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槿如画
少年轻哼一声,转过身去。
“怎么?大将军明日不想早朝了吗?”訾槿笑吟吟地说道。
少年猛地转过身来:“你……肯让我继续上朝?”
訾槿侧着脸看向少年,心中说不出的喜欢:“怎么?夫君不愿……”
“不是!我只是……只是……睡觉!”少年不知是在和谁赌气,猛地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訾槿。
訾槿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你是我的夫君自是该拿俸禄养活我,难不成你想闲在家里,什么也不干?”
少年猛地起身:“大丈夫本该镇守边疆,保家卫国。吟风为将之身,从无椒房之愿。事已至此……只求陛下留给吟风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
訾槿侧过脸去,眼眶微微泛红,转身再次看向吟风时,已平静下来了:“将军小小年纪便用如此的胸襟,真真是我耀辰不可多得之将才。朕为一己之私让将军困于椒房,他日定会好好补偿将军的委曲。将军虽说是朕的贵君,但在朕的眼中,将军只是我的夫君。我身为人妻,日后定会一心一意好好对待将军。将军今夜好好安歇,明日我陪夫君一起早朝。”
吟风怔怔地看着訾槿,眼中划过一丝慌乱,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躺进被子里,背对訾槿。
那通红的耳根暴露了少年的羞涩,訾槿嘴角轻勾,笑意直至眼底。她伸出手去,搭在訾吟风的腰间。吟风浑身一僵,訾槿轻拍了拍安抚他的不安。不知过了多久,吟风的身子慢慢地软了下来,呼吸绵长有力。
訾槿轻轻地拉起吟风的长发与自己的青丝纠缠一起,缓缓睡去……
梦中,訾吟风各种的表情交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记得新婚后的早朝,他与自己以及司寇郇翔并坐龙椅之时的惶恐、不安与局促……
记得他初次见到新建太平轩时的欣喜与满意,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记得那从极热之地移至到宫中的花榈木,全部病死,他对自己大吼……为何非要强求时,那伤心欲绝的模样……
记得他从自己手中接过西北虎符时,那激动万分、感激万分的模样……
记得他吃着家乡进贡的“青背龙鱼”,那眯着眼满足异常的模样……
记得他御花园内舞剑时宛若游龙的身影,神气向往自由的模样……
记得自己情不自禁轻吻他时,他似恼怒似娇羞的可爱模样……
记得他再次见到自己那神情激动的模样,他说:“槿儿,你回来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那松手的凝视,转身的决绝,坚定的信念。
今生的第一面,自己便又一次地全心全意地信了他,等着他……
记得他将自己拥入怀中,深深凝视,微然一笑:“槿儿……此生……你定要等我回来……等我回来……”那孤寂的背景,在黑夜中让人心疼。
今生的第二面,他慌张地掩饰受伤,泪流满面的模样,让自己痛恨那个威胁他伤害他的人……
记得他衣衫不整跌跌撞撞,苦苦哀求,悲痛欲绝:“槿儿,别去辰国!别去!”
今生第三面,他再次让自己尝到痛不欲生的滋味,那感觉少了前世的悲痛哀绝,心中满是苦涩……
暴雨之中高崖之下,他护紧自己,安逸闭眸,俊秀的脸上的笑容恍惚而满足,说:“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七情不解 魔障难除 因果相报 何是归期 十年恩怨两茫茫(一)
十年恩怨两茫茫(一)訾槿突然睁开双眸,猛地坐了身来,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想起来了吗?”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訾槿猛然一惊冷冷地转过脸来,漆黑的眼眸中满是防备之色。她凌厉的眸光细细打量着坐在自己床边的那个满脸皱纹手拿佛珠的老妪。
老妪强压住心底的震撼,平静地对訾槿一笑,但在訾槿强势的注视之下,老妪依然觉得自己的膝盖微微发软。
“你是谁?吟……麟德贵君在哪?”訾槿抚了抚头,试图理顺混乱的记忆。
老妪微微一怔,慈祥地一笑:“你想起来了?”
訾槿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老妪那浑浊的双眸,眸光一冷:“和我一起掉下来的人在哪?!”
老妪眸光又几分黯淡,她缓缓地起身,将身旁一件厚重皮草的披风放在座椅之上,回头看了訾槿一眼:“跟我来。”
訾槿穿上了鞋子,查看周身,却发现从如此高的地方坠下,身上却连擦伤都未见,心中暗暗奇怪。
老妪见訾槿半天尚未跟上,回头便见訾槿深思的目光:“跟我去看看,你便知道了。”
訾槿神色一暗,急忙披上皮草披风抬起头来,快步跟上老妪,眸中隐隐闪现焦虑之色。
老妪见訾槿跟上了自己,不再作声拉起訾槿的手,慢慢地朝门外走去。
“放肆!”訾槿脸上闪过恼怒之色,猛地挣脱老妪的手,而后被自己的怒气所震撼,看老妪惊愕地看着自己,似乎是做得有点过分,但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装作没看到。
老妪惊愕地看了訾槿一眼,眸底滑过一丝受伤,而后佯装无事地继续带路。
出了房门,抬眸便看到了湛蓝湛蓝的天空,天气却阴冷阴冷的。远远忘去,雪山层层叠叠的,连成一条斑斓的线条,一片片白雪压枝桠,层层白雪中露出斑驳的红色,房四周成片的梅树争相怒放,美若丹青。
訾槿拉紧了身上的披风,疑惑地看着远处的白雪与满园的梅花。此时乃夏中,梅花怎会绽放得如此的早?又哪来的冰雪?这天气也冷得奇怪。
“此处山谷旁有一座冰川,冰雪四季不融。山川挡住了谷中的日出,所以此谷名曰‘不日谷’。谷中的梅花四季常开,没有阳光花却开得更好了。”老妪声音沙哑,边走边说,似是在自言自语。
訾槿疑惑盯着老妪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熟悉的感觉。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老人将訾槿带进了一个清雅的小屋外,老妪轻轻地推开了门。
訾槿攥住拳头,深吸了一口冷气,方才走了进去。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床。
訾槿摒住呼吸,一步一步地走向床边。她缓慢地伸出止不住颤抖的手,轻轻地触摸一下床上那毫无血色的人。还好,还有体温,只是这呼吸却微弱得厉害。
“他怎会伤得这般严重?”訾槿蹙眉坐在床边上,伸手抚摸着那人的脸。
“你二人同时坠崖,他牢牢地将你护在怀中,你自是无碍……可他的筋骨……已断了不少,身上又有阴毒……恐……”
“恐什么!只是断了几根筋骨,还能医不好?!”訾槿神色一冷,眼底寒气逼人。
老妪在訾槿的凌人气势之下,心中泛寒,膝盖隐隐发抖:“若真是只断了几根筋骨,自是不难,但高处跌落,伤了脏器引发了那阴毒……故而……他能挺到此时……已属强弩之末。”
“阴毒?……我二人同时从高处跌落,为何我却无恙,他却……”訾槿蹙眉深思,朦胧之中似乎闻到了一股异香,莫非是那异香?
“此毒在他体内并非一朝一夕,依谷内医者判断,这毒已在他体内近二十载……就算他没有从高处跌落,恐怕也已命不久也,这次跌落也只是提前引发了他体内的毒……”
訾槿的脸一点点地沉了下来,心口涨闷无比。她伸手攥住訾吟风的手,訾吟风疼叫了一声,而后小声地呻吟着。
訾槿惊吓之余连忙松了手,却明显感到那手软绵无力,似是已碎了筋骨:“怎会怎样?!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老妪微微垂眸,不再言语。
訾槿猛然起身,一瞬不转地死盯着老妪,眼中满是防备:“你是谁?
老妪抬首:“既然你已想起以前……为何独独想不起我来……”
訾槿眼中闪过疑惑,而后深思了片刻,不再说话,转身坐回了床边,小心仔细地按住了訾吟风的脉搏,脸色越发地凝重起来。
老妪悄然地退到了门外,不一会的功夫,有人送来一碗热粥。
訾槿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甜粥,心中泛起了莫名的悲伤与苦涩:他身上的毒是一种极其慢性无解的毒药,这毒如今已深入骨髓肺腑……看着这时日,怕是少说也中了十五年以上。想来以前该是用强横的内力和灵药压制住,所以让人看不出来,可这身子确实已是强弩之末了……
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怎么才能救他?以前虽然怨他怪他,可是从未想过让他死……该怎么办嘛?訾槿趴在床边,轻声抽泣着,心中压不住的浓重悲伤,脑中出现一幕幕的曾经。
訾家小风,这太平轩可是朕……呃……是我亲手设计的,里面的每处细节可都是我的一番心血,你可喜欢?
少年微微扬眉,眸中压抑不住的欣喜:还好。
訾家小风,这“青背龙鱼”一共才进贡了两条,我偷偷地让御膳房给你煮了。为怕哥哥家的小魔头知道,我可在御膳房外等了近两个时辰呢,你可都要吃完。好吃吗?
少年歪着头眯着眼满足地笑着:可以。
訾家小风,看这兵书,可是兵部那老家伙的压箱宝贝,被我强了来。看看,有用不?
少年细细地翻看着兵书,良久后,才发现身旁还站着一个等待答案的人,皱着眉说道:一般。
大片大片的花榈木一夜之间全部病死,少年愣愣地站在太平轩门外,脸上无喜无怒。
訾家小风……
少年猛然转过脸来,仇恨地盯着自己,眸底满是复杂:你以为什么也能强求吗?!你以为什么都能强求吗?!你看到没有?它们死了!它们死了!全部都死了!为何你一定要强求?!你为何要强求!
“怎么……哭了?咳……咳……”訾吟风睁开双眸,看着哭得异样伤心的訾槿,皱眉说道。
訾槿猛然抬起泪眼,愣愣地看着訾吟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訾吟风忍住剧痛,抬起里侧的手,细细地擦拭着訾槿的泪水:“是爹爹……对不住你才是。”
訾槿心中酸涩交加:“你不要骗我,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记得了,我记得了,……可是……你别死……你别死……我会对你好……我会对你好……只要你不死,以后我慢慢补偿你。”
訾吟风怔愣了一下,微微一笑:“怎么对爹爹……好?好好孝顺爹爹吗?给爹爹养老送终吗?爹爹也想……爹爹也想给槿儿找户好人家的孩子,爹爹也想看着槿儿过上开心的日子。爹爹不是个好爹爹,让槿儿跟着爹爹受了那么多苦,遭受了那么多屈辱。如果爹爹就这么去了,你莫怪爹爹,爹爹已经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訾槿泪眼模糊:“你既然想做爹爹,你做便是,你别死……只要你别死……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你说什么我都依你……真的依你……我以后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你不说要带我去看边陲吗?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胭脂谷吗?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绥棱镇吗?你不是说要带我吃遍江南的点心吗?你快点好……快点好……我等着你……我一直等着你。”
訾吟风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着:“爹爹饿了……”
訾槿用衣袖随便擦了擦脸,小心万分地将訾吟风扶坐起来,慌忙起身端起那碗还温热的粥,不紧不慢地一勺一勺地喂着。
訾吟风的眼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身上也似不那么痛了。只是一小碗粥,才下了半碗,訾吟风已感到胸口翻腾得厉害,他笑着摇头:“饱了,槿儿也吃点吧。”
半碗粥下去,訾吟风的精神恢复了不少,脸色不似方才那么苍白了。訾槿不停地安慰自己,也许自己号错脉了,当初自己病得那般严重,自己也不是号不出什么吗。
訾吟风侧脸看着给自己整理衣衫的訾槿,微然一笑:“槿儿,咱们出去看看,这个时候木槿花该开了……”
訾槿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不日谷’常年积雪不化,没有木槿花……”
訾吟风眸中微露失望之色,喃喃低语:“是吗?”
訾槿看了看窗外,随即说道:“虽然这里没有木槿花,可是梅花开得很好啊,要不要去看看?”
訾吟风侧过脸,笑道:“也好。”
訾槿起身走到门外,只见刚才出门的老妪一直站在门外。
老妪对訾槿微微一笑:“我已经让他们去办了。”
不大会,四个人搬来了一个小床榻,上面铺垫着厚厚棉被和动物毛皮。众人将訾吟风搬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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