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槿如画
“那公子早些休息吧。”晓仆垂着脸,礼仪十足地退了下去。
訾槿无力地扑倒床上,看着上方的床帐:记得当年喜宝和鱼落初来时,也是这般恭敬,最后终是抵不过自己的死皮赖脸软泡硬磨,再也不曾行过礼。三个人同吃、同闹、如同一家人般快乐自在,鱼落总是嫌自己吃得太少,喜宝总是怕自己在外吃亏……若是鱼落在此,定不会依着自己空着肚子睡觉……当初自己绝情弃他们而去,不知现在……他们如何了……
月上枝头,诺大的宫殿中,传来訾槿均匀的呼吸声……
倾情一世 恨爱难懂 再入轮回 竹者无心 前尘往昔一场梦(九)
前尘往昔一场梦(九)訾槿笑站在亭台楼阁之间,对于这离奇的梦境,已是习以为常。
不远处,女帝身着明黄正装,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紧紧拉住帝后,欢快地朝东门奔跑着。
帝后此时也难得的一身明黄色的正装,虽也是金碧辉煌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多了几分淡雅无争。
不知为何,訾槿如何也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却万分地肯定,此时的帝后定是满面的无奈和宠溺之色。訾槿几乎是想也未想,快步跟上了他二人。
“哥哥……快将眼睛闭上!”延载女帝将帝后拉到一个转角处,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
帝后伸手抚着延载女帝的背:“槿儿休闹了,今日是祭祖的大日子,莫要误了时辰。”温润的声音仿佛夏日的凉风,宜人心脾。
“哥哥……”延载女帝不依不饶地摇晃着帝后的手臂,拉长了声音。
帝后无奈地轻摇了摇头,依言闭上了双眸。
訾槿虽是看不到帝后的五官,心中却确切地知道,帝后此时的表情定是几分无奈、几分宠溺、几分甜蜜。
延载女帝见帝后真的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容,拉住起帝后的手,一步步小心地走过转角。
“哥哥,好了。”延载女帝清脆的声音中透着期待与自豪。
帝后抬眸看向女帝,柔声哄道:“怎还是如此地顽皮?玩也玩够,闹也闹了,随我回去吧。”
“哥哥,你怎么不看啊?”延载女帝恨恨地跺了跺脚,指着远处。
帝后顺着延载女帝的手朝远处看去,怔愣原处。
远处蜿蜒曲折交错呼应的巨型长廊,将一个巨大的人工湖围住。那湖依着远处的青山,晶莹得像落入凡间的宝镜。湖边围着长长的堤岸,湖沿有石舫,湖上有好几座式样不同的花亭。一阵风抚过水面,湖岸柳树成行,新发芽的柳枝,随风流转。一座黑白相间的巨大宫殿,座落湖前。那宫殿秀丽而不失大气,少了宫中的楼阁的脂粉气。
“槿儿当然知道今日是祭祖的大日子,但槿儿更是知道,今日是哥哥二十岁的寿辰……哥哥喜欢吗?”延载女帝眼带骄傲地站在帝后的身边,那模样像个邀宠的小动物,“那是长乐廊,与之相对的是未央湖。哥哥看见那处宫殿没?那是槿儿为哥哥所建的未央宫,长乐未央……望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哥哥喜欢吗?哥哥!哥哥……”延载女帝手舞足蹈地说完后,发现帝后仍站在原处,不知神游何处,顿时不满地拽起帝后的衣袖,撅起嘴来。
帝后大梦初醒一般,猛然回首看向女帝。他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儿,眸中闪过太多情绪,嘴唇微微颤抖:“槿儿……为此小小的生辰,何须如此地煞费苦心、劳民伤财?”
延载女帝并未看到预期的欣喜,反而遭受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责备,不服地争辩道:“大婚那日槿儿便看出,哥哥不喜凤仪中宫的脂粉气。这园子从那时建了两年,本指望着哥哥喜欢,谁知哥哥竟责怪起槿儿。哥哥是槿儿的后,槿儿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送与哥哥,又有何错?”
“槿儿,身为君王怎能因儿女私情,不顾天下苍生?如此地劳民伤财实为不妥当,帝王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史书上的一笔,槿儿若为了我……”
“槿儿不管什么史书不史书!哥哥既然不喜欢,明日朕便让人拆了这里!”延载女帝忿忿地甩开帝后的手,眼红微红满眸的委曲,朝来路跑去。
帝后大惊,急忙追去,想也未想,一把将女帝拥入怀中:“槿儿莫恼……是哥哥的话重了。槿儿无错……是哥哥错了。”帝后温润的声音,满满的自责和不舍。
延载女帝回拥着帝后,依在他的怀中破涕而笑:“槿儿是九五之尊,这世上一切的一切全是槿儿的。槿儿喜欢哥哥,自是要给哥哥最好的,那怕不要这锦绣大地,万里江山,也希望哥哥每日都能快快乐乐的。哥哥不要责备槿儿,槿儿会难过的。”
帝后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紧闭双眸:“槿儿莫胡说,既然身为九五之尊,自有该承担的责任与未来,不能如此肆意妄言。你对哥哥的好,哥哥明白。”
延载女帝泪洗过的眸子,异样的明亮,她紧紧地抱住帝后的腰:“槿儿最喜欢哥哥了。”
帝后紧闭双眸,颤动地更加厉害,他双手收紧,似是想把怀中的人,揉入骨血一般:槿儿……槿儿……我多怕……多怕……多怕,如此年纪的你……分不清爱与迷恋……
訾槿分明看到女帝眸中闪过的狠厉与屈辱,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訾槿却清楚探知了女帝的心意。
未央宫……未央宫……一个年幼的帝王儿戏般的承诺。
当初汉武帝六岁,为陈阿娇许下金屋藏娇的誓言。因此,未来的陈皇后入住未央宫将“金屋藏娇”的誓言看成了汉武帝对她一生忠诚的佐证。这恰恰成就她此生最大的错误。陈皇后的骄纵让她彻底忘记对她承诺的人是天子,还是个年仅六岁的天子。陈皇后太过天真,汉武帝为何顺从她,还不是因为汉武帝的皇帝宝座尚未坐稳,他须借助陈皇后母亲的力量来巩固自己的天子的地位。在帝王的心中,权利永远胜过一切。所以陈皇后被废,驱离未央宫,实属预料之中。
陈皇后被废后,立卫子夫为后,为示荣宠依旧赐住未央宫。由一个低贱的歌女一路走到皇后,卫子夫一生经历可谓是不朽的传奇。然而她比陈皇后好到那里?做汉武帝的皇后三十四年,却是在孤寂中度过了二十年,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众人都说她能一步登上凤辇是她的肚子争气,但又有几人知晓,她的荣宠实乃建立在卫青、霍去病的功绩之上的。帝王身边绝不会缺少为他生儿子的女人,但绝对缺少真正为他平天下的能臣。卫子夫的悲哀在于她过于长寿了,她活得太久了,以至于容颜凋谢枯萎,青春不复。当卫氏一族的那些地位显赫的男人离世而去,此时仍在她身边惟有一个懦弱的太子之时,早已如此的年龄又如此的无依无靠又怎会争过钩弋夫人之流呢?
未央宫内曾经最住过两位最高贵的女人,陈皇后被废之后,为爱而疯,死后依庶民之礼而葬。但那卫子夫以皇后之尊,在后宫之中孤寂二十年,却是落得挫骨扬灰,销灭为泥的下场。
帝王之宠,成了了天大的笑话。
帝后啊帝后,用未央宫将你埋葬……你甘愿了吗?
訾槿无声地叹息一声,心痛得厉害,幽然转身,却看到一个孤独瘦弱的身影,缩在墙根的角落,琥珀色的眸中载满了泪水……
倾情一世 恨爱难懂 再入轮回 竹者无心 众里寻他千百渡(二)
众里寻他千百渡(二)幽幽转醒,天已大亮。
訾槿黯然地叹息一声,梦醒本该了无痕,可那熟悉莫名的身影却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让心莫名地酸楚着。
“怎么?舍得醒了?还以为醒不来了呢。”西乐不高不低的声音中,夹着淡淡的讽刺。
“西乐……你怎么来了?”訾槿坐起身来,微抚着有点疼的头看向坐在床边的西乐,问道。
“本王若再不来,小哑巴便要睡死过去了。”西乐从床旁的座椅上起身,站到一边俯视着訾槿。
“我睡了很久吗?”訾槿侧脸细细地打量眼前的西乐,妖娆的眼睛微微上挑,润泽的薄唇轻抿,下巴尖削而线条极其优美,脖颈修长而细腻,若真是男子的话,也是美到了极致,堪比独孤郗徽。
“不多,才三日而已。”西乐眉尖轻挑踱步到离床很远的地方,悠然地坐下,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王爷,药已煎好,是否让公子服下?”晓仆手端药碗,站在门外说道,只是那声音与訾槿说话时有所不同,具体那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嗯。”西乐随意地玩弄着桌上的古玩,不甚在意地哼了一声。
晓仆一点点地走近,訾槿紧盯着碗中漆黑的药汁,吞了吞口水:“那个……西乐其实我那什么……就是多睡了一会,不至于喝药那么严重吧?”
“御医说你阴虚体弱,要调理些时日,这药一定要喝。”西乐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瞅着訾槿淡淡地说道,语气中有不容忤逆的强硬。
“公子喝药了。”晓仆恭敬地站在訾槿身边,一脸冰冷地说道。
訾槿看了一眼西乐凌厉的眸光和一脸冰冷的晓仆,无力再争,不就是喝药吗?鱼落的药可比这苦多了,还不一喝好几年。訾槿手一挥,一把端起药碗,一口气灌下,苦得呲牙咧嘴。
“小哑巴若以后还是这般的听话,本王重重有赏。”西乐似是很满意訾槿的表现,声音也柔了几分。
“西乐我……”
“奴婢有事禀告王爷。”晓仆恭顺地走到西乐面前,福了福身打断了訾槿的话。
“嗯,说吧。”不知为何,西乐桃花眸瞬间柔和了不少,语气中少了许多往日的戾气。
“还请王爷纠正公子的称呼,此时未央宫内不比外面,若任公子一意孤行,恐为王爷招来祸端。”晓仆声音出奇地柔和。
訾槿目瞪口呆地盯着晓仆背影:这是干什么?当着我的面告我的状?
西乐微抬眼眸脸上难得的认真,不甚在意地瞟了訾槿一眼,淡淡说道:“知道了,下去罢。”
訾槿垂着头,玩弄着身上的被角,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到底在执着什么?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只不过是从一个沉闷牢笼去了另一更沉闷的牢笼罢了。到底在找什么?到底要寻什么?明明什么都不清楚不明白,为何一定要来这里?
“听到她说的话了吗?”
“那我该叫你什么?”
“御赐——安乐亲王。本名——司寇郇乐。本王特别恩准,你可以随意叫。”安乐王玩弄着手中的茶盏对着訾槿浅浅地一笑,那倾城绝世的浅笑让周围的景物的颜色全都变淡,勾人心魂。
訾槿木木地应了一声,脑海之中划过四个字眼:一笑倾城。
“小哑巴且好好休息,本王还有些公事要忙。”安乐王看到訾槿的呆愣,嘴角又勾起一丝妖娆的笑容,说完便已起身。
“西……那个……你”訾槿紧张地绞着被角,张嘴唤道。
“嗯?”
“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訾槿局促地问道,“这里我只认识你……你知道我……”
“小哑巴还不知道吗?本王虽也在宫中居住但却离此宫甚远。小哑巴该知道,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安乐王美眸一挑,笑意直达眼底。
“噢……”訾槿筹措了一会,见安乐王依然站在原地,大着胆子说道,“我可不可以换个宫殿住,这个宫殿怪怪的。”
“怪吗?”安乐王状似苦恼地垂眸沉思了一会,“对你来说……怪,就对了。”话毕后,突然大笑出声,转身离去。
待西乐走后,訾槿乖顺地任人侍候着梳洗用膳。一切下来,谁也没多说一句话。
晓仆除去公式化的问候,也不愿与訾槿多说,就连昨日那个活泼的晓双,今日也是默默不语。
侍候着用完晚膳,晓仆与晓双便退下了。似是不愿与訾槿多牵扯,二人再未走进訾槿的房间。訾槿心知,她已经彻底被人孤立了。她不以为然,反倒落个清闲。
窗外的残阳半落似是掉进未央湖中一般,让这宫殿说不出的凄凉。訾槿深呼一口气朝殿外溜达去,倒没人阻拦。一路走来,诺大的宫殿却人迹罕见,冷清得厉害。
訾槿叹了口气躺在未央湖边的草丛中,远处的残阳已经渐渐落下。
四年的深宫生活都不曾体会到的寂寥和孤独,瞬间蜂拥而至,让她倍感凄凉。那时自己总是觉得不自由,仿佛笼中的鸟儿,水中的鱼儿,失去了原来的天地,可那时虽然没了自由,至少还有很多人日日地伴在身边。如今遵循了内心重新地选择这里,不但失了自由,却连陪伴的人也失去了,这执念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