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苏西堕落





  〃启东,我们从来不是爱人。〃
  他轻轻坐下欣赏她的丰姿。
  〃穿上婚纱的你真漂亮。〃
  苏西笑笑。
  他十分秋欧,〃给我一点时间的话,我不一定会输。〃
  〃悬壶济世才是你的大事。〃
  〃听说你为了朱家丧失继承权。〃
  〃是。〃
  〃他会补偿你。〃
  〃语气仿佛酸溜溜。〃
  朱启东伤痛他说:〃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启东,永远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
  〃苏西,我特来辞行。〃
  〃你又到什么地方去?〃
  〃非洲扎伊尔。〃
  〃干什么?〃
  〃该处难民营有十万名孤儿急需义工。〃
  〃你会当心吧。〃
  朱启东转过头来,勉强地笑笑,伸出手来轻轻拉一拉她的吞发,〃别担心我。〃
  他悄悄离去。
  苏西只得回来,她缓缓脱下婚纱。
  苏西塔然盘腿独坐在地板上。
  过了很久很久,关节酸痛,才重新站起来。
  母亲问她:〃即将做新娘子,可十分快乐?〃
  苏西点点头。但心中有一丝悯怅。
  母亲试探问:〃可是希望他年轻一点?〃
  苏西摇摇头。
  〃还有什么美中不足。〃
  苏西也说不上来。
  〃是因为少女时代将一去不复回吧。〃
  苏西迟疑地颔首。
  〃所以叫你想清楚才嫁人呀。〃
  苏西又笑了,〃不怕,还可以离婚。〃
  〃听听这是什么话!〃
  〃这是生活中必然之事,何必忌讳。〃
  黄女士说:〃与死亡不同,不是人人都离婚。〃
  〃那么,我也有机会白头到老。〃
  〃他的头早已白了。〃
  〃妈,你对他有偏见。〃
  〃对,我是不喜欢他。〃
  〃不能爱屋及乌吗?〃
  〃那么大一只鸟鸦,我家是小庙,哪里装得下。〃
  黄女士悻悻然。
  苏西不想勉强母亲心意,〃我会带照片给你看。〃
  黄女士不出声,她已决定不去参加婚礼。
  苏西也无所谓,她是那种天生无可救药的乐观人,绝对拒绝伤春悲秋。
  她收拾简单行李预备到纽约结婚。
  朱立生给她看客人名单。
  厚厚十页纸。
  她膛目结舌:〃这都是些什么人?〃
  朱立生轻描淡写:〃亲友。〃
  〃一千人。〃〃
  〃才五百多。〃
  〃为什么邀请那么多人观礼。〃
  〃总得让人知道我娶的是谁,〃朱立生叹口气,〃除出启东与启盈,都来了。〃
  苏西忍不住,笑道:〃你第一次结婚他们也没来。〃
  朱立生也被她逗笑,他元奈地摊摊手,〃一个人不
  可能赢得全世界。〃
  他真想人人知道他娶的是什么人,在全球大都会刊登结婚启事。
  老陆接到这宗代理最兴奋,与朱氏的社交秘书忙个不休……
  苏西是最空闲舒服的准新娘。
  但是黄女士仍然不为所动。
  她这样说:〃对方经验老到,熟能生巧。〃
  苏西假装听不见。
  她很替朱立主不值,只不过结过一次而已。
  黄女士又说:〃洋人再婚,通常会找个年龄相若的对象,华人则相反,往往越娶越小,民族劣根性。〃
  苏西仍然昔昔忍耐。
  不过,藉词忙,渐渐少去娘家。
  一日,正在花园淋花,女佣人来通报:〃苏小姐,有客人找。〃
  苏西穿着短裤衬衫,不想见客,正想推搪,那人却已走进来,站在一大丛玫瑰花前:〃苏西吗,我是启东与启盈的母亲赵树惠。〃
  她打量她,她也审视她。
  今日的中年妇女统统比上一代保养得好十倍,倘若能守妇道,按照年龄智慧出牌,简直立于不败之地。
  赵树惠看到的是一个容发标致的年轻女子,完全不化妆,衣着随便,身段姣好,皮肤光洁,笑容和煦,一股青春朝气,逼人而来。
  没想到她不带一丝骄矜。
  苏西则在想:虽然一般年纪身份,赵女士比母亲富泰华丽,她可以为落落大方下注解。
  苏西请她在长凳坐下。
  〃我替启东与启盈送礼来,这两个孩子,像发疯和尚,无尾飞铭,怪只怪我管教不严。〃
  苏西微笑,〃家母也那样形容我。〃
  赵女士看着她,〃你比启盈大?〃
  〃差不多吧。〃
  她取出礼物,轻轻放在苏西手上。
  〃可以打开吗?〃
  赵女士点点头。
  很明显送的是首饰,丝绒盒子内是一副钻石耳环,镶成叶子状,精致美观。〃
  苏西立刻戴上,〃我喜爱极了。〃
  赵女士端详她,〃的确好看。〃
  语气像煞一位长辈,丝毫没有酸溜溜。
  苏西微笑,〃我以为你会教我怎么做朱太太。〃
  这位前任朱太太笑了,〃我并元心得,不然不会下堂求去。〃
  苏西对她甚有好感,许多人都没有自知之明,失败得一塌糊涂尚好为人师,她不同。
  看得出赵女士这次来是为子女打关系。
  〃启东与启盈也许很快会添小弟小妹。〃
  苏西觉得不妨但白:〃此事确在我的计划之内。〃
  赵女士一愣,觉得言语间造次了,她并不想探人私隐。
  于是便顾左右问起花园里各式花卉生长的情况来。
  就在这个时候,朱立生匆匆进来。
  他听到风声,说他的前妻正在他未婚妻家中攀谈,顿时坐立不安,赶来看一个究竟。
  一进门,看到二人面色样和,才放下一颗心。
  赵女士当然知道朱立生的心意,她笑笑拾起手袋,〃我该告辞了。〃
  并没有与前夫寒暄,侧身离去。
  反而是苏西送她到门口,看着她上车。
  苏西回来闲闲问朱立生:〃你倒是消息灵通,知道我有客人。〃
  朱立生讪讪地,〃她向我秘书打探你地址。〃
  苏西说:〃她漂亮雍容。〃
  〃你们谈些什么?〃
  〃她坐下才五分钟,你就来了。〃
  〃真的没说什么?〃
  〃我想她已淡忘往事。〃
  朱立生不出声,像是有点遗憾前妻不再着紧他这个人。
  她大吵大闹固然可怕,但是全元表示也叫他失望,人就是这样。
  〃还送礼来?〃
  不置信的样子。
  〃对,和气生财,恭喜你,朱先生,可望五世其昌。〃
  〃没谈论到我的鼻鼾、吝啬,以及其它不良嗜好?〃
  苏西温柔地看着他,〃一切只得待我自己发现了。〃
  〃我是否过分催促婚期?〃
  苏西在这方面相当成熟,笑说:〃再踌躇只有更糟,人人都一头栽进去算数,届时适应,有理性的人则全抱独身。〃
  说得有理。
  〃我们的婚姻可会长久?〃
  苏西肯定地答:〃不会比一般人更短。〃
  因为毫无期望,没有压力,也许可以一生一世。
  那日,睡到半夜,电话铃大响。
  〃喂。〃怕是无头电话。
  〃苏西,我是上官。〃
  苏西一颗心几乎自胸腔里跳出来,。〃什么事广
  〃苏西,你可认识一位叫苏近的女士?〃
  苏西如进冰窖,〃我马上来。〃
  苏西在睡衣上套上件大衣就赶出去。
  在车上她完全醒了。
  不知怎地,有种唇亡齿寒的悲枪,她怔怔落下泪来。
  上官在接待处等她。
  〃人在哪里?〃
  〃请随我来。〃
  在治疗病房看见苏近,苏西已知大迟,没有希望了。
  她的双眼与嘴唇都微微张开一条缝,面孔颜色如蜡像一般。
  苏西呆呆地看着她。
  上官说:〃只来得及讲出你的姓名及电话号码,苏西,她是你什么人。〃
  〃同父异母姐姐。〃
  〃我想,你该赶快知会她母亲。〃
  〃是,〃苏西问:〃她的情况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中仪器发出警号,看护急急查视,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医生。
  上官说:〃你刚见到她最后一面。〃
  苏西握紧着拳头。她不能接受苏近已经魂归天国。
  电话接通,上官刻板无情他说出事实。
  很奇怪,李福晋女士没有立刻赶来。
  苏西呆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神情萎靡不堪。
  上官不忍,〃苏西,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
  〃也许,她母亲会需要我。〃
  上官摇摇头,〃我不认为她很关心子女。〃
  说到这里,她来了。
  与大衣内穿睡衣的苏西刚刚相反,她穿戴整齐,化妆得无暇可击,像是去赴宴。
  呵,孩子们不需要得体优雅的母亲,他们只需要爱子女的母亲。
  苏西真正疲倦了。
  〃原来你先在这里。〃
  〃是,苏近把我名字告诉医生。〃
  〃为什么是你?〃她大惑不解,〃我一直在家呀。〃
  苏西不出声。或者,她想说,苏近一直无法与你沟邀,怕你冷淡,怕你责怪;又或者,你从来没有为她着妞,你设下一套标准,子女无法达到那样高的境界,也只得寓你远去。
  医生让她进去看苏近。〃
  苏西在外头等她。李女士出来了,脚步跟跄,像变魔术一样,她面孔老了十年不止,五官全部挂下来,这时的她,也就是一名老妇。
  苏西过去扶住她。
  这也是一个厉害坚强的老妇,她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苏西送她上车,着司机把她送回家去。
  天蒙蒙亮。
  庞大都会已缓缓开动,朱立生一向在黎明时分开始工作,苏西挂电话到他办公室,他亲自来听。
  这个号码,专给苏西一个人用。
  苏西说出原因。
  〃可否把婚礼延迟一星期?〃
  〃苏西,那是他们那边的事,如果需要人手帮忙,我这里足有一队兵。〃
  〃不一样。〃
  〃你不欠他们人情。〃
  〃或许是,但在这种关口,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切勿自作多情。〃
  苏西叹口气,她的确有这个毛病。
  苏西觉得她无法如期出发,她轻轻挂上电话。
  披上外套,大找母亲。
  〃神经病,〃母亲十分爽辣,〃你当然是去结婚,怎么在这种当儿管起闲事来。〃
  〃可早……〃
  〃可是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是仇家,到了今日,也根本不必化解。〃
  〃怪可怜的。〃
  黄女士不再言语。
  她并非幸灾乐祸,只是觉得事不关己。
  她泡了两杯黑浓咖啡,母女一人一,杯。
  半晌,她说:〃苏西,不劳你操心,你且结婚去吧。〃
  对苏西来说,世上只有两个人的意见值得尊重,一是母亲,另一是朱立生,既然两个人都不赞成她留下来,那么,她猜想走开不妨。
  〃你去探访一下也就是厂。〃
  苏西点点头,〃我一直是个听话的女儿吗。〃
  她母亲但白地答:〃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叫你听过话。〃
  这是真的,苏西十分庆幸,母亲从来不逼她做任何事。
  苏西到大宅去。
  她看到母亲过去的头号敌人坐在轮椅里,正与雷家振律师商量事宜。
  李女士头低垂着,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在打吨,可是苏西知道一个人抬起头也需要极大的力量。
  雷家振看到她,开口叫她:〃苏西,你来得正好。〃
  语气平静,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苏西蹲到大苏太太跟前去,〃需要帮忙的话,叫人打这个电话,找这位端木先生,他可靠能干,有事可叫他做。〃
  李女士轻声问:〃他是准?〃
  〃是立生行的总管。〃
  雷家振吁出一口气,〃这就好办得多了。〃
  苏西问,〃苏进与苏周没有回来?〃
  雷律师摇摇头。
  连苏西都低下厂头,忽然她又想起来,〃苏近的朋友潘氏呢?〃
  〃他被警方起诉藏毒贩卖。〃
  〃是他领着苏近走这条路,苏近吸人过量〃苏西说不下去。
  看护进来把李女士的轮椅推走。
  雷家振说:〃苏西,明早请到我办公室来。〃
  苏西不客气,〃干什么?〃
  〃苏富来尚有一张遗嘱宣读。〃
  苏西扬扬手,〃我没有时间,你读给其他子女听吧。〃
  雷家振有点无奈,〃苏西,我不过公事公办。〃
  〃那么,就今天下午好了。〃
  〃你很忙?〃
  〃明朝我起程去结婚。〃
  雷家振沉默。
  〃好,只得你一人也罢,我运用我的权力,向你宣读遗嘱。〃
  苏西说:〃我要先去打一通电话。〃
  雷家振说:〃我载你。〃
  〃我有车。〃
  司机驾着大房车过来。
  车子到达市区,苏西与雷家振走进律师行,朱立生已经在等。
  雷家振愣住,苦涩地酸笑:〃你怕我伤害她?〃
  谁知朱立生〃老实不客气答:〃是。〃
  〃多好,〃雷家振若无其事,〃护驾来了。〃
  苏西发觉雷律师紧紧握着拳头。
  朱立生实事求是,〃请你立刻宣读遗嘱吧。〃
  雷家振把一只大信封取出来,开启,取出文件宜读。
  〃倘若无一子女合乎我的要求,那么,遗产归慈善用途,捐出予无国界医生基金会。〃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