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这话她说得很淡,也很坚定。
但那死小孩却表现得像被雷劈了一样,先是青,后是白,跟着涨得通红,震惊、沮丧、愤怒混杂在一起,把他的脸调成一个杂色大染缸。
笑笑看到他这副表情,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但是她宁愿自己不明白。
她抬步走到殿中,捡起一张春凳,在手里掂了掂,试了试分量。
她准备砸门了。
“你敢!”丹麒在后面气势汹汹的说:“你真敢砸了这先帝住过的华春殿,母皇一定会砍你的头!”
好毒啊,还抬出先帝的名头来!
人道打老鼠要顾着玉瓶儿,可是我真要继续跟你呆一晚,我可是跳黄河都洗不清了,这玉瓶儿么,对不起也要砸一趟了!
笑笑丢了那张春凳,又去搬台子上的一个香炉墩子,也不回头,淡淡说:“你等下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这话一说完,她听到一股急风从脑后扑来。
她忙闪身一让,一张矮凳就擦着她耳际的头发砸到了地上。
“你还真敢动手啊!”
丹麒红着眼睛,一头就往她腰上撞,咬牙道:“我就非要留下你……”
笑笑气了,闪身绕到他背后,顺势抓着他领子一送,把他送到桌底下去了。
不料他撞红了额角,揉也不揉,一咕噜爬了起来,势若疯虎的又扑了上来。
笑笑连连避让,他的招式不成章法,疯疯癫癫,倒也不好对付。
笑笑恼道:“你就跟我有这么大的仇吗!非要想尽办法害我!”
丹麒红着眼睛吼道:“我就是恨你,最讨厌你了。我恨你每次骗完人都跑得没影子,骗完一个又一个。我恨你……我要打断你两条腿,用锁链锁着你,一步都不让你跑……”
笑笑听得毛都竖了起来,死小孩,好毒的心肠啊!
趁他又扑上来,瞅着空隙,一指点了他穴道,把他给定住了。
“你说我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那副字我本来就不是写给你的,是你皇姐求我写给林太医的……在庄子外面遇上你,你也没有问我是男是女,是不是庄子小姐啊,对不?你做人怎能这样颠倒黑白,横蛮无理……啊呜……”
猝不及防,戳着他脸颊的手指被咬个正着。
笑笑痛得厉害,想都不想,狠狠掴了他一巴掌。
丹麒一松口,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右边脸颊迅速的肿了起来,眼睛还是喷火一样瞪着她。
笑笑大怒:“你上辈子是狗啊!竟敢咬本姑娘的手指头!”
“咬你手指还是便宜了你,真要让我抓住你,我就咬断你喉咙,瞧瞧你身上流的血是不是黑色的!”
“啪”的一声,笑笑忍不住又掴了他一下。
丹麒的脸别在一旁,半天没有转过来,一道细细的血线沿着他的薄唇慢慢淌了下来。
笑笑有点害怕,她打的可是当今皇子殿下啊。
可是,打都打了……不知为什么,对着这死小孩她的脑袋就会自动当机,动作都不受控制的。
她扯了扯嘴角,逞强道:“刚才第一下是还你在庄子里打我那次的,第二下是还你上次踹我一脚……你还给我惹了一堆麻烦,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现下算两清,你别再缠我了。”
静了一会儿,丹麒转过脸来,这下两边脸颊对称了。他狠狠的盯着笑笑:“打啊,你再打啊!教你落在我手里,把你一根根指头都砍下来!”
这回倒是没有抬出他的母皇皇姐来压人。
听到他说狠话,笑笑反倒放下一颗心来,冷笑道:“你搞清楚一件事好不好,现在是你落在我手里。要等本小姐落在你手里,等下辈子吧你!”
丹麒被她气疯了,更是愤怒的骂了起来。可惜他骂人实在没有什么水平,来来去去都是绕着动物打转。
笑笑听得没有半分意思,瞅着他骂到舌头快打结时插话道:“让你骂这么久了,还不累啊?省点气唤人开门好不?”
丹麒怒叫:“你休想!”
笑笑觉得耳膜都快被他震穿了,忙捂着耳朵,闭了闭眼,放软了口气哄他:“今天是我不对,一时之气打了你。我答应你,你放我出去,我让你打回来。”
丹麒怒发成狂:“你别想再骗我,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笑笑恶向胆边生,威胁道:“你再不唤人来开门,可别怨我折腾你!”
丹麒怒道:“你敢!看我……”
“哧”一声,笑笑已撕下衣袖塞进他嘴里,悠悠道:“你看我敢不敢!”
丹麒瞪得眼角都要裂了,喉咙里呜呜的叫。笑笑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识时务的人,她暗想难不成真的要虐待他么。
搞不好像赵敏被虐后爱上张无忌那可怎么办?
想了片刻,阴阴一笑:“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要肯了就点头,我马上停手。”
丹麒的脑袋一直摇一直摇,动作猛烈到看上去似乎想用头槌砸她。
笑笑叹了口气,很无奈的说:“那我就要脱你的裤子打屁股啰!”
丹麒的头不动了,一张小脸猛地变白了,接着一阵青转一阵红。
笑笑看着他走马灯一般不住变化的脸色,心中窃喜,嘴里却嘟囔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唉,打屁股,臭也臭死了,我才不想。”
一面慢腾腾的去解他腰带。
丹麒觉得那人果真拿手往他腰间摸去,直到此刻他方才觉得惊惶。若是真的教人脱下裤子打屁股,还是教这个最讨厌之人做的,他真是不要活了。
他拼命的想要扭腰闪躲,但穴道被点,哪里能够动弹半分,他心中惊怕,喉咙呜呜做声,忍不住要求饶,偏偏嘴巴被塞住,话也说不出来。
他又惊又怒又羞又怕之下,早把人家让他点头的事忘个精光,只晓得挣那不能动之挣扎,叫那不能出口之叫喊,全都是无用功。
笑笑解下他腰带,手把在他的白缎裤子上,倒是犹豫起来。
她又不是真要扒他裤子,只是想吓吓他而已,怎地这死小子这般硬气,还不晓得点头?
她偷空瞟了他好多次,他确实怕得不行,但那颈子就像变成了化石,直直梗着怎么也不晓得点下去。
她叫道:“你再不答应,我真的要脱你裤子啰!”
手把着裤腰,略略往下扯了扯,汗都下来了。
你再不点头,我这是脱还是不脱啊!
丹麒觉得一股冷风顺着裤腰灌了进来,只道自己的裤子真的要被这大恶人给扒下来了,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倒冲进脑子去了。偏偏穴道被封,那血脉是不通的,这般两下一冲撞,他只觉得胸口都憋得要炸开了,四肢百骸似有无数的蚂蚁在钻来钻去的打架,下一刻他就会被四分五裂,碎成万段了。
他再挣了两下,一口气上不来,只觉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笑笑正提着人家裤子不上不下,忽然觉得丹麒僵着的身子一软,心中一喜,连忙看他是不是点头了,却见那小子两眼翻白,竟然生生憋得晕死过去。
笑笑暗暗叫苦,只得把他拖拉到榻前,放平了,把塞他嘴里的布给挖出来。
伸手轻拍他的脸颊,想把他叫醒,听到手底跟肉皮子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眼看着那小子稍稍消肿的脸颊又盖起楼来。暗道,这小子脸皮原来这么薄……不敢打了,改为伸出两根指头,捏住脸颊往两边拉扯。
指头触到的皮肤光滑细腻,也不像沉璧和烟岚一样,瘦得没有肉,总而言之,是很适合掐着玩的。
她玩心大起,手底下又掐又揉,一下子把人家嘴角扯到耳朵边去,一下子又把人家的脸揉成面团。
玩了片刻,心里一动。这小孩虽然肤色黑了点,但是肤质倒是不错,细细滑滑,又有弹性,这团子脸看去一点都不胖,肉却不少,手感不错……唔,你想哪儿了?
突然看见他乌黑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眼角滚出两颗晶莹的小豆子来。
笑笑忙缩了手,她倒不怕跟他硬碰硬,可他若是一醒来就哇哇大哭的话……她想起来就觉得头皮发麻。还是不让他醒来好了。
她站起来又绕场一周,发现实在是无懈可击,除非真的砸门。
她权衡了一下,犹豫着去搬香炉。那香炉重归重,可是滑溜溜的不是很趁手,能不能顺利砸开门,还在未知数。
这时,她忽然发现大殿中心有一块白白的亮光。
她愕然抬头,看见屋顶那片薄薄琉璃瓦覆着的天窗,眼神慢慢亮了起来。
等到她终于艰难的从天窗爬上屋顶,回身再将瓦盖好,浑身酸软的坐在屋顶上时,意外的看到整个皇宫的灯火像繁星一般铺在她面前。
那些宫殿,因为亮着许多灯的缘故,厚重的建筑竟也变得有点玲珑剔透起来,竟像是一座座都是金砌玉雕而成似的。
她楞楞的看了一阵,又抬头去看头顶的一轮明月。
渐渐的心中清明如水。
人世间的繁华富贵都缩影在这一家灯火里面了,可是无论如何金碧辉煌,却都不过是借了里面的灯火,光华再盛也有烛灭之时,终是不及这一轮明月映照了千古的清辉一片啊。
卷二:承 山穷水落鱼梁浅1
次日一早,笑笑便被宫里来传旨的人挖了起来。
她知道事情坏了,连忙拾掇整齐跟着来人进宫。
皇帝把她晾在一个偏殿里,要等退了早朝才来收拾她。
她心惊肉跳的等着,但想她又没有真的把皇子怎么样,她是不怕验明正身的。自己安慰自己。
好容易等到退朝,隽宗还没来,太女先一步来了。
人一进来,带着的侍从就在外头守着,她拉着她的手避到殿角,低声道:“你别怪丹麒,他喜欢了你,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
“他今早找母皇告状了,闹了一场,可还是护着你的。”
“……”
“母皇要见你就是为这事。她正在气头上,可那都是怪丹麒不懂事的,不是怪你。你干脆跟她求了丹麒去,母皇一定会答应你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笑笑这时抬起头来,慢悠悠的说:“太女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我不想娶丹麒哪。”
慕容媗窒了窒,道:“丹麒性子是野了点儿,但他长了身猫儿毛,要顺着锊的,只要你顺了他的毛,他什么都会听你的。”
笑笑道:“反正他有千般好,我是配不上的。”
慕容媗苦笑道:“只怕由不得你呢。”
笑笑一听这话,想起当日在御书房外面,她也是这样说,结果自己就被迫当了这个劳什子太傅,被套的死死,难道今天又得被迫套牢么!
一股气涌上来道:“我以前已经不知道有逼迫着拜师的,难不成现在还有逼娶的不成!”
慕容媗脸色都变了,急急道:“别嚷别嚷,你千万别做傻事……”
正待再说,外面的侍卫敲门道:“太女,皇上往这边来了。”
慕容媗跺了跺脚,急急道:“小悦,你看我份上,多顾念一下丹麒,他,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使劲儿都使在不是地方,得罪了你。可你是明白人,该当知道,你若不是在他心上,他犯得上这么三番四次的来贴你的冷脸么。你多担待一下好吗,也,多顾念一下自己好吧?”
劝了一番,皱着眉头,急忙避开了。
笑笑原本的气闷被她这番话给揉开了不少,一点点的想起来,那小孩说起来也在她手底吃了不少亏,可怎么就没学乖呢。难不成还真的像莲生说的那样……
她忽然打个冷战,太,太可怕了!
门外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她忙一整衣服,跪在地上。
隽宗走了进来,眼尾都不瞟她一下,鼻子里冷哼一声。
坐定了,也不让她起来,就让她一直跪着,冷冷道:“常悦,你可知罪?”
笑笑汗一下,打着官腔道:“微臣鲁钝,不知皇上所指。”
隽宗“啪”的一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低喝道:“你昨夜擅自留在东宫,跟大皇子孤女寡男共处一室,更在殿内大肆嬉闹,你,你真当这宫中是你家后花园么!你可有把朕放在眼内!”
笑笑忙道:“微臣前夜在乔学士府中喝醉了酒,醒来时就已身在宫中,微臣也不知发生何事。至于皇子突然出现在殿中,纯属是意外,因为那个……殿门忽然被锁,打不开,微臣无法,恐防乱礼,只得从屋顶的天窗爬出离开。一切事情皆有人证物证,请皇上明察啊。”
隽宗道:“即使你将一切推个干净,但你跟帝子私自共处一室的事情可是明明白白的。你身为太女太傅,现在坏了皇子名节,你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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