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坡坡屋出来的女人





砩弦膊怀龊沽耍种械牟枰队钟扇肀浯嗔耍还虾玫囊安璨懦龉?br />     上好的野茶看上去是藏青色,表面是一层白色的雾状屋,老辈的说那是男人的精血和女人元气的结晶。这样的茶叶老乡是绝对舍不得自己喝的。如果家里有长辈,则在清明的那一天,用小溪的水在瓦罐子里面煨滚,弯上一壶,端给老人。老人喝了之后顿时耳聪目清,揭开茶壶盖,若能看见茶壶口子上面飘逸着两条青龙,一雌一雄,相互盘绕着直上屋顶,来年一定风调雨顺。
    按照老辈传下的规矩,下山弯的野茶每年只炒十八锅,多炒一锅就要犯天条,因此下山弯的茶叶就非常名贵。据说长江边上的丰都最早就是因为下山弯的野茶而形成的。下山弯的茶叶担到丰都,一锅茶叶二两白银,茶商从丰都把茶叶贩到重庆或者是汉口,一锅茶叶二两金。
    从下山弯到丰都要走九九八十一里山路。担茶是女人的事。每年清明一过,女人担着茶叶在前,男人背着毛竹跟在后面,要走九九八十一里山路赶到丰都。女人担的茶叶金贵,男人背的毛竹贵重,每节毛竹筒里面都灌满了清晨小溪的水。到了丰都,每卖一锅茶叶,都要陪送一筒溪水。下山弯的茶叶只有用小溪的滚水弯泡才能显现独特的味道。如果喝茶的是贵人,打开茶壶盖,马上就能看见两条青龙盘绕腾云驾雾,喝茶人必交好运。据说当年闹太平天国的时候,翼王石达开路过丰都的时候,不信这个邪,说拿什么水弯茶还不是一样,只要是开水就行,于是用江水冲了下山弯的野茶,冲好之后,打开茶壶盖,照样见到两条青龙,于是狂笑畅饮,得意非凡,但是下山弯的王家三叔不这么看,三叔回来说,他分明看见的是两条青蛇,而不是青龙。果不然,石达开入川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项茹梅他们来到下山弯的时候,这段历史已经被当作封建迷信在批判了。上面指示要以粮为纲,下令要在下山弯的上面修一个拦水坝,然后在山弯里面种水稻。野茶树也被砍掉,改种产量高的家茶。家茶沿着丘坡一行挨着一行,已经全部长成小半人高,可见破旧立新早在“文化革命”开始之前许多年就已经开始了。多年之后,项茹梅他们当年的老知青再回到下山弯时,下山弯人又炸掉水坝,砍掉家茶,努力恢复下山弯的原始模样,仿佛这里的老乡都成了哲学家,都在不断地实践着否定之否定的理论。
    分配到下山弯大队的一共是七个人,三男四女,据说本来是六个人的,三男三女,配好的,为的是希望他们能够在这里扎根一辈子。既然要扎根一辈子,当然要开花,还要结果,所以就必须男女搭配好,不能破坏下山弯的阴阳平衡。下山弯已经够惨的了,再也经不起破坏了。果然,下来的七个人很快就分成了三对半,这个“半”当然只能是项茹梅,因为只有项茹梅比他们都小一拨,那时候小一拨就好像小了不少,既然小了不少,当然也就没有办法跟他们相配。再说项茹梅也绝对不会跟他们相配,因为这个比他们小一拨的小丫头心里面已经有人了,这个人就是欧阳健。
第一章 延安公社
    5
    延安公社共有三个大队,分别叫做南弯、北弯和下山弯。三个大队从南、北、东三个方向围着大山。这座大山从下山弯看上去象是一座孤零零的冲天石柱,其实她是一条长长的山脉,是一条像土丘脉一样的山脉。但是比土丘脉高许多,宽许多,更长许多。事实上,这个山脉一直往西是没有尽头的,她一直连绵到青藏高原,哪里算是头?
    山脉没有头,但是她有尾,她的尾巴的末梢就是下山弯。下山弯要是再往东就是湖北了。下山弯在山脉的最东面,按道理应该叫“东山弯”才对,但是她就叫下山弯。至于她为什么叫下山弯而不叫东山弯,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了。不仅项茹梅他们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没有人能够考证出来,就是那个已经成为某某学者的老知青在许多年之后荣归故里的时候,非常希望能给凤凰卫视纵横中国节目一个合理的说法,但最终也没有能够如愿。
    由于尾巴末梢伸的比较远,下山弯的位置相当于“丫”字的最末端,到上面两个端点都蛮远。沿着“尾巴”往西南方向走二十里是南弯,公社就在南弯,就是那天他们来的那个地方。沿“尾巴”向西北方向走二十里是北弯,北弯就是欧阳健插队的那个地方。南弯和北弯之间隔着一条“尾巴”,从北弯翻过“尾巴”就是南弯,所以北弯的人从来都不到下山弯来,北弯的人要是出山就直接翻越“尾巴”去公社,而不会绕到下山弯来。翻“尾巴”虽然路难走一些,但是只有十里路。谁都知道,走十里山路总比走四十里平路好,况且所谓的“平路”也并不平坦。现在项茹梅在下山弯,而欧阳健在北弯,其实从下山弯到北弯也就是二十里地,天气好的时候,比如刚好雨过天晴的时候,站在下山弯的土脉顶上,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北弯的炊烟。事实上,项茹梅就经常站在那里向西北方向遥望。遥望那若隐若现的炊烟,和那炊烟下面隐藏的人家。
    一转眼,项茹梅来下山弯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里主要就是跟着老乡翻茶叶地,翻茶叶地的作用相当于大田里锄草,只不过大田锄草用的是锄头,翻茶叶地用的是钉耙。按说翻茶叶地是力气活,对刚刚满十六岁的城市女孩来说应该不算轻,但是项茹梅从小就不是娇生惯养,再说这翻茶叶地本来就是可做可不做的事情,老乡们对翻茶叶地好像并没有什么积极性,本来就是糊差使,干一会儿说一会儿笑话,所以项茹梅并没有觉得多么吃力。到月底评工分的时候,其他女知青都是评了六分工,她年龄最小,居然还评了八分工。
    老乡给项茹梅评八分工的主要原因还不是她比别人多干了什么事情,主要是劳动态度。项茹梅干活除了从来都不叫苦之外,三个月里她一次都没有请假是一个重要的原因。生产队没有星期天,谁要是有事,跟队长打个招呼,该干什么干什么,反正不记工分就是了。除了项茹梅外,其他几个知青基本上一到星期天就请假,就是没有什么事情也请假,或许他们还是以为这是城里,还要休礼拜天,所以,相比较而言,老乡们就认为项茹梅劳动态度最好。
    其实也不是项茹梅劳动态度真的比他们好,而是因为项茹梅根本就没有什么地方去。其他知青都有同学在南弯或者是北弯,他们休息都有地方跑,只有项茹梅一个熟人都没有,就是休息也没地方去,既然没地方去,还不如跟老乡们在一起,跟老乡们在一起不寂寞,而且能挣工分。虽然一个工分没有多少钱,但是项茹梅是坡坡屋出来的,懂得钱的金贵。
    要说项茹梅一个熟人没有也不确切,至少她是认识欧阳健的,只不过欧阳健可能并不认识她。项茹梅也想过去北弯,如果她去北弯,那么她就能够见到欧阳健,只要能够见到欧阳健,或许她就能跟欧阳健正式认识,毕竟大家都是重庆来的下乡知青,而且说起来都是二中的同学。但是有什么理由去北弯呢?项茹梅想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想到一个好的借口,总不能什么借口都没有,就是这样跑到北弯去见欧阳健吧。项茹梅做不到。不仅项茹梅做不到,他们那个时代的所有的人可能都做不到。
    项茹梅有时候想,偏偏就是这么巧,如果欧阳健不是在北弯,而是在南弯,或许项茹梅就有理由去了。因为南弯是公社的所在地,项茹梅要想到公社的所在地总还是能够找到理由的。
    这一天又是星期天,又是星期天就又有两个知青请假。这两个知青当中有一个叫顾大尉,现在在广州工作,许多年之后,项茹梅从重庆到深圳路过广州的时候,还是顾大尉接他们的呢,直到现在,顾大尉跟项茹梅和倪和平她们仍然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来往。几十年前的那个早晨项茹梅像无所谓一样地问他们去哪里?项茹梅已经想好了,如果他们说是去北弯,项茹梅就会问他们北弯好玩不好玩,然后不管他们说好玩还是不好玩,她都要表现出非常好奇的样子,最后项茹梅就脸皮厚一点,问他们能不能带她一起去。项茹梅为此是做了准备的,这个准备就是这些天她已经开始跟几个知青套近乎,凭着这些天的近乎,她相信只要自己脸皮厚一点,他们这些比她高两届的大哥哥大姐姐是不好意思拒绝带她去北弯的。可惜那天那顾大尉的回答令她相当失望,因为顾大尉明确地说:去公社。说完之后还主动问项茹梅:你去不去?项茹梅赶紧摇摇头,说不去。
    当天晚上项茹梅就后悔了,可以说是非常后悔。因为顾大尉他们那天很晚才回来,而且不是从南弯回来的,而是从北弯回来的!
    项茹梅克制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质问他们:你们不是说去公社的吗,怎么跑到北弯去了?
    “干吗我们就不能去北弯?”顾大尉问。这一问反而把项茹梅给问住了。
    另一个跟项茹梅解释:没有骗你,我们确实是去公社了。我们在公社碰到欧阳健他们,于是下午又跟着他们去了北弯,在北弯吃过晚饭才回来。
    “碰见欧阳健了?”项茹梅问。
    “是啊。”
    “你们跟他去北弯了?”
    “对呀,怎么了?”
    从那天之后,项茹梅星期天也经常请假,请假的理由是去公社。事实上她也真的是去公社,去公社的目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是一连几次,去的时候她都是雄赳赳气昂昂,但是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二十里地特别的长,比城里面说的十公里长多了。
    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项茹梅在南弯见到了欧阳健!刚开始她还不太敢认,因为才几个月的时间,欧阳健变的比以前黑多了,要不是他背着“为人民服务”的挎包,项茹梅就真的不敢认了。项茹梅眼睛盯着欧阳健的后脑勺,猛一喊:“欧阳健!”
    欧阳健吓得一叫,“哎!”再一回头,问:“你是——”
    “我是二中的,”项茹梅说,“二中的项茹梅。和你坐一个车来的。”
    “哦,对了,对了,‘出列’的那个,想起来了。”欧阳健说,“项茹梅,对,对,你在下山弯,名字听说过,人没有对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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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听说过我?”
    “是啊,”欧阳健说,“上个月也是在这里,碰到你们下山弯的几个人,他们告诉我你们下山弯一共是七个人,说了六个我都认识,就是‘项茹梅’我不认识,原来是你呀。”
    “那是你架子大,”项茹梅说,“我可是在学校的时候就认识你了。”
    “你在学校就认识我?”
    “是啊,”项茹梅说,“我最喜欢听你唱了,唱那个什么《赞歌》。”
    “是吗?”
    “是啊。”
    “你也喜欢文艺?”欧阳健问。
    项茹梅点点头,表示喜欢。项茹梅当然要点头表示喜欢,因为欧阳健喜欢呀,只要欧阳健喜欢的她就喜欢。但是她只能点点头,而不敢大声说“喜欢”,因为如果她这么说了,要是欧阳健真跟她继续往下说,比如说她具体喜欢什么,是喜欢唱歌还是喜欢跳舞,或者是喜欢玩乐器,那么不是露馅了?所以项茹梅只能点头,然后必须迅速转移话题。
    “哎,对了,”项茹梅说,“你是怎么来的?”
    “坐11号呀。”
    “做11号?”
    “就是走路啊。”欧阳健笑着说,说着还抬抬腿,做了一个步行的样子,然后问:“你是怎么来的?”
    “我们队正好有拖拉机来。”项茹梅说,“要不然这样,你跟我们拖拉机回去,去我们那里玩玩,然后再回下山弯。”
    欧阳健想了一想,仿佛拿不定主意,于是又看看自己身边的那一位,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项茹梅这时候才注意到欧阳健原来不是一个人,他的旁边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个“狐狸精”兼“白天鹅”。尽管这时候项茹梅恨不能给她一脚,但是还是假装热情地上去挽住倪和平的手,说:“去吧,去玩玩,一块去吧。”仿佛她跟倪和平早已经是老朋友。
    没办法,项茹梅要想接近欧阳健这时候就必须对倪和平表现出亲近,哪怕这种亲近是装的。
    倪和平大约是根本就没有将这个丑小鸭放在眼里,或者是倪和平确实也想去下山弯看看,因为关于下山弯的许多美丽而神奇的传说他们也听过不少,所以这时候倪和平就笑着点点头。
    在拖拉机上,项茹梅跟倪和平算是正式认识了。认识了之后项茹梅对“狐狸精”就表现出十分的友好,甚至比对欧阳健都友好。项茹梅这下开心了,因为她以后可以在任何时候冠冕堂皇地去北弯了,去北弯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