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笑笑忍无可忍:“你是不是可以了一点!沉璧他不会跟你去做什么百草堂堂主,他只会做我庄子的大老板。”
郑捷脸色一沉:“常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笑笑大声道:“我今日就给你说个清楚!沉璧是我的,不会让你抢走!我会对他好,让他一展所长,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会逗他开心,会做天下第一的糕饼给他吃。这边没你的份,听到了没!”
郑捷叫道:“这岂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沉璧公子,你说句话啊!”
沉璧脸色苍白,毫无表情,好像变成了块化石。
笑笑不依不饶的道:“沉璧,你就在这里讲清楚,你是要跟了她去当什么百草堂堂主,还是留在这里当我的庄子主人,你自己选!选了不许后悔,我这庄子可种了好多的药材,养了一堆你喜欢的鸡鸭……”
郑捷不甘示弱:“我那百草堂自会搜罗天下名医,方便大家日常切磋,钻研药理……”
两人正争,外头突然有个高耸入云的声音传来:“圣旨到,常悦接旨!”
笑笑吵得正在兴头,变色道:“哪里来的破圣旨,不接,不接!”
却见一人从院子那头走来,手中高擎一卷黄绸卷轴。
全场皆静,那人所到之处,众人就地跪了一院子。
笑笑见到郑捷跟沉璧也跪了,无可奈何,只得也跪了下去。
那人到了厅内,展卷便宣。
“一介草民常悦,秉忠勇之气,持仁德之心,拯皇太女于危难之中……进宫受赏,即时起行,钦此!”
念完半晌,下面鸦雀无声。
郑捷低声道:“接旨哪!”
笑笑瞪她一眼:“我跟什么皇帝太女压根不认识,为什么要我去见她!”
话声刚落,听到一片抽气声。
宣旨那人不耐,将圣旨直递到笑笑鼻子前面,让她不接也得接。
又催道:“皇上让你马上进宫,车马已在外头等,赶快,赶快!”
笑笑瞪她一眼:“又不是阎皇爷,催命呢!”
耳际又听到一阵抽气声。
她也不理那人,转头在回廊里发现刚站起身的烟岚,走过去对他说:“你帮忙收拾下东西,准备些冬衣干粮用品,我要出趟远门,不定要在外头过年了。还有,沉璧也要跟我一起去,你监督下他。”
想了下,又说:“如果你也想去,就跟我一道去,东西自己收拾。记住,等我回来就启程!”
也不看众人一眼,回身叫道:“走吧走吧,见皇帝去,早去早回!”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身影远去,郑捷回过神来,呐呐道:“沉璧公子,你要随她出远门吗?”
沉璧沉默了片刻,道:“百草堂我是不会去的,请守备把药材搬回,另作它用吧。”
言毕,缓缓离去。
郑捷还待跟着,烟岚插过来,行礼道:“守备大人,这边用茶。”把她拦了。
众人都感染到小姐身上那股前所未有的气势,不禁都有点鼓舞起来。
然而,笑笑这一去却如黄鹤,直隔了一月方才回庄。而所谓的等她回来便启程,却已成了无期之约。
卷二:承 怎得一笑乱红尘3
慕容媗坐在锦池前面,假山挡住了她的身影,也遮住了投往御书房的视线。
她头戴墨色切云冠,冠带系于颔下,身穿橘黄色大袖袍服,衣襟盘曲而下,形成曲裙。
她端然坐在轮车之上,双手放在膝上,垂目凝神,似在观赏池中的游鱼,又似是在观察自己的心。
宫人都说她沉默寡言,木呐无比,常常浪费半日时光在外头等皇上召见,却不知要这般端坐一两个时辰不动仍旧心平气和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
就在这时,一人出了御书房,往这边而来。
她脚步轻捷,踏足石径上,不管两旁花草已修剪整齐,随手攀折,一路分花拂柳而来,姿态潇洒,意气风发。
待近了,只见来人戴着五梁碧纱冠,加笼貂蝉巾,一袭满地云纹绣锦袍,裹身而坠,领缘较宽,绕襟旋转而下,花纹华美,红绿缤纷。袍下一双乌履,履头缀着拇指大的明珠,珠光盈盈。
这身华美打扮不但无掩此人光彩,反倒跟她相得益彰,直有一种光艳夺目,令人不敢逼视之意。却是贤皇女慕容熙跟母皇对弈后出来了。
她意态傲慢,直行至太女媗面前方才停下,微笑着唤了声:“皇姐。”
慕容媗抬目道:“皇妹。”已是对她这般态度司空见惯。
慕容熙方才对她行礼,道:“皇姐腿脚受伤,行动不便,也不必还礼了。”
慕容媗端坐在轮车上,腰身挺直,叠手加额,淡然道:“谢皇妹体谅。”
慕容熙笑道:“皇姐真好兴致,一大早就进宫来赏鱼。听说这池里的鱼都跟皇姐混熟了,别人跟它们说话也不要理的,单只会理会皇姐一人,不知可是?”
慕容媗道:“母皇近来事务繁忙,每次前来我都在此稍候,或许如此,那些鱼儿都认得我了吧。”
“也是啊。母皇最近真是事忙。我呢,武德司的事情又特别多,每桩事情都须得我去定夺,也是忙得不得了。难得今日偷得半日空闲,好好陪母皇下了一盘棋。也是母皇特别吩咐,诸客不见,诸事不奏,却不知皇姐你来了。真是怠慢,皇姐你不会见怪吧?”
慕容媗淡淡一笑:“皇妹百忙之余特来陪母皇休憩,孝心可见一斑,有何可怪之处呢。”
慕容熙得意一笑,忽然凑到近前,低声道:“皇姐,听说救了你那个人很是有趣。熙妹方才跟母皇提了个不情之请,道熙尚年幼体弱,正需要一个文武兼备之人作我司礼,这叫常悦的条件正合适,也很讨母皇欢心,母皇适才已答应了我。皇姐,你看,这救你之人赏她当了皇女司礼,官职三品,熙妹是不是很替她着想呢?”
说完,笑嘻嘻的只等着看慕容媗变色。
慕容媗却神色不变,淡淡道:“她要当的是太女太傅,不是你的司礼,你不必乱打主意。”
慕容熙道:“母皇已亲口答应了我,你晚了一步。”
慕容媗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慕容熙心中疑惑,但想到天子金口玉言,答应的事情绝无更改,又放下心来。
见到远处宫侍引人来了,便挑眉笑道:“说人人就到了,你就好好跟她聚一下吧,免得来日她当了司礼,忙得顾不上你。”
笑笑跟着宫侍直入皇室后花园,只见布置精致雍容,一亭一阁,甚至一草一石都透着皇家气象。她是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一路行一路将喜欢的布置记在心中,一时想到,回去后也要弄一个这样的花架子,过一刻又想到,这碎石镶花小径倒是不错,不知回去在庄里铺上这么一条要花多少钱。
远远的见到一个池子,池子旁边两人一坐一站,一个光芒耀目,一个端凝内敛,投在池中的一双倒影竟像是在画卷中一般。
只是到了面前,那剑拔弩张的形势却令无关之人也感到难过。
那领着她的宫侍忙跪地向两人见礼。
笑笑正想要不要跪,按她心思当然是能免则免,那贤皇女迎上前,亲热的拉了她的手,笑道:“常悦,熙之司礼,日后还请多多赐教。”
笑笑莫名其妙,只觉这皇女像颗五十八刻面的钻石一般,火头十足,刺得人睁不开眼。
眯眼敷衍笑道:“皇女客气了。”
慕容熙莞尔一笑,愈加艳光四射,得意洋洋的瞟了默默一旁的太女一眼,方才辞去。
笑笑看她走远了,走到垂头坐着的太女面前:“你的腿还好吗……太女?”
慕容媗抬起头来,瞧着她,沉静无华的神色在峨服高冠的映衬之下,容颜更显清贵若雪,飘淡如云。
笑笑忽然明白,即使刚才那颗钻石再闪亮十倍,她还是比较喜欢面前这个额间若有梅花之姿的女子。
只可惜,她并非生于莲池,而是,长在皇家。
慕容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若是让你选择,做我的太傅,或是贤皇女的司礼,你会如何应对?”
笑笑才明白刚才那个美女突然表示亲热的意思。
她不假思索的道:“无论哪个我都不会选,对不起了,太女。”
慕容媗沉默了一阵,淡淡道:“若是不得不为呢?”
笑笑想,我真要不肯,哪里还有赶鸭子上架的!闭嘴不语。
慕容媗等了一会儿,道:“即便你不愿意,可是就连臆想一下也不愿么?”
笑笑侧了头,叹气:“其实我没有选择,真的逼着我选,当然会选你。”
在兰陵家与西南家结下梁子后,笑笑就已决定不能跟她家再有任何瓜葛,若是当了那个贤皇女的老师,很有可能连怎样死的都不知道。
而于私心来说,她也当然愿意选择有过命交情的莲生。
慕容媗唇角泛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点头道:“有你这句就好了。”
笑笑虽对政治局势毫无兴趣,但也知道太女跟皇女两人之争,刚才见那贤皇女趾高气扬的样子,想也知道莲生平时定是被人欺负惨了,可是现在为了独善其身,不肯下水帮她,不禁也有几分内疚。
见自己随便一句便逗得她露出欢容,心里稍微有点难过,提起精神笑道:“上次你说过我要什么东西都会赏给我,可是真的?”
“自然出自肺腑,无一字诳语。”
“我那时说过,我要的你给不起,现在我知道了,说不定你可以给得起。”
慕容媗抬眸:“你说吧。”
笑笑认真的看着她,慢慢笑了起来:“不,不,现在还不行,我迟些才能跟你要。”
慕容媗凝视她,目光明亮又温和,“我会一直记得的。”
笑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当然也会记得跟你要。”
笑了一笑,跟着宫侍去了。
君行被贬了贱籍,不得跟良籍之人通婚。是为了这个缘故,又或是怕连累了兰陵家声,才隐姓埋名数载,切断了一切联系吧?
我要的,就是要还他风华一身,要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把他迎进门来。
莲生,就为了讨这样东西,我也会祈祷你早日登上大宝,望你早日大权在握。一人得道,我也顺便升天……咳,想太多了。
两人转过假山,得了通传,笑笑自己一人进了御书房。
书房门尚未关好,突地传出一声惊呼,直惊得御花园里养尊处优,意态悠闲的一群鸟雀吓得扑哧乱飞,风度尽失。
那引笑笑前往的宫侍吓得面如土色,立即想到,难道自己竟领了个刺客前来?
不对啊,若是刺客,要叫的也应该是皇上……
不,不,皇上乃真凤天子,哪里会这般失仪,多半是那刺客尚未出手便已教人制住,故此发出惨叫。
正在心绪纷乱,忽然听到有人低声唤她。
太女坐着轮车,在假山下对她微笑道:“帮我找三儿来,那孩子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宫侍还是头一次见到皇太女的笑容,她平日多听人说这太女性子严谨,不苟言笑,只把她说成了一根木头,还是四方的。
但现在见到她这么淡笑着柔声说话,却觉得心头如有春风拂过,轻忽柔软,竟晃了下神。
忙应道:“是,是,小人马上就去!”
仓促退了两步,方才回身小快步的去了。
御书房内,四名侍卫踏入房中,分站笑笑身侧方位,对她严阵以待。
隽宗却挥了挥手道:“退下罢。无朕吩咐,不得内进。”
等四名侍卫退出,笑笑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原来你是皇帝……不过就算咱们有交情,我也不会答应替你教女儿的。”
书房内那龙眉凤目,皓齿朱唇,望之若三十许人的美妇人,竟然就是当今皇上。
初遇她时,她正花窗独坐颦眉浅醉千秋雪;再见她时,临庄笑言看日斜荒山红胜火;到得今朝,她身加皇袍身绕云凤扬眉邀你指点河山。
笑笑看着这人,头一次觉得,太容易跟陌生人交朋友,其实是一种致命性缺点。
隽宗看着她的脸色从白转青,一双桃花眼眼神涣散,似乎随时要晕过去,最后却强作镇定,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只觉有趣到极点,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毕言道:“你这人有趣,朕原本想一直瞒着你,跟你论交,不想你竟先救了朕的女儿。你跟朕也算有缘,有你陪着朕的孩儿,朕很放心。”
笑笑瞧着她身上熏香的凤纹锦衣,腰间精致的玉佩,心想,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随随便便在酒楼里跟一个饮闷酒的人勾搭,就钓上了一个皇上。
不,不,自古有言,伴君如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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