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小悦……我们一起逃跑好不好?这里还是我们扶凤的国土,若曦的人……不会敢追来。”
笑笑身子一震,直直看着他,直看到他不安的垂下头去。
“你希望你的妻主是个不会负责,净会逃命的懦妇么?”
丹麒听到“妻主”两个字,身子猛地一颤,抬起脸来瞅她,脸上似悲似喜。
“小丹,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知我有没有那个福气,可是,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也已经把自己当作是你的妻主。国家大事我可能担不起来,可是你的事情,我就算不要命也要替你担下来。”
笑笑叹了口气,神情有点恍惚,过了一阵才淡淡续说道:“你让我逃,是为了我好,我知道。可是……自从三年前我逃过一次……铸就我毕生遗憾……那时我就发誓,这辈子,我绝不会再逃了!”
是的,她或许保护不了天下,但应该还可以保护一个他。世界很大,她很渺小,可她现在已经懂得,再渺小也有她必须要守住的东西。
“你就听我一次话,答应我,不要冲动,乖乖等我回来好吗?”
丹麒咬着嘴唇,半晌道:“那我等你一夜,若是明早你还没回来,我就带着这些人,还有贺泽那些,打进去救你。”
“……你那点儿人哪能叫救人啊。”笑笑心道,不就是送死么!可她看到丹麒那倔强的神色,明明白白写着“你死了我也不活了”的心意,心中激动。暗想,已经搭上了一个烟岚,可不能让他也跟着送命,怎么着也得哄他保全自己。
她凑近去跟他咬耳朵道:“小丹,你不顾念自己的性命,也得顾念你肚子里那个啊?”
丹麒瞪圆了眼睛。
笑笑把三流肥皂剧的对白给搬出来:“说不定我们昨晚以后,你肚里已经有了我的骨肉……你看,你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么会让你们母……父子受到伤害呢。无后为大,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拿什么跟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交代呢?”
丹麒表情顿时变得很古怪,眉头委委屈屈的拧了起来,嘴抿得就像吃了最苦的药一样紧。
“那,你就听我这一次,我保证,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我一定一定会回去找你,我不会丢下你们父子俩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的。你看,我连解释的借口都想好了,就说你水土不服,需要连夜送回京疗养治病,并不是有心瞒骗的。总之我就是能骗就骗,能拖就拖……你这就赶回京,让你姐和你娘发兵来救我,那才能保得大家安全。”
“你回去的时候要过贺泽,那些负重的车子都不要带了,你会骑马吧?骑马最快,车子也不要坐了。还有……告诉沉……不,沉璧还病着,不能告诉他,告诉春和,让他带沉璧回去……小丹,你会带他们平安回去的对不?你就跟他们一起在京城等我回去就好了。”
这套话,她全是编出来哄他的。要知道,真的要等丹麒回京颁救兵,恐怕她的坟头都长草了。
但是她还是说得很认真,希望能骗到他回去。
这个倔强的小孩,她真的希望他不要再受苦了。
她知道,他那么闹,全是因为不安,他那么拼命的要,是因为他最缺那样东西。
他不过是需要很多很多的爱而已,如果有以后,她愿意给他,可是现在……以后……希望他能找一个心胸宽容的,聪明的,温柔的……起码要比自己要好一百倍的女人来疼爱他吧!
还有沉璧……心猛的一痛,她欠他的,这辈子还不了的,那就等下辈子……
她认真的承诺着,渐渐的自己也认了真,眼里泛起了一层泪光。
丹麒咬着嘴唇看着她,眼珠子幽幽的闪着光,等她说完了,他很认真的点了头。
笑笑心里一宽,笑道:“真乖!”泪珠却滑了下来。
她为了掩饰,连忙凑嘴过去在他唇边亲了一口。
“啪!”的一声,脸上火辣辣着了一记耳光。
“你!”她吃惊的看着他。
丹麒眸子里面也蕴着泪,一字一顿的说:“你说以前我欺负你的都还清了,我不欠你的了。可我现在又打了你,你要讨回,就得活下来,活下来找我!”
他背过身,听着那人的脚步声渐渐的离他越来越远。
他没有转过头去。
她骗他的,所以他也骗回她。他才不要一个人回去,她真要死在这里,他就会合贺泽那些人打去皇宫,把他的性命也留在这里。
出嫁的人死了,送亲的人也死了,看你若曦国还有什么借口!那样,母皇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
这样虽然回不了故乡,可是……也算是跟她死在了一块儿……也算是……永远不离了。
想着,他的手无意识的慢慢移到了自己的下腹,停了停,放开了。
突然觉得有点冷,一定是……风太大了。
卷二:承 雨过天寒梦泽深2
笑笑策马跟着来使进入了若曦国境。
触目处是一大片各色掺杂的平原,阳光之下,土地上的雪已经开始融化,裸露出黑色丰肥的沃土,湖沼干涸,策马而过,马腿都没到胫踝才能渡过。
一路有河,如带子一般穿过平原,渐渐便见到有农舍村落。
城镇外面是一顶接一顶的帐篷集市。有些就在帐篷外面的空地打口木桩,拴着要卖的牲口,帐篷下面则是一个个小百货摊,农具、小巧铁器、水果、青菜……
驰在队伍中间的扶凤国太傅忽然勒住了马,翻身跳下马背。
若曦的使者连忙都停了马,看着这个扶凤国大官奇怪的举动。
笑笑牵着马走到那个蔬菜摊子前面,盯着上面摆着的一小堆青紫色的扁圆的东西,好一阵子,她颤声问:“这是……洋葱吗?”
“大人您真有眼力!这就是从海那边的黎国运来的洋葱。”一个样子很有异域风情的小贩看着面前衣着华贵,却不知道为什么激动得热泪盈眶的人,犹豫了一下,凑近了些低声道:“这个洋葱很稀有的,既然大人是识货的人,贱卖了。”
她伸出手比了比:“大人您全要了,这个价给您!”
笑笑从那堆洋葱中挑了一个,摸出自己的荷包,丢到摊子上:“我只要一颗,这些全给你。”
她把洋葱藏在怀里,翻身上马。
她答应给烟岚的,一直没有办法兑现,她也是一直没有用心……现在在这里意外找着了,是不是天意让她作出补偿?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那个小贩打开荷包,看着里面的小金锭还有碎银子,瞪大眼睛,惊喜令她双唇抖颤着,喃喃的说:“豪爽的大人哪,愿天神保佑您!”
驰了约莫两个时辰,终到了若曦国都天照。
天照外面看来是一座灰溜溜的土城,貌不惊人,进了城门却见到了被那黄色城墙遮掩住的热闹和繁华。
这里虽比不上扶凤京城的物华天宝,金粉楼台,可朴拙的建筑却自有其美丽风貌。
屋顶有茅草的也有木头的,檐下挂着干草和青豌豆。城里的街道都是狭窄的,有些仅容一辆马车驶过,可就算再窄的巷子,总有一个地方在卖酒,酒蓬上面插着色彩绚丽的鸟类的长长尾羽。棚子里坐满了喝酒的人,带着微微腥臊味的马奶酒味随风远远飘开去。
若曦国人的穿着打扮跟扶凤国人有很大不同,无论男女,都穿着上衣跟裤子分开的款式,头上缠包头或戴帽子,颜色都鲜艳夺目。
一行人走过这些热闹的街道,却丝毫没有惊动到人,行人会抬头看马上的乘客一眼,脸上会露出尊敬的表情,但绝不会有想扶凤国民那般露出惶恐的表情,她们的表情是自如的,自尊的,来自心里的坦然和平和。
笑笑一进城就知道了,这是一个自由平和的城市,这么说,她们的国君会不会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仁厚君主?她心里又涌上了一股希望。
终是到了王宫之前,使者已着人传话,大门洞开,众人下马,缓缓步入。
这王宫虽不比扶凤国宫殿的亭台楼阁华美轩丽,却也极为高阔,大刀阔斧,化繁为简,一目了然。
众人在一处偏厅略等了等,便有人来请笑笑进入大厅。
这大厅异常高阔,天花板是穹型的,顶端开了巨大天窗采足天光,四壁镶了云斑石和琉璃,壁上每隔数尺伸出一枝烛座,上燃红烛。喏大的殿厅,除了殿内上位处一张巨大的云木矮几,再无其余摆设。
矮几后面厚厚毛垫上坐着一个女子,自笑笑踏入便用严厉的眼神盯着她。
笑笑不得不迎上她的视线,这个女子看不出年纪,容貌长得异常美丽,甚至带着一种本朝人不屑的娇弱。然而她那双眼睛却令人几乎完全忽视她容貌的姣美,那是一双蔑视世间任何权威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只会看到骄傲、倔强和坚定,绝不会令人生起一丝关于软弱和动摇的猜测。
笑笑定了定神,走到几前合适距离,郑重的行礼。
“扶凤国殿阁大学士常悦参见若曦国君!”
“你们扶凤国的礼仪,不是要叩拜的吗?”女皇清冷坚定的语声响起,说的竟是流利的汉语,除了某些音调有些古怪,但若非仔细分辨竟是听不出来。
“扶凤国民只拜天拜祖拜君。”笑笑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女皇冷笑道:“有罪之人到了我的国土,难道还不向国君跪拜请罪吗?”
笑笑心内一沉,硬着头皮道:“常悦不知国君所指。”
女皇冷哼一声,手一扬,将一本东西丢到笑笑脚下。
笑笑一看,这是丹麒的庚帖,立知事情已经败露。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心不跳了。她垂头盯着那张洒金大红庚帖,像是火,烧灼着她的五内,令她的头突突的剧痛着。
那些借口,那些说辞,不知为何全都无法出口。就凭那些谎言,就想瞒过一国之君?就想推卸所有责任?
最重要的是,谎言若连自己都无法骗过,又怎能,骗过对方!
是害怕,但是比害怕更多的其他情绪包围了她。
不,不能示弱,不能退回,她一退,自己、烟岚、丹麒、沉璧……
她发现殿内竟没有一个侍卫,只有她跟一丈外矮几后面坐着的女皇两个人,一对一么……
她的心突然越跳越快,握紧拳头,跃跃欲试,可若是不能成功……她忍不住抬头对上了女皇的眼神。那个女子眼神好像一块冰,坚硬冰冷,没有一丝裂缝。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手握得生痛,她不能妄动。
她一咬唇,跪了下去:“事情皆是常悦一人所为,请女皇陛下降罪。”
女皇眼神里飞快闪过一丝失望和鄙视,冷冰冰的说:“你竟然犯下如此大过,令我国颜面扫地,你要我怎样处置你!”
“砍头车裂赐毒环颈……”笑笑冷静的数着自己所知道的死刑,直视着女皇那带上了一丝惊异的眼,直接恳切的说:“无论怎样都可以,只是想请陛下看在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不要牵连他人。此事皆是我因私废公,欺君叛国,与扶凤无关,也请女皇看在我国国君对此尚无所知的份上,顾全两国大体。”
女皇冷冷的盯视着她,薄薄的唇角渐渐往上弯,就在笑笑准备松口气的时候,她忽然轻蔑的吐出一句:“就凭你?”
“轰”的一声,一个焦雷打下,殿上跪着那人完全变了样子。原本卑微认罪低如污泥的人,忽然变成木石,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打战的愤怒的冰寒之气。
女皇身经百战的警觉性全被刺激起来,她仍是保持那种姿态坐着,但全身神经都已紧绷着,她全神贯注于这个不起眼的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压力开始弥漫于整个大殿。
笑笑感受到屈辱和怨愤,她已经容忍过、退让过、放弃过、失去过、痛哭过……她还要退到何等田地?假如忍让亦不能换来一线生机,所有的血泪挣扎,都当不过掌权者的轻轻一指,希望与光明之途,轻易塞绝,她,还需要逃避什么,还需要害怕什么!
她闭了闭眼睛,勉强把乌云下面那汹涌波涛压抑一下,这种挣扎和自制持续了大约十秒,她睁开眼睛,直视着这个侮辱者,一字字道:“请陛下心存仁慈,勿要罪及他人!”
女皇用一种猎鹰盯视爪子中猎物的神情俯视着她,缓缓道:“提条件也是需要资格的……”
笑笑不等她说完,身子一弹,猛的窜进那矮几下面去,用劲一掀。她知道女皇已有提防,便不从上面扑去,而是借矮几掩护,一面把几面摆着的器皿掀翻做武器往女皇身上打去,一面想抓住她双腿把她拖倒。
女皇也不料她动作如此迅捷,稍一闪避过那些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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