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慕容媗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种话原本不该由别人来对她说,但她现在听在耳里,却另有一种难言的滋味,心潮渐渐澎湃。
“那么,就让我们隔着大海,守望相助吧。”笑笑微笑,眼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
慕容媗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这般,感觉到面前这人的宏博气势,并不逼人刺人,却如柔和的月色,不知不觉中铺满天地。
无声无息,不知不觉间,已是无处不在。
这一刻,她竟感受到这个微笑着的人身上发出的强大威胁。
她霍然站起道:“朕舍不得太傅,请太傅暂留几日。”
笑笑道:“皇上日前已下诏,常悦已不是你的太傅。”
“是与不是只在朕一念之间,朕现在就可以重新下诏。”
笑笑点点头,笑道:“可以啊,但先喝完酒再下诏吧。”
慕容媗一怔。
笑笑把杯子递给她:“莲生,我们好像认识了快八年了吧?”
“……是啊。”慕容媗轻叹,举杯就唇。
两人对视着缓缓将杯中酒喝掉。
天色晴好,恰逢中秋,海水在秋日映照下好像一匹蓝绿色的缎子。
两个站在码头之上,随口说着当年,捧着酒对饮的君主,唇边都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笑笑微笑着喝毕杯中酒,没有等慕容媗喝完,扬手把酒杯扔上半空,“蓬”的一声轻响,那酒杯炸成了一个火球。
杯未落地,远处已有急羽破空而来的声音,只见海上那艘大船一支接一支的白羽箭衔尾射来,每一支箭矢都恰好射中前面那支的尾羽,把前面的箭支往前推动一段直至再推动前面一支的尾部。
如此神乎其技的连珠箭技,只看得众人张口结舌。转眼间,那最先一支竟然已越过浩瀚海面,射到笑笑跟前。笑笑一把伸手执住,转脸笑道:“谢皇上亲送,珍重再见!”
抓住那白羽箭,足尖一点,往海中纵去。
慕容媗伸手去抓她,却发现自己还执着酒杯。笑笑这一跃虽然跃出丈许,距离很远,可怎能横越这二三十丈宽的海面,到得船上。却见她身形去势已尽,开始往海面落去,眼见太傅便要变成落汤鸡,谁知她双脚未触水面,身子又像个弹丸般弹起,遵循着一个诡异的轨迹,不住起起落落,始终未曾真正落水,却是离那大船越来越近了。
岸上众人都看得呆掉,禁军头子试探着问道:“皇上,可要放箭?”
慕容媗怔怔瞧着那越来越远的身影,摇了摇头。
不一刻,只闻远处那大船响起如雷欢呼,那人已顺利上船。
慕容媗又瞧了一会儿,霍然回身,“走吧,送到这里也已足够。”
那边厢,笑笑站在甲板上,脸颊上亮晶晶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海水。烟岚正凑过来,拿着块柔软的绢帕替她细细的擦,她却瞧着拿着弓箭的君行笑道:“你没看见,刚才皇上的眼珠都要掉下来了。如果知道方才那些箭是你射的,定然后悔让你辞官了。”
又见上了弓弦的后羿弓握在他手里,精致是精致,却是小了些,又笑道:“这弓好看是好看,就是小气了些,改天让人铸张大些的,仍旧配上这断君丝作弦,咱们自己造一张天下第一的名弓。”
旁边乔珏笑吟吟过来,“皇上大人,请把弓弦还我。”
笑笑把手中白羽箭给他,箭杆之上缠着一根比头发丝还细小的绿色细丝,正是乔珏缠在拇指上的断君丝,方才笑笑就是靠这柔韧天下第一的细丝,像一条鱼一般,让船上众人把她从海里吊上来。
“哎,我只是说说罢了,何必这般小气。何况这断君丝这么多这么长,弄几百张弓也够了。”
乔珏道:“若制了几百张,何谓天下第一呢。皇上胸怀天下的心是好的,可是过犹不及的道理应当知道。”说着把那细丝仍旧缠回拇指去了。
笑笑转头见到丹麒呆呆站在船边,翘首往扶凤方向而望。走过去把手搭他肩上,“小丹,怀国还是怀人呢?真要舍不得,不如……”
还未说完,丹麒回过头来,往她嘴上就是一口,狠狠道:“还说这风凉话,现在我跟你跑得这么远了,再也回不去的,你就算想要甩我,这辈子再也甩不掉的!”
笑笑揽着他腰,把下巴搁他肩膀上,远目之处,岸上众人缓缓撤去,她作出嘴形,对着已瞧不见的那人,遥遥无声的吐出几个字。
岸上缓缓远去的御辇之中,慕容媗似乎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回头一顾。
却只见茫茫碧海,那叶孤帆已在天之尽头。
正是:把酒送春无别语,此去施翮起高翔。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完结了,因为章节到这里就完了。
不过没有解决的问题全都将在番外说完,比如君行身上的疤的秘密,还有笑笑现在叫常悦,归黎国后更跟兰陵没什么事,本文为什么叫《兰陵旧事》,这些问题全都将在下周的番外解决。
另外秋开新坑了,继续女尊,继续np,大家多支持,谢谢!
番外——荣华乐
时值十月初八,黎国都城流锦叠翠,万众欢腾。
这日正是君主二十五岁寿辰,全城着令点灯三日,昼夜不竭。
讲到这位少君主,黎国民众少有不交口称赞的。她虽年少却不骄纵,虽风流但不寡行,治下手段灵活而不宽松,治国理念相当务实,说只要达到全民温饱自然就会国泰民安。上位之后便大兴建设,鼓励经商,当日回国之时,不但带来了大批的钱财,还携来不少宝贵人才。
最令人称道的是,她鼓励男子参与社会各行各业,采取了一系列的保护措施提升男子在社会中的地位。
其实这位新君也非毫无缺点,她有个特色就是懒惰。不肯日日早朝,提出有事启奏,无事不朝、奏折公文请用三句话概括全文的制度,后来还提出朝廷军权、法治、礼法按事情轻重缓急分级,较低级别的事情分部门主管有权作出决定,中等级别的可以各部门主管讨论决定,讨论结果写奏章让皇上签名就可以了。只有最高级别的重要事情才需要面圣启奏。
这一系列的措施刚出台时颇招怨言,朝中大臣们纷纷反对,认为这样会使君主的权力变轻,下属很有机会犯上作乱。新君只说了句:“喔,没有可能。”接着所作所为果然成功堵住了众人嘴巴。
很简单,她把自己的几位皇君放在了重要的位置之上,监管各部事务,自此无人再敢说不。而她几位皇君确实各有所长,五皇君的文才与手段都非凡,行事手腕无可挑剔,成为博得朝中老大臣们一致交口称赞的一代良相;大皇君手握兵权,武功高强,弓马骑射无一不精,善于调兵遣将,平易近人,俊美威仪,是军中偶像级的人物;身份卓越,政治地位崇高的二、四皇君均是出身皇室,若有礼法祭祀之事需要处理,随便一个指示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而三皇君是个医术高明到连整个太医院也叹服的杏林高手,不时会拿一个千金难买的保健药方出来,博得那些伤病缠身的老将,鞠躬尽瘁的老臣十二分的感激忠心;更别说那短短三年时间便掌握了三个国家最主要的通商渠道,各国货品交易市场最大的幕后老板六皇君,正是那跺一跺脚,各国行商都要抖三抖的商业奇才。
据说满朝文武的内眷最近很流行一件事,就是借鸡产卵。只要跟这位六皇君搞好关系,拿出点钱财让他注入某场货品交易之中,等交易结束就可收到理想的利润回报,这种事情有个大家都不懂但都记得死牢的专业名称——期货投资。
总之,这位黎国新君以风流和懒惰之名闻于天下,同时也以鉴别夫君的眼光之准而称道四方。所谓:嫁妻当嫁黎国主,天下女儿无颜色。所谓:什么为之强人?要像黎国君戴的帽子——能罩!诸如此类跟新君有关的坊间俚语风行一时。
再说起这日十月初八,新君大寿,全城摆下露天流水筵十里,又设百叟宴,更免黎国各城免赋税三月,可谓相当实惠的与众同乐。
而那一国之君,如往日般没有上朝,自个在皇宫内东转转西瞧瞧。此刻拐到二侍君烟岚的宫里,烟岚正在挑选礼服,见她来了,连忙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上前行礼。
笑笑早上前一把扶起,笑嘻嘻道:“这里也没有外人,行这么多虚礼作甚。”
烟岚道:“你是君,又是妻主,这不是虚礼。”
笑笑伸手把他搂了过来,见他此刻眉目舒展,小脸也见了光润,知道他已一步步远离过去的阴影,心里很是高兴。拿手往他腰上一掐,笑道:“总是不长肉,我喂的好东西都是白费了。”
“皇上要自称朕的。”烟岚纠正。
“反正没有别人听见,我就最喜欢听你像往时那样唤我小姐。”笑笑涎着脸道:“今日是我生辰,准备了什么好礼物没有?”
烟岚有些害羞,又有些不乐,半晌低声道:“烟岚只想……能为小姐再生一个孩儿,只是……肚子不争气。”
笑笑吓了一跳,“你身子尚虚,这事可不能急。”心道当日自己乱来,沉璧道他身子损坏过剧,往后恐怕难以生养,这事虽然一直瞒着,只不知能瞒多久。
迟疑了一会儿,笑道:“其实生了孩子的人老得比较快,我舍不得你辛苦。要是你喜欢孩子,待我看看他们谁个还想生的,抱一个给你养。”
话一出口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不想烟岚却像什么都没听出来,笑眯眯的道:“这样啊,那我想要乔君的,可以么?”
此话一出,笑笑顿时脸都皱在一块。
一个乔珏一个君行,这两只最是难以搞定,虽说把他们放出去飞得高自己看得也畅快,可这两位飞得远心也散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肯乖乖呆在巢里不再出去。要是想他两人替自己生养孩子,在笑笑看来,除非他两人突然父性泛滥,自己想要,不然在她单方面而言,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见到笑笑神色尴尬,烟岚掩嘴一笑:“小姐不必烦恼,烟岚只是随口说说,不会强求的。”
笑笑擦了把汗,抱着他道:“我现在想想觉得求人不如求己,倒不如咱俩勤快点,自己造一个来。”
等笑笑从烟岚寝宫出来,砸砸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晃到隔壁庭院,正看见迎霄站在院子里,负手瞧着院子正中摆着的那张双人绿玉床,并配套的绿玉枕头,眼神亮亮的赛过最美的宝石。
笑笑咳嗽一声,凑到他耳边:“值多少?”
“这么大块的完整绿玉,我方才看过了,一点没有拼凑的痕迹,在材料来说,起码值十万两,再加上这雕工……”迎霄忽然醒悟过来,道:“这是扶凤国君送给皇上的寿礼,自然是无价之宝。”
“咳,值多少就多少,你就打听下有没有人要,转手卖了就是,一定得要个高价。”笑笑摆出个你装什么装的表情,“明年还流行绿玉么?你事先说好,我好放出风声。”
这几年来,每年生辰,扶凤的慕容媗都会送豪华贺礼来,不过都是风闻笑笑最不喜欢的。比如说传说黎国国君不喜容易勾丝的织锦,她就会送上一件超级豪华绚丽的织锦山河图。去年笑笑说不喜欢东陵绿玉,今年的寿礼就收到了一张巨大的玉床连配套枕头。
迎霄也不客气,张嘴便道:“依我看来,明年该当重新流行珍珠,皇上不妨说自己最不喜欢黑色珍珠,不定明年会收到最贵重的南海乌珠凤袍。”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进来禀告说扶凤来了客人求见。
笑笑出来一看,会客殿里坐着光芒夺目的一对,她吓了一跳,忙命宫侍关门。
这两人正是慕容熙和柳玉言,若是让此刻正在乔珏院里叙旧的,前来送贺礼的甄绣夫妇看见,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了。
慕容熙笑嘻嘻道:“绕了一圈回来,还是觉得你这边最好。不知皇上可否留我在此做个客卿?”
笑笑亦笑道:“我这里只怕水浅困蛟龙,养不起你这条真龙。不过你若真要在此落脚,别的没有,吏部大员的位子可正缺一个人才。”
当年笑笑为求脱身,想起遁迹江湖的慕容熙,找她造势,给慕容媗施加了压力,最后让君皇下定了心意,慕容熙所担的风险不小,所起到的助力更是颇大,可说很是仗义。
两人自敌而友,相交日子极短,也没有机会培养感情,紧要关头却反而能为对方担些重大关系,隐隐然有些肝胆相照的知己感觉。
慕容熙听毕道:“我不想当官,只求个闲职,可否?身为一国之君,门下养个闲人显摆威风也需要吧?”
这人不在其位,布衣多时,言语不羁,反倒更显得脱略可爱。
笑笑道:“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要我养你一辈子。你要不乖乖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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