,不会抵制和反对,可是如果对象是她……
想起被自己错手杀死的赵姜,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胸口也升起了烦闷欲呕的感觉。
钟仪瞧着她,眼中颇有兴味,低声自语道:“要是她也像你这般想法倒是好办……”
“谁像我这般想法?”笑笑耳朵很尖。
钟仪笑了笑,“明白了?皇上一是怕传出丑闻,二是早算好了要拿我永家开刀,免得泄露她的秘密。她是对我这当家的务要除之而后快,你阻挡不来。”
笑笑咬了一会儿嘴唇,决然抬头,可一触钟仪懒洋洋的眼神,又低下头去,只闷出一句:“不管怎样,皇上不该杀你,你今日不肯走,我回头劝她放过你。她要不肯,我再想办法。”
她也有自己盘算,知道秘密的人越多,自己也就越安全。况且她也根本不想看着钟仪死。
“别干傻事了。”钟仪摇头,“你今日来是跟我要解药,还有扶兰的下落,别的与你无关。”
“你看,是不是你一时触怒了皇上,她想给你一个教训?若是这样,我去求她,她不定会回心转意。皇室里的人哪里能得罪你们永家呢。”笑笑的心神完全不在此处。
钟仪异常惊讶,忽然格格笑了起来,“你还想拼命救我,难道你也喜欢我?”
“呃……”
笑笑打了个冷战,偷眼看去,钟仪永远也睡不醒的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神情,似乎是绝望,又似乎是希望,脸上虽然在笑,却尽是讽刺。的
她虽然迟钝,但自第一眼瞧见钟仪便已察觉不妥,一种强大的沉痛悲绝之意扑面而来,便是满面笑容也遮掩不住。大概这才是钟仪不愿就这样逃走的缘故,只可惜到底因何而起,她却不得而知。
此刻虽然钟仪一番胡搅乱混,到底还是没有把她蒙混过去。
“就算你真是喜欢我,也得……先留得命在,出去再慢慢喜欢!”
钟仪笑声嘎然而止。
“不笑了?是不是证明我讲得有道理?”
“这个玩笑不好笑,我自然不笑。”钟仪轻敲额角,一脸倦容,“你喜欢做什么我管不着,只是我现在不会逃跑。就这样,你走吧。”
隔了半晌,发现那人还矗在面前。
“你怎么还不走?对了,你是来要东西的。我告诉你一个地方,里面收了一包东西还有一封信,关押扶兰的地点在那信里。你去把那包裹还有信都拿走,信归你,东西也先收着,到得一天有人上你家说出‘镜花水月,原亦非空’八字,你就把包裹给她吧。”
说着拿过她手来,一下下在她掌心画字,“藏东西的地方,在这里。”
笑笑凝神记在心上,待她写完,低声道:“这些东西我定会好生保管,留给你东山再起。”
钟仪低声一笑,轻叹道:“扶兰逆了门墙,我将她囚拿了,现在她已是废人。我不把她交出来,不是逞意气,只是可怜她,到底……她也不过犯了与我一样的罪罢了。”
最后一句,低不可闻。
笑笑若有所感,正要开口,忽然下颌被钟仪捏住,抬了起来。她见钟仪的头一直压下,大惊之下拼命挣扎,不料钟仪手上竟有千钧之力,一只手捏住她下巴,另一只手制住她双手,竟是难动分毫。
笑笑惊骇之下,连尖叫都是不能,只觉眼前一黑,钟仪的头已盖了下来,狠狠亲在她唇上,跟着嘴唇一痛,已被她咬破了。
笑笑只觉满口都是血腥气,忽然间发软的手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足下死劲一踢,双手挣出,拼命一推,钟仪被她推得直抵墙上,唇间噙着一缕鲜血,双目却是精光闪亮,一副踌躇满志的表情。
笑笑一摸嘴唇,摸了一手血,怒道:“疯子,疯子!”不敢多耽,掩脸逃去。
钟仪笑嘻嘻把唇上鲜血舔去,眼内精光一点点的黯了下来。
忽然那迅速远去的脚步声顿住,那人隔远恶狠狠的威胁,“钟仪,你留着命,等我弄你出来再好好算账!”
钟仪微笑凝在脸上,静静等了一会儿,脚步声终于不闻,这回可是真正去了。
番外:钟仪——镜花水月
脚步声终于不闻,这回是真正离开了。
钟仪脸上的笑容久久不退,还真是好笑哪!
她是一心想要除了她的,为了主人,慕容媗也是一心要除了自己,因为自己对这个人动了手。
都是为着这个人,可这个人竟然还巴巴的要来救她。
自己是怎样的人,现在连自己也不清楚了,可是居然会认识这样一个连她也不晓得怎样形容的人……而且关键时刻竟然还对她手软了……这算不算一种失败?
好事最后还是都让她得了,气真不顺,可是东西交她手上又比给别个要好,总得替族里想想,唉,忍了!
幸亏刚才吓得她不轻,那小样儿煞白煞白的,还真以为自己会把她怎么样,真是好玩!
也没有告诉她刚才咬她一下已把她身上的天因梦给解了,不知道最好,乔珏那家伙活不长,就不会对我永家诸多压制,也算为这回折了的姐妹们出了口气。
更重要的是,当她发现自己的命突然长了一大截,而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死光光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该当很有趣。
钟仪靠着墙,慢慢坐下,这个角度恰好可以望到过道顶那个窄窄小小的天窗。略算下时辰,再过些时候,便可以见到天窗里的一弯眉月。
记得那个晚上也是一弯眉月,上弦的,弯弯瘦瘦,真似是精心修饰过的眉毛。
她呆在相国府的屋顶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手枕在脑后,身下的琉璃瓦光滑清凉。
“永二!”有人在下面喊她,是宗主。
没有答应一句,她突然从屋顶跃下,虽然不会惊动宗主分毫,可她就是喜欢这种突然性。
低低的“啊”一声,不是宗主发出的,是她身边的小孩儿。
瘦瘦的脸,却有着高而圆润的额头,眉毛就跟天上那弯月亮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当朝太女,以后你奉她为主。”
钟仪垂头瞧瞧那个比自己的腰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嚼着嘴里的草梗,笑嘻嘻的说:“可我现在不是奉相国为主么?忠仆不事二主。”
侍候这样一个小孩?开玩笑!她又不是保姆。
她最拿手的是杀人,杀人!的
“你只要在我身边,保护我二十年,我就放你自由。”小孩很认真的对她说,难得字字清晰。
她挖挖耳朵,“你是将来要当国君的人,露点本事给我瞧瞧?”
“你想看怎样的本事?”小孩很认真。
钟仪觉得很好笑,顺手指指刚才自己躺过的屋顶,“我留了东西在上面,你帮我取下来吧。”
“永二!”宗主叱喝她。
她继续挖耳朵,装没有听见。她是谁啊,她是永家百年一遇的天才,大家默认的下任宗主。她知道宗主是为了她好,要她换一个未来可以当国君的主人,可她就是没有耐性侍候小孩子。
“好,一言为定!”不想那小孩却答得爽快。
“你可不能让别人帮你。”她立即补充。
“那是自然,若是借助旁人之力,你定不会心服口服。”
小孩转身跑走。
宗主微有责怪之意:“她现在虽年纪尚幼,将来可是一国之君,你不该刻意为难。”
继续装没有听见,没见那小孩答应得很爽快么,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过人本事。就算没有,就看着她撩起袍子甩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的飞奔,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等那小孩吭哧吭哧的拖着一架长梯过来时,两人都不禁瞪圆了眼睛。
还以为她有什么本事,原来是这般笨法子。
看着她颠颤颤的把梯子搭到檐下,颠颤颤的往上爬,颠颤颤的停在中途发抖,就连钟仪也忍不住开口,“算了吧,不用你爬了。”
其实我也不是有心为难你,只是,好玩!
“不……不行……一诺千金。”
瘦弱的身躯终于消失在屋顶,下面两人听着琉璃瓦发出嘎嘎的声音,身经百战的心不知为何也觉得毛毛的。
“永二,你说遗下的东西……在哪里?”疑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那个……哈,好像我记错了,还是带在自己身边的。不用拿了,你下来吧!”
“你……你骗我……”很是气愤的声音,伴随着“格”一声轻响,瘦小的身躯发出惊叫滚了下来。
宗主叫道:“太女!”纵身迎上。
旁边一道身影抢出,将太女接下。比她伸出的手,长了半臂。
宗主落地,掩不住脸上黯然之色,这是年轻人的世界了。
钟仪抱着太女落地,小孩晶莹的眼眸中满是惊骇,接着却是恼怒,脸上怒容勃发,一把抓住她叼着的狗尾巴草拔了出来,扔在地上。
“你竟敢戏弄我!”她气得脸颊通红。
“不敢不敢,我只是记错了,真的。”钟仪觉得很好笑,一面解释一面哄骗。
“太女刚才说的二十年之约,应了你便是。”
“你是奸猾小人,我不要你!”
“……太女怎样才会消气呢?”这小孩还蛮有趣的,说不定跟着她会很好玩,钟仪兴趣急升。
“除非你也爬上屋顶,把我留在那里的东西取下来。”
“……遵命。”
这样的把戏,很好玩么?
可是,小孩子的心思,也真有趣。
钟仪果真一步步沿梯爬上,为了平复小太女受捉弄的心理失衡,特意装出笨拙的样子。
到了屋顶,原本想学她那样,装成很惊讶的问一声,“东西在哪里?”,眼睛却扫到琉璃瓦上,一只小小的织品躺在那里。
是一只织锦元宝袋,袋里一个平安符,月光下淡淡的黄。
“找到了吗?”小太女在下面喊:“你要做我的护卫,性命得长些才行。”
手一收,平安符入袋,忍不住,笑意荡漾。
就似断在口里的草芯,柔韧,翠绿,一股草青味儿又夹着缕清甜。
这小太女,有意思。
便是两人初相识。
十九年前,慕容媗七岁,钟仪正届而立。
那往后的风风雨雨,此刻看来,都是有趣。
后来方知,鸠占鹊巢,只是,已罢不了手。
也罢,择主原本就是因人,不是因了她的身份。
守护在她身边,果真,需要性命长些才行,幸好她这等天才,早学会了驻颜延年之术。
…………
“咚咚咚”有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紧张的气氛弥漫了整个牢房。
一队甲胄鲜明的官兵站满了铁栅外面的横廊,见到晕迷倒地的牢头和半开的铁栅后更是如临大敌。
钟仪却依然保持那悠然的姿态躺在地上,脸上一丝向往的表情,等月亮升起。
“犯官钟仪接旨。”
终于还是来了,也罢,早来迟来也是一样,只是,可惜了月亮……
不过,要想再让她跪,那是妄想!
她坐起身来,笑嘻嘻的道:“反正我是将死之人,坐着听听圣旨也没有什么失礼吧,请大人念吧。”
“大胆!”
传旨之人叱喝之声还未落地,眼前有有一道黄色的影子掠过,擦过她脸,火辣辣的,一摸一手是血,再看地上,一根沾血的稻草飘然落下。
传旨之人气焰打消大半,展开圣旨,咳嗽两声,开始宣读。
“现有犯官钟仪,候秋后决,念平日……”
钟仪坐在地上,微笑着听那圣旨上历数自己平时的表现,桩桩件件似乎都是慕容媗有感而发,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眼神悠悠放到远处,穿过铁栅,透过大墙,穿过重重宫闱,到了那到处都是明黄的所在。
略显瘦弱的身子趴伏在厚厚的锦缎褥子上,平日无计悔多情的桃花眼闭得严实,素日带着三分精明的脸,因为额上扎着白布,显得有几分稚气,失血苍白的脸因为药物冒起两团红晕,看上去居然也有几分慵懒的媚态。
听说天真傻气的人比较有福分,常悦该当是一个典型注释,公然抗旨,血溅长街,最后容身之处,竟然是龙床。
随即见到慕容媗俯身为那人宽衣解带,再后来,俯首……
不,不,这于旁人来说或许是大福分,对于她来说,却绝对是祸!
“醉仙檀虽然能让人失去知觉,但不能保证她醒后一辈子也是毫无知觉。你若想她恨你一生,往后睚眦相对,你不妨试试下手。”
慕容媗蓦然回头,盯着她的眼神恼怒中藏着怨恨,似是恼她不该不知进退,此时擅闯主子寝宫,更似恨她不该戳破她不能为人所知的梦想。
那种眼神,她毕生都不可能忘记。
可是,后悔么?后悔冲口而出阻了她?
不,永远也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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