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隽宗道:“即使你将一切推个干净,但你跟帝子私自共处一室的事情可是明明白白的。你身为太女太傅,现在坏了皇子名节,你该当何罪!”
笑笑道:“我可是碰也没有碰过他……”
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人家脸蛋上捏了半天,又威胁要脱人家裤子,虽则此“碰”不同于彼“碰”,可是……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没有碰过。不禁脸上一红。
隽宗看到她脸上神色,冷哼一声。冷冷道:“此事真是皇室丑闻,朕若是秉公办理,这便赐你满门抄斩也绝不为过!”
笑笑暗道,碰都没碰就要斩我满门,算你狠!你一家子都狠,都狠得不像人!
嘴里服软求饶道:“请皇上念在臣不识礼数,懵懂无知的份上,饶恕微臣吧。”
装出恐惧的样子一边发抖一边连连磕头,磕一下心里骂一句,你这狗皇帝!嗯,这一下是替沉璧磕的,这一下替烟岚磕的……你要杀我就杀,别杀我的人啊。
隽宗见到她惧怕的神色,心里气顺了不少。暗道也吓得她差不多了,便作出不忍的样子道:“此事也不是不能补救,只要太傅娶了朕的皇子,杜绝了悠悠众口便行了。”
“……”正磕头的笑笑梗住了。
隽宗端着一副施了大恩的模样,“要知道朕真是不舍得把皇子下嫁于你,你该当知道自己是何身份,还有,你答应了朕的事情,还没有办成一样半样……”
说起来,这家伙何德何能啊!除了能陪自己说上些话,还算有点见识以外,别的全弄得一塌糊涂!
就是不知哪里来的狗屎运,赢来了今日天大的声名,倒像是了不得的国家栋梁似的,谁知道,她就净一张皮,架子都是自己给搭的!
说了半天,话头转回来道:“不过朕怜惜你也算个人才,就让丹麒委屈些下嫁于你,希望你受了朕的恩典,以后端正心思好好替朕办事……还不谢恩?”
笑笑就像被塞了只蟑螂下肚,恶心死了。
她慢慢的又磕了个头,说道:“皇上,微臣有件事情想请教皇上。”
“问吧!”
“微臣已有正夫,若是皇子入我门来,该当如何安排?”
隽宗一怔:“你何时有了婚配?”
笑笑淡淡一笑,慢慢的说:“皇上不是对微臣过去的事情了如指掌的吗?难道皇上不记得了,被皇上降罪的人,他,曾被微臣聘为正夫。”
隽宗盯着她说:“他不是已经将聘礼退还于你,跟你退婚了吗?”
笑笑咬了咬嘴唇,“按当朝律例,退婚之事,不能由男方单方面说了算。况且我那时跟他订婚,可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全都齐全的,这样的婚要退,不是单退聘礼便成,还需我一纸退婚书的。要是我这退婚书一天没写,他都还是我的夫婿。”
隽宗眯起眼睛道:“听你这么说,你是在怨恨着朕当年处理事情不当了?”
笑笑道:“微臣不敢。但自觉对不起他,故此正夫之位不能给予他人,会给他留一辈子。”
隽宗不气反笑:“若是此人死了,你还是一辈子不娶正夫么?”
笑笑心头一寒,斩钉截铁的说:“假若此人死了,微臣别说娶夫了,便连活着都无甚意思,这贱命一条,也没有必要苟延残喘下去。”
隽宗点头道:“好,很好!然则你是不会写这退婚书了?”
笑笑深呼吸了一下,回道:“恕微臣不能从命。让皇子屈就于微臣,原本就并不适合,请皇上收回成命!”
隽宗怒极,袍袖一拂,将桌上茶盏扫到地上,茶水碎瓷飞溅一地。
她怒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要朕的帝子给你当侧夫!你……”
手按胸口,压了下气,抖着声音喝道:“你给我滚吧!滚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朕看见你!”
看着那人手脚麻利的从地上爬起,飞快的消失了。她还一直按着激烈起伏的胸口。她还真的有点害怕,害怕自己一下忍不住把这不识抬举的东西给杀了。
真要是那样,大女儿的心就失得彻底了,宁君一方的势力再也无人可以抗衡。
这个太傅是自己一手捧起来的,两个月未到就给摔了,怕是会失了民心。
那蛰伏多时的兰陵王还不知会不会造反?
还有她那群狐朋狗党,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难道真要趁此机会肃清朝野么!为了这样一只蟑螂似的小人物令朝廷伤筋动骨?
真是搞不懂,这么一个一点不会看人眉角的货色,怎生来的运气,团了一堆人在旁边哄着她,抬着她!
她气得胸口发痛,不过,再大的气终于还是要一点点的过。
这时正好有盯着太傅的人回来禀告,说太傅一出宫,就着一顶轿子给接走了。那轿子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可帘角却绣着翰林院的标记。
翰林院,不就是那叫甄小山的五品小官儿么,还是别的想巴结太傅的人?也是不懂看上面脸色的!
今早在朝上谣言满天飞,大家纷纷趁太傅不在一起弹劾她,明眼人都知道风头往哪边吹,这不怕死的怎么就敢来宫外接人呢!
慢慢的她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
这个人的运气,是不是就是从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这面得来的呢?
朝堂上的官儿是越来越搞不清楚形势了。
不是说太傅夜宿皇子寝宫,坏了皇子名节,等着满门抄斩的吗?大家刚忙着作好准备一沉百踩,那风向眼睁睁看着就往皇上准备将皇子赐婚太傅上面吹了。
这个,弹劾的奏章推倒重写,换成贺词应该还来得及吧?
不过这风吹了不到半天,眨眼却又变成了皇上震怒,将太傅扫地出门,剥夺了她行走宫中的特权,大有把她的官职也给撤了的倾向。
可是大家高兴了不到半个月,这人忽然又被召上朝来。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把她筹办太女大婚事宜的任务撤了,另外交给她护送皇子到若曦国跟若曦国王成亲的任务,委派她当送婚官了。
这若曦一族骁勇善战,一直是本国西北面的威胁。这若曦国内有两族,近年一直内乱,才顾不上向外扩张。三年前,其中一族的少年族长年少有为,统一了两族,合二为一。少了内乱,经过三年的将养生息,这若曦国也有了点大国的样子。
若曦的少年国王不喜侵略,趁着这几年两国未曾开战,两国关系没那么紧张之际,向本国提出和亲要求。
隽宗便把大皇子许婚给若曦国王。这个决定下的非常快,甚至也不打算等若曦的迎亲队伍出发过来,直接就把人交给来求亲的使团了,带着种恐怕迟则生变的味道。
看着若曦的求亲使团人数很少,甚至委派这太傅作为送婚官,组建了一队扶凤国的送亲队伍。
按说,这若曦国一定是得笼络的,搞好两国关系很重要,这趟送亲成婚的大事也是非常重要,但是要出动到这大学士,太女太傅千里长征来当送婚官,可又有点小题大作了。
经这么一番搅合,总之百官已经是完全搞不清皇上对着太傅的态度是亲是疏,是喜是恶。这风向不知是东南吹还是西北吹,抑或是不辨东南西北即兴所为的龙卷风,大家全都被搅糊涂了。
笑笑倒是一脸平静的在殿上接了任务,还谢了恩。至少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她的想法。
其实,她的心里早就翻了天。
太女昨天晚上稍带谴责的说了她,说她辜负了皇子的心。
她原本还一直冷笑着来的。
什么心的,反正她是没看着。要说他对她又打又骂,随着性子给她惹麻烦就是给了她心的话,她倒不如根本不要的好。
要说她心肠硬,对不起了,她本来就惹了一堆债,明的已经还不完了,还来暗的……她干脆就拂在身后,任它摔也好,碎也好,只要装作不知,不见就好了。
可是听到太女说到,皇帝就若曦国王求亲一事询问丹麒的意思时,丹麒静了片刻,废话一句没说,只咬着牙指明要她这个太傅送他成亲,不然他死也不嫁。
她的心忍不住还是恻恻的疼了一下。
太女叹息一声:“这傻孩子!他想逼死自己呢!”
笑笑听不下去,这一句叹息就像莲生替她叹了去,弄得她心里空空的,想叹也找不到借口。
太女道:“丹麒是个好孩子,只是还没有来得及长大……你这就丢下他不管了,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她觉得莲生的话像是种诅咒,令她的心一直不安乐。
就算是现在跪在殿上,努力控制着脸部表情,双手高举过头,严肃的接过圣旨时,她的脑子里也恍惚的出现了错觉。
她似乎看到了那黑小孩满脸是泪的瞅着她哭。
晃一晃头,把那影像从脑里驱赶出去。
慢慢明白了,她捧着的不是没有重量的一卷纸。
而是,那个骄傲的小孩的一辈子啊,就这样,毫无保留的,轻若无物的躺在她手掌心里。
卷二:承 山穷水落鱼梁浅2
草草准备了半个月的送亲团,队伍比能想象的更要壮大。
隽宗似乎像是要炫耀给某人看似的,几乎将皇宫里面的库存搬出了小半。
笑笑单是看着那些礼物清单已经看得头晕眼花,后来实在熬不住,偷偷着人请了迎霄来帮忙。迎霄又领来了两位账房先生,以他素来管账那套方法,效率很高的把礼物点算了一遍,还让人按不同类型规格的重新装车编号,将比较珍贵的,易坏易碎的都编在车队中间,一目了然了很多。
虽然迎霄他们效率很高,但也忙了个昏天黑地,笑笑虽然见不到他的脸,可是声音里的疲惫是听得见的,于是就承诺要给他带礼物回来。
迎霄也不客气,伸手给她一张清单,说让笑笑到了若曦有空帮他打探这些原料货物的行情。
越是临近启程,笑笑的山庄里也越是忙乱成一团。
因为小姐这次是代表扶凤国出使送亲,打扮可不能像平日那般随意,于是沉璧烟岚等人张罗着给她准备新衣以及各色新的用品。官服常服都是用最好的料子重新精心准备过的,就连鞋子毛巾等琐物也不惜血本的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忙到最后,沉璧还熬了几个通宵,结果感染了风寒,咳嗽不已,眼圈底下也带了淡淡的青影。
笑笑心疼不已,逼着他上床休息,勒令他不许下床,晚上准时吹灯,不准熬夜。
忘了一提,本次押送礼物,兼保护一职的人竟是那回京养病的郑捷郑守备。她似是横了心非要纠缠沉璧到底,也不知动用了多少关系,替她转了一个留京的职务。而这次更是被委以押运官的重任。
笑笑很不待见此人,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人家很有能力。那五百名身壮力健的女兵在她统领下整齐划一,虎虎生威,不说是押送些礼品,上战场打仗也绝无问题。
不过,她是很小心的防备着不再让这白眼狼到她家来了。
最后,临出行时,她自己仔细的把人和物都看了一遍,最后把各色官员名为侍奉皇子实则是讨好自己和郑捷而塞进来的一些美少年都送了回去,然后又把捎带的私人物件也作了个限制,将所有的东西都压缩一下,便算是做好了出发前的总控了。
出发前的晚上,她在庄子里摆了酒席,跟几个好友还有沉璧他们吃喝了一场,把庄子里的事情交给沉璧打理,外头的事情请甄绣多担待。人说出门靠朋友,她是自己出远门,家里就靠朋友了。
宴毕,她特地留了沉璧,一时也没有什么话,最后憋了一句,你好好在庄子里等我回来吧,别太累着自己。
沉璧的眼神闪了闪,什么都没有说,一贯沉默。
笑笑知道他静归静,可处理事情跟君行一样,很能拿主意,处理细节也只比君行更细腻去的,把庄子事务交代给他,完全可以放心。
可是她还是有点担心,但这担心却又是不能说的,结果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跟烟岚也说了下话,让烟岚帮帮沉璧的忙,有空多跟他谈下,不要让他什么都憋在心里。
烟岚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乖巧的点着头。
笑笑终于还是不得不放下心了。
可是,有些事情还是超出了估计。
出发那天,她兴冲冲的爬起来,在景明帮助下穿好官服戴好帽子,发现沉璧烟岚都不见,不知是否还在房间里感怀。她也无暇再跟他们道别,更不想看到他们泪眼汪汪的样子,赶忙进宫领旨。
出宫回合郑捷,点齐诸物便准备起行。
皇子的銮驾也到了,就在启程的时候,她突然见到了几个一大早就消失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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