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槿如画
祁咏跃飞身上前,牢牢地将君凛接住。
訾槿回首,对上了君凛惊慌的凤眸,他双眸恐惧地望着訾槿,想大喊出声,但最后只发出微弱的声音:“槿儿……带我走……可好?莫要再丢……丢下我……求你……莫要丢下我……”
“祁大人,休要再追来,速速找人医治你家太子殿下吧。”远处传来西乐嚣张的笑声。
祁咏跃眼底满满的恨意和杀意,他盯住訾槿远处的背影良久,抱起昏迷的君凛朝城中飞去。
訾槿单骑一马,与西乐独孤郗徽并行,狂奔一日,终是出了离州界。訾槿紧绷一日的脸,终是露出了一丝喜色。
离州境外的景色,在春日的夜幕中,让人倍感漂泊的凄凉。
訾槿放缓了马,让春日的冷风拍打着思绪与烦乱的心。一路走来,君凛凤眸中的绝望与心碎,如印脑中,挥之不去。
訾槿抬手理了理凌乱的发髻,放手之时,碰到了腰间冰冷的玉佩。訾槿将其摘掉,借着月光细细地打量,只见那展翅欲飞的凤凰旁边,多一竖行草字“执卿之手,生生且不离”。
訾槿闭目之间想起了,君凛那日在玉器铺写下的两行字:与卿偕老,世世皆不弃。执卿之手,生生且不离。
訾槿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是谁将一国未来的君王,教导得如此多情。
太傅日日教导:太子是未来的孤王,是未来的寡人,注定了的,注定了的不能多情。
太傅日日教导:昔桀宠妹喜而亡夏,纣恋妲已而商灭,幽王为得褒姒一笑而命丧。君家未来的寡人,怎能不切记太傅的劝告?
自古多情空余恨,不是吗?
前方突然发生一声巨响,只见西乐忽然坠下马去。
訾槿快马奔去,只见西乐手捂肩膀,愤恨地盯着,马上缓缓收回手掌的独孤郗徽。
本该重伤不起的独孤郗徽,精神奕奕地坐在马背上,俯视着倒地不起的西乐,绝美的眸中露出淡淡的轻蔑:“自儿时起,你从不曾斗赢过我,如今依然败在我手。”
訾槿迅速下马,朝西乐奔去,却被西乐凌厉的眼神制止。
西乐吃痛地捂着肩头,冷笑一声道:“那时那人甘愿跟随于你,你曾许诺帮我救出小哑巴。今日你如此作为,是想将小哑巴也带走吗?”
独孤郗徽飞身而起,在半空之中划个优美的弧度,落于訾槿面前,对西乐道:“我独孤郗徽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你可想好了,到底是那人,还是小哑巴?”西乐冷然问道。
独孤郗徽一把拉过訾槿,单手扣住訾槿的命脉,笑道:“两个我都要!”
訾槿小心地看了一眼,扣住自己命脉的手掌:古人言,人心不足蛇吞象,年纪不大,倒是学起人家玩起黑吃黑来了。
西乐银牙已快咬碎,恶狠狠地盯着独孤郗徽碍眼万分的笑颜:“独孤郗徽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自小我便看出了你的卑鄙,只可怜那人,被你的柔弱的外表蒙骗一生!”
独孤郗徽侧眼看向訾槿,笑问道:“你可甘愿随我走?”
訾槿瞟了一眼,按住自己命脉的手,点了点头。
独孤郗徽信手松开訾槿的命脉,对西乐明媚地一笑:“如今是她自己愿意同我离去,可见我并非你所说背信弃义的小人!”话毕后,他再不看西乐一眼,掠起訾槿飞身上马。风驰电闪之间,独孤郗徽忽然坠下马去,挣扎起身未果。
訾槿坐于马上,手持银针,对西乐摆出胜利的姿势,眸中满是得意之色。
西乐咧嘴一笑,忍着痛,爬起身来:“小哑巴,乃月国第一用毒高手。公子真真是得意过了头,连此等重要的事,都能忘记。”
烬阳公子琥珀色的眸中,浮现恼怒与懊悔之色。
西乐忍着痛蹲下身去,缓缓地拔出靴中的匕首,轻声道:“你如今有了那人,为何还要妄想我的小哑巴,我本不愿与你计较,但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西乐!”訾槿见西乐欲伤独孤郗徽,大惊之下急忙制止,而后看到西乐杀人般的目光,连忙改口,“月国的追兵,一会便到了,让他在此,自生自灭算了。”
西乐保持着妩媚的笑脸,抚着伤口艰难地蹲下身去,对烬阳轻声道:“你对我,倒还如儿时那般的不留情,但我今日不但不会与你计较,还要告诉你个秘密……我虽已将那人给了你,但是那人已并非你等的人了……”
“你胡说!”独孤郗徽愤恨地盯着西乐,挣扎着想要起身未果。
“我胡说不胡说,你心里最是明白。你若还等着当年的人,注定要对那人失望的,毕竟谁的两世也不会一模一样。”西乐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眼中的幸灾乐祸不加掩饰。
独孤郗徽绝色的容颜上一片死人般的惨白:“若她已不是她……她已不是她?……她怎会不是她?她怎会不是她?……若她不是她,你当初为何要处心积虑地带她去辰国?我不信你!不信你!”
“因果循环……以身换命……年轮逆转……如今你该知她为何能还魂?不信我没关系!你信你自己,不是吗?”西乐声音冰冷冰冷的。
“莫不是那司寇郇翔为了她……”独孤郗徽琥珀色的眸中满满的震惊,“哈哈……哈哈……好个司寇郇翔……众人……众人皆是以为自己用情至深……可……谁又能与司寇郇翔相比呢?……谁又能与司寇郇翔相比呢?”
訾槿听这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只听懂了司寇郇翔这四个字:司寇郇翔?司寇郇翔?一路走来这个陌生的名字早已不再陌生。传闻他乃前朝宰相嫡亲亲的长子,现今的辰国皇帝,传闻他才高八斗,心高气傲,貌美如嫡仙下凡,乃世间第一美男子,传闻他对女帝用情至深,忍让万分……传言他温文尔雅,与世无争……只是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何在女帝死后,自立为帝?世人的传言,不过欺骗众人而已,若真真的用情至深,却为何眼睁睁地看这女帝的祖业,毁于一旦?司寇郇翔……也不过是个欺骗世人的伪君子。
“她若还是当年的那人……你又怎会对我的小哑巴动心!”西乐附在独孤郗徽耳边说完后,拿出随身的药丸吞下,艰难地朝马匹走去,翻身上马。
“你胡说!”独孤郗徽瞪大了眼眸,呼吸急促,大声反驳道。
“小哑巴!咱们回家咯!”西乐故意无视独孤郗徽的恼怒,大声说完,策马而起。
独孤郗徽费力地抬起左手,颤抖地指着西乐的背影,嘴唇都在哆嗦着,突然呕出一大口鲜血。
訾槿大惊,便要下马查看。
“小哑巴,你纵然百般的好心,他也不会领情的,你可记得当初你是如何待他,他又如何待你的!再说他儿时便因此事,郁结于心,心病还需心药医……有些事不是你能管的。”西乐冷然回首,一语双关地说道。
訾槿咬着下唇,回头看了独孤郗徽一眼,狠了很心,策马而去。西乐快鞭跟上,二人绝尘而去。
烬阳公子绝色的容颜一片枯槁。他紧闭双眸,嘴角染血,安静地躺在地上,恍如死去一般。
倾情一世 恨爱难懂 再入轮回 竹者无心 前尘往昔一场梦(八)
前尘往昔一场梦(八)十日后,月国的皇宫,东宫朝阳殿。
君凛的脸色苍白如纸,昏迷不醒地躺于床榻之上。
御医内外奔走着,祁咏跃低首地跪于冰冷的大理石上,神色憔悴而疲惫:“太子殿下自救了那人后,内力已是所剩无几,如今又深受重伤,昏迷后便未醒来。离州内所有的大夫,均束手无策,臣下惟有快马加鞭地赶回皇城,只求皇上能保住殿下的性命。”
宣隆帝精致如雕刻般的容貌上,一脸的迷茫与黯淡:“离州?离州?为何又是‘离州’?”
祁咏跃茫然地看向心不在焉的宣隆帝,心中暗暗为君凛的伤势担忧着。
“朕登基后将那地方更名‘离州’,只因,那是……注定分离的地方。终,还是未逃开命魔……你跪安吧……”宣隆帝无力地靠坐在长椅上,似是已疲惫无比。
御医院执事战战兢兢地跪于宣隆帝的面前:“回皇上,太子殿下气郁于心,曾将内力耗尽后,不思调养又受奔波之苦,外伤不重但却失血过多,若是心智不坚,恐……再难醒来。”
宣隆帝眉头紧锁,无声地叹息。他轻摆了摆手,片刻间众人全部离去。
宣隆帝缓步走到君凛的床榻边坐下,静静地凝视着君凛的脸,抬手抚摸着君凛的眼眉:“……如今她又在离州弃你而去……可见若是一切从来……她那时也不会为我而停留……呵……”
宣隆帝神色哀绝,缓缓地拉起君凛的手:“凛儿,父皇给你讲个故事……”
耀辰531年延载一十五年延载女帝——纳蓝风槿一十八岁
耀辰531年延载一十五年暗卫君赢二十二岁
夜,黑得深沉。
延载女帝在寝宫之中踱步,不时地从窗内探出头来,左右张望着。
君赢怀抱襁褓,犹豫不决地立于暗处。他瞟了眼怀抱中,不哭不闹好奇打量着四周的婴孩,终是横下心来,走进了延载女帝的寝室。
见君赢进门,延载女帝面露喜色直至眼底,快步上前,笑意盈盈地凝视着君赢怀中的襁褓:“君小三,你果然未骗朕,凛儿的眼眉真的与朕相似得紧。”
多久了?多久,未曾见过她如此真心的笑容了?
君赢冰冷的俊颜,因女帝的笑容,温暖得三分。但余光略过婴孩的时候,冷然之色一闪而过。只是那抹冷然之色,闪过的速度虽然轻而快,却,还是未逃过女帝凌厉的凤眸。
延载女帝凤眸微挑,对君赢明媚地一笑:“君小三,快将他放到龙塌上,让朕好好地看看。”
“陛下,这……怕是不妥……他怎能……”
延载女帝不满地扯了扯君赢的衣袖:“朕叫你放,你便放就是了。”口气之中,带有三分女儿的娇憨。
君赢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帝。多久了?多久,未曾对自己露出过女儿家娇态了?
君赢近乎恍惚地将婴孩轻轻地放到龙塌上。延载女帝笑眯眯地坐在婴孩的身侧,指了指对面的空位,示意君赢坐下。
君赢欲推辞,却妥协在延载女帝期盼的眸光下。他不安地坐到了另一边。
延载女帝细细地打量着婴孩。婴孩似是感到了女帝目光,好奇地睁大眼睛,突然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延载女帝兴奋地抓住君赢的胳膊,大声笑道:“他在对朕笑,他在对朕笑,看……他笑的时候好像你啊。”
君赢不得不顺着女帝手看去,婴孩攥起小拳头,轻轻地摇晃着。
延载女帝小心地将婴孩的小拳头,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柔声道:“他的眼眉与朕如同一辙,笑容却是与你如此相像,怎么看怎么像你与朕的孩子。”
延载女帝看了一眼震惊的君赢,淘气地一笑,继续说道:“可惜了素儿姐姐,含辛茹苦地将他生下,却是与她半点相似之处也无。”
君赢震惊地望着女帝的侧脸良久,眸中溢满了柔情和爱意。他顺着女帝的目光,细细打量着襁褓中的婴孩,眼底的冰冷淡去了许多。
与婴孩玩耍的女帝,余光观察着君赢的神情,她亲昵着捏了捏婴孩粉嫩的小脸:“君凛,取君临天下之意,这未来的一日,朕的凛儿终能站在众人之上,俯视天下……君小三,朕将凛儿与素儿姐姐交与你照顾,你莫要辱没了朕对你的信任才好。”
“臣不敢。”君赢瞬间将眸中的爱意隐藏,脸上滑过一丝伤痛。
“笑了!笑了!凛儿又对朕笑了,君小三你快看啊,朕的凛儿比那独孤家的小子,小时候可爱多了。”延载女帝拉了拉君赢的衣角,孩子气地惊叫着。
君赢垂着眼,看着女帝抓住自己衣角的纤细的手掌,又抬首望着与婴孩玩做一团的女帝,眼底的冰冷逐渐消融,那甜蜜的模样仿佛看着娘子与孩子的玩耍的夫君。
幸福的时候,总是嫌时间不够,不知不觉已是深夜。襁褓中的婴孩早已睡着,延载女帝不舍地拉住欲离开的君赢。
“君小三,你定要时时带他过来,他可是朕的凛儿,你与素儿姐姐休想与朕争抢。”延载女帝不依不饶,拉着君赢的衣袖不肯放手,凤眸中满是依依不舍。
黑暗中,君赢的眸子盈盈闪烁,嘴角轻轻上扬,他看着襁褓中的婴孩的眼神,也不复方才那般冰冷。
“你如若不依朕,朕便……呃……我便不让你走了!”延载女帝见君赢并不答话,拉扯着君赢的衣袖,眸中满满的委曲,几欲哭泣。
“陛下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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