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坡坡屋出来的女人
“谁呀?”于爱琴问。
“我是欧阳健,项茹梅的爱人。”
“噢,你是欧阳大哥呀,你好,牛德望没有回来。”
“不不不,”欧阳健说,“我不是找牛德望,我找你。”
“找我?”
“对,”欧阳健说,“我找你有点事情。”
“找我有事情?”
“是,找你有事情。”
“什么事?”于爱琴问。
欧阳健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这样吧,”欧阳健说,“要不然我们见一面,我当面跟你说。”
于爱琴好像很为难,说:“就在电话里面说吧,我不方便出门。”
欧阳健不知道不方便出门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于爱琴有三个孩子,一个有三个孩子的母亲出门可能是不太方便。上次项茹梅在书报亭碰见牛德望之后,他们大家在一起聚过一次,那一次于爱琴也来了,欧阳健和于爱琴只见过那么一面,就是那么一面,于爱琴还是中途退场的,当时牛德望还跟大家解释,说没办法,老三太小了,离不开母亲。所以,欧阳健知道于爱琴有三个孩子,至少有三个,因为他不敢肯定上次见面后于爱琴是不是又生了一个或者是怀上了一个,反正牛德望有钱,不怕罚款。
欧阳健不知道在电话里面该怎样说。其实也不光是电话里面不知道怎样说,就是当了面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但是不知道该怎样说也要说,硬着头皮说。
“是这样,”欧阳健说,“我老婆项茹梅在跟牛德望做事。”
“是啊,是啊,我知道的,谢谢了,幸亏项大姐帮衬德望了。”
“但是现在项茹梅要跟我离婚,”欧阳健说,“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于爱琴在电话里面愣了一下,说:“不知道,德望回来没有说。”
“你知道项茹梅为什么要跟我离婚吗?”欧阳健问。
“不知道。”于爱琴说。
“她跟我离婚的目的是为了跟牛德望结婚。”欧阳健说。欧阳健觉得自己跟于爱琴说话非常费劲,不知道是自己紧张的缘故还是自己跟潮州人说话本来就费劲。欧阳健感觉潮州人跟四川人考虑问题的思路不一样。欧阳健的学生中有不少的家长是潮州人,每次跟他们交流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别扭,主要是考虑问题的思路不一样。有次他们班一个学生谈恋爱,家访的时候欧阳健间接地跟学生家长提起这件事情,希望能够引起家长的注意。按照欧阳健当时的思路,他只要点那么一点,学生家长马上就会往下问的,果然,那个家长真的往下问了,家长问:我儿子女朋友的家长是做什么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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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对话今天可能还要出现。
“婚姻法规定不能娶两个老婆的呀。”于爱琴说。
于爱琴这样一说欧阳健又感到与自己的思路不一样,于是心里面又别扭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做了自我调整,觉得不一样是很正常的,干吗也跟你一样?中国人跟美国人思路还不一样呢,正因为不一样,所以才要多交流多沟通。
欧阳健说:“所以我担心呀。”
“担心什么?”于爱琴问。
“担心这边项茹梅跟我闹离婚,那边牛德望跟你闹离婚呀。”欧阳健说。
“牛德望跟我闹离婚?”于爱琴说,“没有呀?”
欧阳健还是感到别扭,这样的对话听起来像是自己在挑拨人家的夫妻关系,但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倪和平说的对,现在关键是看效果,为了达到目的,宁可做一回小人也无妨。
“他现在虽然没有跟你闹离婚,但是他过几天就要跟你闹离婚的。”欧阳健说。
“过几天就要跟我闹离婚?”于爱琴说,“你怎么知道的?大哥你是不是喝酒了?德望跟我过的好得很,每个月给的家用我都用不完,也从来不在外面包二奶,你怎么突然跟我说他会跟我闹离婚?有没有搞错呀?”
说完,于爱琴把电话挂了,而且挂得蛮重,一听就知道是生气了。是啊,无缘无辜说人家老公要跟她离婚,能不生气吗?
欧阳健哭笑不得,把情况向倪和平做了如实汇报。倪和平想笑,但是不敢笑,回去跟钱进军一说,俩口子终于忍不住了,大笑一场。
“实在不行让渝丽做做工作?”钱进军又出主意。
“好像没用,”倪和平说,“我上次跟项茹梅已经谈到这个问题,她好像已经想得非常开通。”
“不一定的,”钱进军说,“她可能是虚张声势,先把你压住,不让你出这张牌,所以才说不在乎。”
倪和平想想觉得钱进军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于是又给欧阳健打电话,但是这一次她说的比较含蓄,只是提醒欧阳健:既然项茹梅已经对女儿说过了,你自己不妨主动再跟女儿谈谈,说不定女儿一反对,项茹梅可能就动摇了。
欧阳健像溺水的人一下子抓住了一根木桩子,管它有用没用,先抓住再说,于是非常乐意地接受了倪和平的这个建议,并且说:“你看我,我都急糊涂了。”
放下电话,欧阳健马上就跑到鹏城中学,找到女儿。
女儿就是女儿,会心疼父亲,一见到欧阳健,欧阳渝丽的眼泪马上就下来了,说爸爸你瘦了。欧阳健说:“你说的对,你妈妈是要跟我离婚了,而且是动真个的。”
“为什么呀?”渝丽问,“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妈妈的事?”
欧阳健不想在女儿面前流眼泪,使劲控制住自己,说:“要说对不起那就太多了,从我和你妈谈恋爱的时候就是她照顾我的多,我照顾她的时候少。但是这一次你妈要离婚不是因为这些事。”
“那是什么事情?”欧阳渝丽问。
欧阳健实在不想在女儿面前说项茹梅的坏话,别说是现在还没有离婚,就是将来真的离婚了,他也不想在女儿面前说她母亲的坏话。
“你妈妈现在有钱了,”欧阳健说,“你知道吗?”
“知道,”欧阳渝丽说,“妈妈昨天来了,给我送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了一千块,还要我别节省,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没钱了就找她,直接打她的大哥大。”
欧阳健心里面咯噔了一下,以前女儿的生活费每月是四百,每次给女儿的时候,项茹梅都要嘱咐女儿要节省着用,不要乱花钱,不要跟有钱的同学攀比,这下倒好,每月给一千,而且还叫女儿不要节约,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样不会把女儿带坏?但是想在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关键是要处理他和项茹梅之间的事情。
“人一旦有钱了思想就要变化的,你知道吗?”欧阳健说。
女儿显然不知道这个问题,又好像有点知道,所以这时候既没有回答欧阳健说知道,也没有回答说不知道,而是瞪着大眼看着欧阳健,仿佛是在等待欧阳健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女儿的这双眼睛让欧阳健欣慰,因为这是一双信任的眼睛,这是女儿对父亲的信任。如果这时候欧阳健告诉欧阳渝丽说“是”,那么她就会认为“是”,如果欧阳健说“不是”,那么女儿就会认为“不是”。
欧阳健说:“妈妈现在有钱了,所以她的思想就发生变化了。比如以前她要求你节省,现在要求你不要节省,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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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点点头,说是。
欧阳健又说:“按照你妈妈以前的思想,她是爱爸爸的,所以她跟爸爸结了婚,而且还有了你,但是现在她的思想变了,变得不爱爸爸了,所以就要跟爸爸离婚。你希望爸爸妈妈离婚吗?”
“不希望。”女儿说。
“好,”欧阳健说,“那你就找你妈妈,明确地告诉她你反对我们离婚。离婚意味着我们这个家庭的解体,而这个家不是她一个人的,是我们三个人的,不能她一个人说解体就解体,你说是不是?”
欧阳渝丽说是。
“那好,”欧阳健说,“那你给她打电话吧。”
第五章 那我就跟妈妈吧(1)
23
从女儿那里回来,欧阳健心情好起来。在楼下还顺便提了一瓶啤酒和四分之一个烧鹅上来。欧阳健对自己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既没有伤害项茹梅,又让女儿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了。这时候说不定女儿正在跟项茹梅讲道理呢。
欧阳健相信,项茹梅不是那种本质上很坏的女人,她这是一时糊涂,即便自己的态度不能打动她,女儿的态度她绝对不会完全不考虑,她可以对自己绝情,但是不可能对女儿绝情。
欧阳健已经看到了一线希望。这时候他有理由自己放松一下。就着啤酒,啃着烧鹅,看着电视,静候佳音。说实话,这将近一个月以来欧阳健的心情还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过。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欧阳健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一下情绪,往反的想,想着是女儿或者是倪和平打过来的,然后才去接。根据他的经验,这时候往往事与愿违,如果你想着是项茹梅,它偏偏就不是项茹梅,但是如果自己想着不是项茹梅,结果恰好就是项茹梅。
欧阳健抓起电话,心都跳出来了,真的是项茹梅!
“欧阳健,你给我听着。你还是男人不是?丢人显眼。就知道靠女人。你找了倪和平还不够,又去找于爱琴,现在更是打起女儿的主意。你还打算找谁?是不是还要到珠海去请王思蜀?我告诉你,就凭你这个没出息样子,这个婚肯定是离定了!谁都可以证明我们已经实际分居了,我明天就上法院,你等着吧。丢人显眼!没有出息!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恶心。恶心!知道吗?!”
一连两天,没有欧阳健的消息,倪和平自己都有点沉不住气了。虽然钱进军对她最近这段时间老是陷在这个事情当中已经颇有微词,但是倪和平还是想知道欧阳健去找欧阳渝丽后的实际效果。不管怎么说,这个主意是她提醒欧阳健的,行还是不行,总该给她一个结果吧。再往远的说,欧阳健项茹梅夫妇来深圳的起因还在于她倪和平,如果不是倪和平,他们也不会从重庆跑到深圳来,而如果他们不来深圳,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所以,不管钱进军有没有看法,倪和平对他们的事情不可能完全不管。
第三天,倪和平打电话找欧阳健,问他怎么样了。
“完了。”欧阳健说。
“什么意思?”倪和平问。
“离婚呗。”欧阳健说。说的蛮轻松,至少不像前几天那么悲伤。
“我已经想通了。”欧阳健说,“或者说是被项茹梅骂醒了。我他妈的是没有出息,离开女人还不能过了?既然这么多年我一直欠着项茹梅的,既然现在我想报答她,那么同意与她离婚或许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我想通了,真的想通了。我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挺好。女儿已经知道心疼我了。见了我的面就说我瘦了,还流了眼泪。我知足了。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儿我知足了。”
“渝丽是什么意见?”倪和平问,“她跟项茹梅说了吗?”
“女儿当然不希望父母离婚,这还用说吗?”欧阳健说,“她当然跟她妈说了。但是没用。算了,项茹梅说得对,我不应当让女儿夹在中间为难,更不应当利用女儿的感情。离婚算了。我要高高兴兴地离婚,让女儿认为我是愿意离婚的,我并没有痛苦。我要让女儿高高兴兴地生活。我已经不是一个好丈夫了,所以我一定要做一个好父亲。我这个月已经涨工资了,我一个人也能让女儿生活的很好。我给不了一个月一千块,但是我可以给六百块。如果再涨工资,我再给女儿加钱。不要让女儿太节约。”
“想通了就好。”倪和平说,“需不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暂时不需要了。”欧阳健说,“谢谢你了,谢谢老钱。”
离婚比项茹梅想象的顺利。要不是在最后关头出了一点意外,可能当天就离成了。但是偏偏在最后关头又出了意外,命该坏事多磨。
其实欧阳健一点也没有再纠缠项茹梅,不但没有再纠缠她,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欧阳健说对不起她,说让她自己多保重,说让她多给女儿打电话,说女儿大了,有些事情父亲不好说,还希望项茹梅多费心,说他并不恨她,只希望她幸福。
关于财产的分割,他们也没有任何分歧,欧阳健说她要什么拿什么,项茹梅说她什么也不要。
关于子女问题,他们的意见也完全一致:尊重女儿本人的选择。法官当场征求欧阳渝丽本人的意见。欧阳渝丽回答:随便。
“这可不能随便。”法官说,“你必须做出选择。”
女儿不说话。看看欧阳健。欧阳健说:“说吧,说出你心里想说的话,爸爸绝对尊重你自己的意见。”
欧阳渝丽还是没有说话,又看看妈妈。项茹梅说:“没关系,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你都是爸爸妈妈的好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