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回身看到两人如见鬼怪的表情,顿感扫兴。
三人到了王府围墙外头,笑笑提气一纵,先上了墙头。下面君行把静影托上。
笑笑接了静影的手,把他提上墙头坐在自己旁边。
静影坐定,觉得手里多了一团东西,展开一看,却是他画押按了手印的卖身契,顿时浑身一震。
笑笑再伸手去接君行,君行摇了摇头,提气跃起,足尖在墙头一点,轻轻松松越墙而入。
笑笑一扬眉毛,呵,看不出这人平时温厚如玉的样子,轻功倒练得好。
把住静影的手臂道声“小心”,拉着他便跳下墙去。
两人甫一站稳,旁边忽然有人冷笑道:“好功夫好胆色啊,天下之大,处处皆有可流连处,能记得回王府一趟,可真不容易啊。”
这语声无比熟悉,三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君行静影当即跪拜于地,“娬王!”
笑笑怔了一下,也跪了下来,唤道:“母王!”
兰陵娬缓缓自浓荫处踱了出来,眼神从三人脸上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笑笑身上,脸上似笑非笑,问道:“悦儿,你不是身体不适吗?却为何又溜出府外……洗澡来着?难道嫌王府内的洗澡水不够热吗?”
笑笑心念电转,伏地禀告道:“母王,悦儿实不该因为贪玩而私自溜出王府,也不应为了怕母王担心而撒谎。不过若不是悦儿出外游玩幸好遇到静影不慎溺水,恐怕就不能救回他了。虽是误打误撞倒还算做了件正经事儿,就请母王不要责怪,原谅悦儿吧。”
“不慎溺水?”兰陵娬一双明锐凤眼盯着静影:“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地会出府去?”
娬王素来冷厉,积威甚重,静影心中有鬼,又被娬王捉个正着,原本已吓得呆了,此刻又被三小姐一番话说得傻了,被娬王这么一盯,顿时听到自己体内五脏都发出“喇喇”声,心跟胆一个个都裂了,趴伏在地上,哪里能说出一个字来。
笑笑忙道:“那也是因为我遣他出府给我办事,久久不归,我担心了就出去找他。”
“办事?办什么事?”
笑笑语塞,忽地灵机一触,一指自己的脚:“给我去买鞋!”
“买鞋?”
“没错,我听说这城中有个寡妇做的绣花鞋手工很好,样式大方,就让静影替我出府买。”
兰陵娬只觉得她满口胡说八道,偏偏又抓不住什么把柄。转头看向君行:“君行,你怎么会跟她们在一起?”
这一瞬间,君行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是和盘托出撇脱清楚,还是瞒骗主上息事宁人?诸般心思走马灯般在脑中乱转,没半分闲定,一时竟是静跪着,不发一言。
笑笑忙道:“他是出府办事偶遇了我们。我怕自己跟静影弄得这般狼狈会让下人取笑,所以就让他帮忙我们翻墙进来。不想母王这般体察入微,竟然预先知道我们会在这里翻墙进来,在这里候着我们了。”
她膝行两步,上前扯住娬王的袖子,撒娇道:“母王,悦儿知道你是担心悦儿的身体,才会到房中看我来的,都是悦儿人小不懂事,撒了弥天大谎,让母王担心了。悦儿保证,绝不会再犯,请母王原谅悦儿好吗?”
娬王虽知她这话定必有欺瞒,但经不起她这般央求,心渐渐也软了下来,正待教训两句便让她过关,忽地见到静影手掌一动,似乎想要藏些什么东西,立刻喝道:“静影,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那样东西除了君行不知,笑笑和静影均是知道其致命程度,顿时脸色一变。
笑笑一咬牙,返身一把握住静影的手,拜伏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母王恕罪,悦儿刚才说的不全是事实。静影出府办事是事实,可是后面的却不尽不实。是我喜欢逗他玩儿,但他又对我不理不睬的,王府里面人多嘴杂,我就特地把他遣出府陪我游玩,想增进感情。不想他竟不慎掉进河里,这下是更不愿意理我啦。”
娬王皱眉,正待说话。
笑笑猛地将抓住静影的那只手一抬,哭道:“母王,你看你看,他将我写给他的情书都给撕了,悦儿这番丢脸丢得大了!”
握住静影的手用力一碾再一松,染着墨迹的纸飘飘洒洒落了一地。
笑笑哭道:“你看,这上面还有我为表忠心打的朱红手印儿,他,他都给毁了!母王啊,别怪笑笑瞒骗与你,即便是母王你,这般丢脸的事情笑笑也实在不愿多一人知道哪!”
这番声情并茂的话语一说出来,三人都是听得呆了。
兰陵娬好似第一次才看清自己女儿的长相一般,细细凝神的上下打量她。细长凤眼中精光闪烁,心神激荡。
好一番滴水不漏的说辞,虽明知是弥天大谎竟无半点把柄可抓。
好一个玲珑撇脱的主意,静影无辜,君行偶遇,她三小姐为房中人至情至性顶多被批贪玩胡闹。
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女儿,身上到底还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
当下娬王神色不动不怒不嗔,闭口不提此次私自出府之事,只嘱三人各自回去休息。
自然不是全番取信心无芥蒂,只是笑笑这番表现实是无懈可击令她心内警醒,多了几分探究之心,又认为事已过去且无大碍,既然女儿这般努力为众人开脱,索性卖她个人情放大家一马。
她处事能放能收,精明远超常人,但事情之诡异险恶却也远超她之估计,是以一时大意。
笑笑跟静影回了万碧园。春和景明正在院子里急得走来走去,见到两人出现,景明顿时眼圈通红,叫声“小姐”便扑了过来。教笑笑信手一拨,改向扑住静影了。
春和走前两步,红红的脸上神色激动,却终于只是说了句:“小姐能平安回来太好了。”
笑笑听着觉得怪怪的,便信口调侃道:“当然得平安回来,我都没有来得及给你治好脸上的疱,怎么舍得就这样丢下你们几个呢。”
春和脸上更红,退一边去了。
笑笑抬步入屋,身后已有人轻轻扣了两下木门。
沉璧手托茶盘,“小姐,参茶已沏好,先喝下暖暖身子吧。”
见到笑笑伸手接过茶盅,白玉一般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你倒早准备好了。”笑笑喝了口凉热适口的参茶,满意得不得了。
“沉璧可有先见之明了,他说小姐也快回来了,得预备好茶水汤沐。”跟着走过来的景明说,“他连娬王知道了小姐的事情,亲自去接小姐都不担心呢。”
“哦?你就拿得准母王不会责怪我偷跑出府?”笑笑觉得奇怪。
沉璧听这么一问,微微垂下头去。
他身材极为瘦削,这么一垂头,天青色的衣领后露出一截细长的白玉般的颈子,因着冷风,白的有些淡淡的泛青,看去竟是分外楚楚。
“娬王在夫子处得知小姐得病便急急赶来,也不顾小的们劝阻,一意要探望小姐的病情。娬王对小姐这般关心,又怎会责怪小姐瞒她的事情呢。就算生气,也是因为担心小姐的缘故。何况小姐本就没有做出什么事情,若是小姐能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娬王面前,沉璧觉得,娬王欣喜之情远远胜于怒怨之情呢。”
一句句清楚玲珑,夜风一吹,点点散去。
“你……说得很对。”
笑笑觉得这沉璧心思果真细腻,分析得也很清晰,可惜自己不是没有做出什么事情,而是做出了不敢说不能说的火爆事。
当下心怀鬼胎的干笑两声,顿觉口中参茶也是无味,只道:“我自己去洗澡就行了,你们也累了,各自去休息吧。对了,没事就去陪陪静影,他心情不好。”
走了两步,心里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一瞬间却又抓不住,摇摇头,去澡房了。
洗澡洗到一半,外面有人急煞煞的敲窗子,是春和的声音:“小姐,小姐!”
笑笑吓一大跳:“什么事,你千万别进来!”
“出事了,任管家让人赶来通知小姐,说前头,前头有人送了一只鞋子进府!”
“什么!”笑笑头皮一炸,猛的从木桶里坐了起来。
“咚”的一声,心猛的一沉到底。
卷一:起 一夕秋风生戾园2
娬王放过笑笑,自回堂中歇息,却有人报曰济宁知府求见。
她自退居封地以来,日常虽有酬乍,却怕皇帝疑她呼朋结党,与当地官员向来都是抱持不冷不热的态度。
自己的封地兰陵在济宁府辖内,这济宁知府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通晓官场作派,虽在逢年过节都遣人送拜帖或邀席的,但私下交往却是甚少,这番突然上门拜访可真是令人意外。
忙令人快请。
济宁知府进来落座,一番寒暄,眼睛却往周围侍奉的人溜去。
娬王会意,摒退众人,方对知府道:“杨大人今日亲自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杨知府脸露奇怪笑意,神秘兮兮的将随身带着的一个包裹放在几上,说道:“娬王请看看这可是府中之物?”
说罢将那包裹抖开。
娬王定睛一看,却是一只葱绿色溅满泥点的鞋子。看样子颇为普通,心想难道是府中仆人丢的?
可杨知府怎么突然巴巴的送来这样一只鞋子,难不成这鞋子的主人犯下了什么事?
杨知府看她疑惑,折扇一挥,细细道来。
适才有人到公堂之上告状,说道是在此作客的西南王买下的小宠纠合原主,骗取钱财还将买他之人打了一顿。现场有多人作证,那恶主还遗下一只鞋子。
杨知府一听,这还了得!又冲着西南王的面子,当即询了数人形貌便要拘捕。
那仆从还说出那小宠原妻主所居之处,杨知府也令人一并拘来。
等待之时,幕后师爷忽急急赶来,附耳两句。她避到后堂。那师爷却道出这事非同小可,不定与兰陵王扯上关系。
却原来今日这师爷正好出门,将河边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她虽不认得那小姐是谁人,但跟在她旁边那个男子却认得是兰陵王府的任管家。
这任君行行事稳妥,极具才干,升任管家以来,王府大小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他也不似一般大家男儿那般独处深闺,不时出来跟商贾打些交道,两年下来,这兰陵一地那些有头脸的人物便渐识得他便是兰陵王府的得力红人。
这师爷便是有次在锦玉楼见到任君行替娬王采办贵重礼品时识得他的。
以师爷从旁看来,这姿态甚高的任管家对那平凡少女这般恭谨维护,联想起最近王府庶女入门的传闻,登时便猜出那胆大妄为的女子的身份。
杨知府听到师爷这么一说,当即知道此事难了,但她在官场打滚多年,自有她的手段。
恰好此时奉命去拘那原妻主的人回禀说那所居之地已人去屋空,杨知府顺水推舟,说了一番这作恶之人当真恶劣,在他辖地作案真是治理不严一类连骂带歉的话,还道定将这几人缉捕归案,重重处罚,直到众人满意为止。
将几个仆从很有诚意的打发走,便急忙揣了那样重要证物,亲自来拜访兰陵王。
此刻交代完事情经过,杨知府装出一副苦恼模样,说道:“在下官辖地出了这等事情当真丢脸,可现在下官丢脸事小,得罪了前来作客的西南王才真个是后患无穷。下官驽钝,这案子又毫无头绪,苦思无计,只得前来求助娬王,望娬王指点一二。”
娬王听得事情始末,心中已有七成落定这必是笑笑今日偷跑出府闯出的大祸,想到适才她那番造作只是为了瞒下这等大事,顿时心头火起。
此刻听到杨知府假惺惺的这么一说,知道她已猜着,当下压住怒火,且不作声。
只定神再细细打量那只鞋子,只见样式简单,面上一点绣花都无,鞋底纳得松紧不均,手工差强人意。想起常玥素来不擅这些针线活儿,便缝个衣服也是针脚歪歪斜斜,这鞋该当出自他手无疑。
适才她心头大怒,几乎便想当众揪那坏事者出来教训,此刻看到这鞋子,心里突然想起这十几年来女儿一直在常玥身边长大,混迹山林,从未曾锦衣玉食,连这日常之物都是这般粗劣的,自己更是对她未曾有过几分管教。
便是她养就一份野性子,也有几分是自己的责任。
心内一声感叹,怒火已压了下去,心平气和的对杨知府道:“听大人这么一说,竟是怀疑我王府中人与此事有涉啰?”
杨知府一怔,忙道:“不敢不敢,下官只是来请教娬王该当如何处理。且娬王与娥王素来交好,说不定可想到什么好的法子来化解此事。”
娬王淡淡道:“我还能有什么好法子,?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