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心里某处地方,好痛。
以后,是他的,还是她的?
总之,不会是她们两个人一起的。
她与他之间,从一开始就已步向结束。
这种承诺,就算她再认真,也,只不过是一句无法兑现的谎言吧。
一瞬间,她的眼眸深了去,比夜色更深沉。
少年的眼睛蓦然睁得又圆又大,默默的盯着她,他的嘴微张着,拼命地吸着气,胸口急剧起伏,他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嘴唇毫无血色,然而却有一种奇异的神采透露出来。
她察觉到他的身体又烫热起来,吃惊的撑起身体道:“不,不,你现在吃不消的。”
第一次是要为他解毒,那么第二次呢?
根本无法解释。
“不许走。”他挣起身来,不知哪里捡回来的力气,紧紧的抱着她,眼睛瞬也不瞬的看进她眼里。
“我不许你走。”他任性的说。忽然意识到语气里的任性,他眨了眨眼睛,抬眸更坚定的说:“不许你走。不许,不许,不许!除非你现在掐死我,我是不会放手的!”
“可是……天快亮了!”
“天亮了也不许你走!我会乖乖去嫁人,我会试着忘记你,但是……现在我不许你走!”
她听到一直捆着自己心脏的那根细线“嘣”的一下断了,她伸出手,搭在他光裸的腰背上,紧紧的抱着。
如果可以,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吧,那样即使他再任性,也有她保护着他,不会再有人能伤得了他了。
没有人可以成全她,但她,至少还可以……成全这样一个他。
她倾身把他压在身下,瞅着他那失色花瓣一般颤抖着的薄唇,狠狠的吻了下去。
如果是陷阱,她是掉进去了。
如果会变成灰烬,她已经被点着了。
如果没有明天,就让她,陪他纵意一回吧。
卷二:承 雨过天寒梦泽深1
等到笑笑从梦中醒来,外头天已大亮。
她“啊”的一声,想爬起来,发现浑身酸痛,还有,怀里多了一个人。
“啊”她又叫了一声。
丹麒醒来似乎很久了,抬起眼眸瞧着她,一语不发,睁得大大的眼底深处,有一种不信任的,受伤的,难堪的,甚至是微带恼怒的表情浮了起来。
“那个……我不是……”她结结巴巴的说着,红了脸,低声道:“大家都知道了吗?”
丹麒一瞬间垂下眼去,奶茶一般的脸色透出了晕红,他轻微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很不服气的埋怨道:“谁叫你睡这么死的。”
“……”笑笑抬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要不是你不让叫我们起床,我才不会睡这么死!”
说完愣住了。
什么时候,她居然可以跟这个死小孩这么亲切的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时候,她跟他成了“我们”,这个表示亲近的称呼不假思索的就从她的嘴里自动流利的溜了出来?
丹麒瞪了她一眼,可脸上的红色更明显了。
然后他咬了咬嘴唇,好像下定决心似的,“我吩咐下去,昨晚的事情不会传出去,你,放心。”
“咦?”笑笑怔了怔。
“腿拿开!”
“哎?是……是……”
笑笑松开他,看见他从被子下面探手出去,拿了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垫子一头,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你闭眼!”见到她亮晶晶的眼神,丹麒气急败坏的下着命令。
“那个……我想……你再睡一会儿吧。”笑笑犹豫着说:“我去跟若曦的人说就行了。”
丹麒的手凝了凝,仍旧拿着衣服缩了回来,又快又利的说道:“早一天晚一天,也还是要去的。”
“不,我说你身患重病,暂时不能成亲,先拖着她们。”笑笑说:“你不想嫁,我帮你蒙混过去。”
她忍不住在被下握紧拳头。
可以拖过去吗?她可有苏秦诸葛那般口才胆识能耐?《三国演义》《战国策》中那些文士游说舌战的例子一一在脑里晃过……她能做到那样?
要是在过去,她必定觉得这是异想天开,可是,她却忽然发现事情不会简单,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一个晚上以后,她意识到这个世界比她所理解的,还要荒谬得多。有些她以前一直认为不可能的事情,说不定只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去做。
而现在,她忽然想去试一试。
丹麒展开那件白色的内裳,披在肩上,背对着她说道:“我会嫁的,答应人家的事情,不会反悔。”
笑笑一把抓住他手臂:“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先缓一天,让我想想!一定可以想出好法子的。”
“什么都不用想,你说过的,两国联姻,非同儿戏。我答应了的事情,怎么可以反悔。”丹麒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从来没有过的平静。
“小悦,虽然我很想留下来,可是,我还是扶凤的皇子。我不能……回头了。”
他眼里布满了血丝,眼底却是坚决,“你放手吧。”
瞧着那人一脸蒙受打击的神色,随着松手的动作瞬间苍白的脸,他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心脏。
要不是手掌传来微微的跳动,他几乎以为它不在那儿了。
他的身体缺了一块儿。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要往前走。
她以为她很强,其实,只有她自己不知道,她是最糊涂的一个人了。
他跟这么糊涂的一个人在一起,大家一定都会看笑话……可是……哼……谁敢笑话他,他就会让谁后悔!
他把衣服一件件穿上,带子系上,扣子搭好。
他是扶凤国的皇子,他……要嫁的人也是一国之君,不是她……让她独个儿后悔去……后悔……不能想这个词……
老天没有让他在出嫁之前死掉,就是冥冥中补偿了他,成全了他。何况……他已经有了一个晚上,有了她刚才的一句话。
他,已经足够了……足够了……
笑笑看着他认真仔细的自己把一件件衣裳穿上,带子扣子却弄得乱七八糟,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情绪。
为什么,在她认真的想去承担责任,好不容易的下决心去尝试一些高难度到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时,没有人相信她。
可丹麒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她心坎里,两国联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可担待得起?她就算舍了自己性命不要,也无颜去见被一己私欲拖累的一国军民。
她想担起对他一个人的责任,可竿子另一头挑着的东西太重,她担不起。真的,担不起。
她怔了一会儿,爬起来拾起自己凌乱一地的衣物。
一阵风声,丹麒把她的一套衣服丢了过来。
“烟岚送来的。”他头也不回。
这小孩,一夜之间长大了。
以往那种嚣张刁狠的气质现在都变成了一股凌厉的威严,他成熟了,收敛了,可是,也沉重了。
这种转变令人心碎,如果可以,笑笑多希望他还是当日初遇时,在阳光下扬眉的少年。
可是,世事终付东流水,几曾春去可回头。
她浑浑噩噩的穿好衣服,游魂一般晃出帐幕。
等候在外的小三小五见她出来,连忙钻了进去帮忙。
她站在外面,今日的天气是奇迹般的好,好得让人心头刺痛,日头爬得很高,她的影子在脚下缩成一小团。
她垂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像是一团污迹。
就这样站着,失去魂一样,不知站了多久,她耳朵里钻进一声惊呼。
是丹麒的呼叫。
她脑里没有想到任何东西,下一刻发觉自己已经冲进了帐子:“怎么啦?别慌!”
丹麒脸色大变:“我的凤冠,我的霞帔,我的庚帖……”
小三小五跪在地上,磕着头说,今天一早若曦来使就来接了,可是殿下那样……烟岚公子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殿下的衣服,抱着殿下的庚帖出现,说自己就是殿下。郑大人怕事情被戳穿,就顺水推舟说烟岚公子就是殿下,护送着跟那些来使走了。
笑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眼睛里看到的告诉她这就是荒谬的事实。
不仅仅是那些证明皇子身份的东西,郑捷和五十亲兵,以及若曦的那些来使,还有烟岚,全都不见了。
她觉得晴天一个霹雳打下,令她眼前发黑。
事情真有这般巧法?
皇子出嫁,凡出銮车时必定罩上幕离,除了扶凤国的人,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烟岚作为贵侍的身份受邀相伴而来,一路穿着打扮跟丹麒的差相仿佛。两人同出同入,哪里有人能分辨他们谁是皇子谁是伴嫁。
她更想起丹麒先是答应和亲,邀烟岚同来,接着又出尔反尔以性命相迫……那当日刻意到她府邸接近烟岚,堂堂一国皇子与她一个出身卑微的侍儿那般交好,用意还不是昭然欲揭?
还道他天真懵懂,却原来这般工于心计!常悦啊常悦,你就是心软,常受愚弄,将自己身边的人都卖了还陪着人家数钱!
一气之下,血气上涌,心脉旧伤隐隐发痛,她勉强按倷着头晕目眩,冲回帐幕瞪着丹麒:“这一切不是你的阴谋吧?一开始就要烟岚陪你来,你不会存心要他顶包吧?”
丹麒的脸,瞬间变白了,眉毛高高的挑了起来,蓦然间冲过来,一把抓住她胸前的衣服,怒不可遏的嚷道:“好呀!常悦!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根本就不用怀疑,早就派了我几千几万个不是!”
他眼喷怒火,脸色发青,“原来你就这么讨厌我!昨天晚上算什么,你算什么!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你!你还是人吗?你长着人心吗!”
他的双手颤抖着,暴着青筋,把笑笑身上的衣服揉得一团糟。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这副凶样,笑笑反而放下心来。他再凶再狠,她也不怪他,因为她知道,他这副样子,明明白白写着没有骗她。
她把住他的手,低声道:“别生气,我只是急坏了,随口问问。我相信你了,你别往心里去。”
“放开我!”丹麒挣扎着,气得眼睛发红,口不择言的道:“你喜欢烟岚,你是想让我这就去把他换回来对不对,你舍不得他!”
笑笑一用力,猛的把他揽入怀里,也不管他的手在自己背后乱推乱打,手把他头一按,按在自己肩窝里。
丹麒挣扎了一会儿,挣不过她,怒吼声中慢慢带了呜咽,咬牙道:“你就只会欺负我!”
笑笑道:“你说得很对,我是个无情无义的大混蛋,要顾全对一个人的心,害惨了大家。你骂的对,我就是个大混人,看着别人为自己牺牲,却什么都做不了。”
丹麒静了片刻,听着那人胸膛里传来的跳得暴雨般急促的心跳,忽然迟疑着低声道:“我没有让烟岚替我去……他是自己来找我,求我让他跟来的……我不知道他会这样做……如果我知道,我也不会让他去的。”
笑笑苦笑了一下,脸色惨白,慢慢说:“小丹我相信你,我是舍不得烟岚,可是,我也舍不得你。”
“我不会让你去把烟岚换出来,我会自己去把他带回来。做错事的是我,不该落在他身上。”
“你拿什么借口,你用什么办法?”丹麒见她真的要走,急急抓住她不放:“你也不想想,若是他的身份还没有被识穿,你这么赶过去,戳穿了他的身份,他是会死的呀!”
笑笑的嘴唇张了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突然心里一空,连带脚底下踩着的地都没有了实感,身子晃了一下。
丹麒冲过来一把抱着她,大叫道:“快来帮忙,端碗热茶来!”
他紧紧抱着她,忍了好久的泪一下子纵横了一脸。
“我也很担心,可是,现在只有等呀!”
下午的时候,若曦便派了使者来,要请送亲官、扶凤国殿阁大学士、太女太傅常悦至皇宫见驾。
笑笑换上官服,整理停当,准备端起威严让那些士兵护送丹麒退回,自己独自赴约。可她随即发现丹麒也换上了正装,打的是跟她同样的主意。
她好说歹说,丹麒寸步不让,只是坚持,嫁人的是他,她这个送亲官去了也只能受责罚,没有别的用处。反倒因为他是嫁来的皇子,人家顾及两国之交,不会敢动他。
笑笑苦笑道:“我现在只是去看看情况,若曦国王以礼相邀,想来还有回圜余地。可若是你自己去了,那不是非逼着人家翻脸不可么。”
“肯定没有什么好事!烟岚说不定已经……”丹麒打了个冷战,猛然住了口。忽然冲过来,一把把她搂个结实。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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