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忆锦书来
那老头正接受着一群人的赞美,挥挥手,让我离开。
我走下位置,缓缓前行,经过顾非扬旁边时,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径直往楼下走去。走了好一会儿,在一棵槐树下停了下来,四下无人,大家都在望月楼上庆贺。
“小姐找在下何时?”这小子还算聪明,竟会了我的意,看在这份上,这功就让给你立了,就当我把欠你的还了。
我转身,背对着他,平静的说道:“待会寿宴上恐怕会有变数,还请顾公子防范一下。”
“哦?你是说,待会有人要来杀我?”他似乎对我说的话很有兴趣。
“杀谁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待会一定会发生事情。”
“那你怎么不同你爹说,要同我说?莫不是小姐对在下情有独钟?想让在下在王爷面表现表现,好娶小姐过门?”
这小子果然狗改不了吃屎,这种环境下还敢调戏王府千金。“公子莫问,就当小女请求公子帮个忙。”我不敢与他多解释,转身绕开他便走,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将一瓶解药塞进他怀中“宴上有毒,还请服下,免遭不测。”丢下这话,我匆匆又上了楼,幸好他没追来。
我回到老王爷身边,向他行了个礼,继续坐下。不一会顾非扬也回来了,他脸色无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唯有看我的眼神又多了一份玩味。
待我坐了没一会,“庆阳”的戏就开始了,开始便是金红的一段独奏。只见金红今天穿着一身金缕牡丹缎锦衣,头上梳了个夸张的却不乏女人味的发髻,一朵殷红的牡丹插在发间,趁着她白若凝脂的肌肤,在这盈盈月光下越发显得妩媚中带着清秀,娇艳却气质独特。我虽知金红的美丽,却不知这朵红牡丹正真的魅力所在。她才登台,台下就一片唏嘘之声,看客们一个个都直了眼,特别是我身边这位胖王爷,哈喇子都快流下了。
我轻声叹息,金红啊金红,你要自由,你要爱情,可恰恰是你的美貌牵绊了这一切。
悠扬的旋律响起,如星坠大海,似云飘仙境,若行云流水,弦乐飘飘间,我仿佛看见以为女子在树下等待着她的爱人,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她的爱人还没有回来,她却已经老去了容貌,在残阳落红中,悄悄逝去……
我恍然间觉得,这琴不是弹给我们听的,金红的琴是谈给她的魏大哥听的,仿佛是知道自己将从此远离她的爱情,她要在最后的时刻绽放一生的美丽。
我听得痴了,一滴冰凉不知从哪里滑落,滴在手上,晶莹地散落一地。
红姐姐,你知道吗,这琴我听懂了,所以我断不会让你的美丽就这样一去不返!
宴上静悄悄的,比起我刚才的花拳绣腿,装模作样来,这样的美丽才让人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忽然,阴风一闪,望月楼那明亮的烛灯,竟被打掉了数盏,仿佛是停电了一般,周围一下子就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顿时呼喊声,女人的尖叫声,东西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果然,我猜得没错!
眼前剑光掠过,直逼过来,那剑本是要刺向七王爷的,但情急之中我却挥手一挡。那持剑的黑衣男子以为我是保护王爷的侍卫,剑花一绕,竟向我冲来。果然,王爷身边的侍卫们一用内力,就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了,眼下竟没有一个人来阻止黑衣人对我的攻击。我下意识的举起左手挡住脸,却不想那剑锋划破了我的衣袖,我那酒红色的镯子露了出来,在月光下隐隐发光。我,我要死了吗?所以你要带我回去了?
无论如何,这一剑偏了,它从我左边脸颊划过勾落了我的面纱。我顺眼望去,月光下那黑巾下的男子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那眼睛我似乎在哪里看见过……
就在我们对视的刹那,那眼神愣了楞,一个青影飘过将那男子击出了数步之远,我还没回过神来,身体已经落入了某个温暖的地方。
这一切,是那么的迅速,以至于当灯亮起的时候,我只看见一个黑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身旁是吓得已经站不起来的王爷,还有……还有紧紧抱着我的顾非扬!
天,我怎么这么糗啊!半个袖子被划破了,露出半截裸露的手臂,被剑锋划伤的皮肤渗出几丝鲜血。最要命的是,我此时正被顾非扬熊抱在怀里,头靠在他胸口,脸贴在他的衣襟上,我甚至能听到他此时的心跳。他抓着我的手,英俊的眉头微微蹙起,那一刹那,我忽然觉得他很帅很顺眼。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盯着他,直到他嘴角扬起邪邪的微笑,我还觉得浑身发烫,忙想推开他,却被他牢牢的抓住。“小野猫,这回你别想跑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是谁?怎么穿着我女儿的衣服?”那老头王爷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却第一眼就发现了我的身份。
“我……”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场的人纷纷定了下来,全都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他们心中定在想,这王爷怎么盘问起自己的女儿来了。
“本王的女儿呢?你不会是和刺客一伙的吧,还把我的女儿给绑走了!”那王爷说得越发没谱了,我注意到那些刚赶到的侍卫纷纷握紧了剑,脚步向我靠楼。我慌得不知所措,手臂却一紧,被顾非扬扯到了身后。
“王爷这就不对了!”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可语气却不容反驳,“沈姑娘是在下的朋友,我顾将军府得到消息,说有一帮刺客今晚要行刺王爷,可又怕惊扰了王爷的寿宴,才委屈沈姑娘代替另千金,保护王爷安慰。王爷怎么不问清楚,就妄下判断呢?”一字一句,咄咄逼人,似在说理,却更像是在责备。
“这……”那王爷一下子被说蒙了,心虚起来,旁边的侍卫也慢慢退了回去。
“非扬说得没错,这事我也知道。”一个波澜不惊的声音传来,竟然是四皇子,他一脸严肃的看着吓得发抖的七王爷,“瞒着皇叔,还望皇叔见谅!”
那王爷本来就是想找个台阶下的,被四皇子这么一说,忙赔笑道:“原来如此,本王错怪这位姑娘了。”挥挥手,那些侍卫一个个诚惶诚恐地退下了。“可是,不知小女李娥现在身在何处?”
有皇子和顾非扬给我撑腰,我顿时如有神助,底气十足,一脸镇静地告诉他,“令千金说既然没她什么事了,就去游山玩水了,还说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请王爷不要担心。”说完,强憋住笑,很认真的看那老家伙的反应。
果然那老东西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本王教女无方,还请各位不要介意!”说完,找了个借口,灰溜溜的走了。
一场盛宴,不欢而散。
美人如玉剑如虹(三)
待人都走完了,我和他竟然还以那种暧昧的姿势站在一起。我低头不敢看他,轻声呢喃:“没……没事的话,我……我先走了……”说完就想闪人。
“哼!”他低哼了一声,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人已被拦腰抱起,飞了起来。是的,就是飞了起来!虽然我轻功也不错,但是我才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抱着从楼上飞下来的,这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神奇。只觉得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头顶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将我放下。我四周一看,怎么我们出了望月楼,又到了一个阁楼上,正寻思着这是哪里,头上却传来一阵轻视的调笑:“ 不用看了,再看也逃不走的。”我的脸马上垮了下来。
“什么逃不逃的,我要走当然是正大光明的走下去了,你以为你是做官的你就了不起了啊?我告诉你……”
话还没说完,却发现空气中流动着异样的气氛,他宛若星辰般的眼神紧紧的盯着我,仿佛是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的裹住,我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似乎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无法动弹。人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当我与他对视的瞬间,时间似乎静止了。
良久,一丝疼痛从左手的伤口处传来,我习惯性的缩了缩手,却被他一把抓起。“怎么这么不小心,明明知道会有危险还傻乎乎的往前冲……”这责备,透着淡淡的怒气,却更像是温柔的耳语,我还没退下的红晕又上了脸颊。
“你才傻乎乎呢,我那是本能……”
“本能?本能的你就下药迷我啊?本能的你就找个女人在我身上乱啃啊?找也就算了,还找个这么丑的……”这男人气量真小,这么温馨的时候,竟然揭我的伤疤。
我气冲冲的抬起头,却一下撞到了他的下巴,吃痛的柔柔额头,恶狠狠的骂道:“喂,是你自己跟踪我,还演那么烂的戏码想骗我的玉牌,我才下药迷你的啊?这叫自卫,自卫懂不懂?还有我怕你一个人在树下有危险,才叫了人去陪你的,虽然我承认那鸡是老了点丑了点,可人家好歹也是个女人啊,我没叫个男的去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还有,还有你没事长这么高干什么,你想撞死我呀?”啊弥陀佛,其实我是很讲文明礼貌的,只不过这个家伙太混蛋了,跟踪我,抓我,消遣我……
“好了,我错了还不成吗?”奇怪,今天这家伙怎么这么乖就认输了,不像他的风格。
“说,你错哪了?”我决定咄咄逼人,好好出口恶气。
“我错在不应该在黑衣人袭击你的时候救你,错在不应该闲你迷晕我,错在不应该嫌弃你给我挑的女人丑,还错在不应该长得那么高让姑娘你撞到头!行了吧!”
行你个头啊,这明显不是在认错,变了法的在骂我么。
“喂,哪有你这样道歉的啊!”我还想逞强,却被他一把拉坐在床头,变着法的拿出药和白绢来,“好了,等你伤好了我再给你赔礼道歉,行了吧?到时候,你就是把我人要了去,我都不说一个‘不’字。”这样还不忘调戏我,哼!
他轻轻地扶起我的手,那动作温柔的如同一潭温泉,柔柔的暖暖的,我下意识的缩了手,“这什么药啊?疼死了,我自己有药。”我忙伸出那只健全的爪子准备拿金创药。
“算了吧,我已经被你迷了一次,你以为我还会被你迷第二次啊?”他幽幽的看着我,一脸的郁闷,我仿佛看到那个女人在他身上摩来摩去的样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要赔偿我!”他帮我包扎好伤口,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赔偿?我不是告诉你消息说有刺客,让你立了大功,你现在可是救了王爷的功臣诶!”
“就那个老家伙,我还不屑于救!”他不屑的白了眼。
“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怎么知道的?”我奇怪他为什么会忽然冒出这样的问题来。
“就是刺客啊,你是怎么知道有刺客的?我府上的探子都没有得到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不信任的看着我,一脸的怀疑。
“你说什么呢!你看我像刺客么?我要是刺客我也不会刺杀王爷,肯定一剑先阉了你!”
“那你怎么办?”
“我?”我顿时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脸刷的一下再次通红,郁闷,不知为何我今天显得特别不正常。“我是看见了波斯葵和婳凤香才想到的。”我忙扯开话题,将我今晚发现刺客的过程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他忽然脸色一变,严肃的看着我,这眼神严肃得可怕,仿佛要把我吞掉一般:“你是谁?”
“我?”
“对,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到岚都来干什么?为什么你知道那么多有关毒药的事情,你身上的迷药竟然连我也迷得倒。还有那块玉牌,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我师傅的东西。你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告诉我!”他的眸子里散着戾气,一字一句的问我,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
“好!我告诉你。”我平静的看着他,我讨厌那种怀疑的眼神,讨厌他不信任我,讨厌他的反复无常。
“我叫沈云锦,我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父母是谁。我的记忆开始于一个山谷……”于是,我开始了漫长的述说,他静静地看着我,严肃的神情却渐渐缓和。
“于是,那个道长给了我这块玉牌。”我从怀中掏出玉牌,“就是这个!”
他一把接过,仿佛有些吃惊:“这就是那个道长给你的玉牌?你是说“源山道人”给你的?”
“你怎么知道是他?不会是……”
“他是我师傅。”
不会吧,这牛鼻子老道竟然会收这么个巧嘴簧舌的浪荡公子,我听到时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你骗人!那个道长这么严肃,一脸欠他钱的样子,怎么会收你这样的人做徒弟啊?”
“哈哈”他听了我的话,竟开怀大笑起来,“要是师傅知道你是这么形容他的,肯定气的胡子都歪了。你知道吗,这世上我谁都赶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