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骄子下
!?br /> 烟不是扔过来的,而是点燃后递过来的──这几日,两个绑架主谋和他们的手下,不但没有虐待他们的猎获物,反而一直客客气气礼貌有加,仿佛这两人是远方来的贵客。
何昔移移身子,把头枕到安风大腿上,安风看着他,吐出口烟雾,懒洋洋的道:“再睡会儿,他们还要打一阵子。”
二人神情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猫腻,倒是两个看守,脸上都有点变色──幸亏床上这两位没有以本来面目示人,否则还不知他们会想出何种非非来。
何昔似乎被烟雾呛着了,皱着眉轻轻咳了两声,安风低下头,拍拍他的额头,随即掐灭了烟。然后他向看守扬扬手腕,手上链子立时发出一阵还算悦耳的响声,又指指浴室方向,问道:“可以吗?”
看守一阵迟疑,相互看了看,最后以问作答:“可不可以忍一会?”
安风耸耸肩:“忍是可以忍,那是不是说,外边打上一天,我就得忍上一天?”
一个看守正要回答,却在此时,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一头栽倒在地。另一个看守见势不妙,第一时间扑倒地上,顺势快速滚向沙发──子弹是从窗户射进来的,躲到沙发后面,至少会有个临时掩体。
只是,子弹终是比他快,这个看守,在距沙发不到1米的位置,身子一僵,滚动就此停止。
下一秒,一把微型冲锋枪从窗外撞破玻璃跌落房内,紧接着一个人影从窗上的破洞处一跃而入。
来人不是别人,又是那位见义勇为的“神手”。他进来后立即从地上拾起枪,向床上两人道:“快,这次要再跑不掉,就死定了……”边说边冲到床前,伸手就要替安风开手铐。
哪知他的手还没触到铐子,安风右手一拖,左手同时一挥,神手毫无防备给偷袭了个正着──他被安风拖得一个踉跄,手铐上的链子立即象条蛇一样缠在他脖子上。
与此同时,床上何昔一跃而起,在神手作出任何反应之前,接管了他手上的冲锋枪。
何昔拿了枪并不离开,而是欺身上前,神手还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哪知何昔只是蹲下身,为安风打开锁铐。
“走,还是留?”何昔看着安风。
“留。”回答爽快果决,绝无拖泥带水。
主人房里发生的这场变故,从第一个看守倒下,到神手被捉,其间两分钟不到,外面却在这两分钟内打翻了天,枪声一声紧似一声,惨叫声不觉于耳,几分钟之后,枪声开始稀落,终于,一切归于平静……
何昔看着坐在地上的神手,冷淡的道:“你们的人全完了。”
安何二人并没对他怎样,既没绑铐更没揍人,但神手坐在地上,脸上血色全无,苍白得来近似一张白纸。他抬起头看向何昔:“我哪里露的馅?”
“露馅的地方太多了。”冷漠的答了这一句,何昔便把头转向窗外,不再理他。
安风这时已经拿了两个看守身上的手枪和军用折叠刀,顺手把第二把枪扔给何昔,然后向神手道:“从一开始,你故意把西蒙化装成混血儿就让人起疑,在个东方人占了95%的城市,要追踪一张混血面孔,并不算难……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只是怀疑,毕竟不懂化装术。”
何昔把手枪绑到腰上,冷冷的接口道:“但第二天会场上的那场骚动,你明明有机会逃走,却死死跟着我们,为什么?”
安风笑笑:“如果只是跟着也就算了,昨天晚上还好心地来‘救’我们……真想救,为何不在会场骚动的时候出面?那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那个时候,只怕是你的人还没有找到西蒙头上,生怕一离开,就再也抓不住我们了吧?”何昔讥讽的补上一句。
听了二人的这番话,神手索性躺到地毯上,以一幅万事无所谓的语调问:“你们准备把我这么样?”
“不怎么样。”安风淡淡的回答。
“要杀赶快,错过了现在,只怕等秦凤眠赶到,你们就没有机会了。”
“你就这么想死?”
“反正我的朋友亲人兄弟都死光了,活着也没啥意思……”
“你怎么敢肯定都死光了?”有耐心答话的,自然是安风,“要是逃出了一个半个呢?”
神手双唇紧闭,不但是嘴唇,就连眼睛,都给紧紧闭上了。
刚才神手枪杀两名看守然后冲进他们房间的时候,外面虽然打得很凶,但也不至于毫无查觉,可奇怪的是,直到一切停止,也没人过来“关心”他们。安风何昔好象也并不吃惊,二人既不向外冲,也不寻找藏身之处,只是一个守窗一个把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四、五分钟之后,外面出现一阵响动,何昔侧耳倾听,有直升机的声音,他看向安风,轻轻道:“来了。”
(五七)陷阱
直升机的响动本来就很大,何况来的还不只一架。
震耳欲聋的螺旋浆转动声中,何昔看着安风:“你猜会是谁?”
“希望是姓柳的那位。”
“我们的份量还是不够,惊动不到秦凤眠。”这句话,何昔讲得很是遗憾。
安风一时没有作声,过了几秒钟,才喃喃自语:“真要惊动了秦凤眠,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神手忍不住从地上抬起头看向这二人,那双平淡无奇的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赫,又仿佛,面前这两人是刚从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疯子。
一分钟之后,随着由直升机带来的噪音的消失,是一大群人走进房子的匆匆脚步声,接下去,一个阴沉威严的声音从楼下客厅里传来:“他们在哪儿?”
“楼……”
下面的回答突然消失──确切的说,不是消失,而是被一阵密急的枪声完全掩盖。此后的十来分钟里面,冲锋枪火箭炮,枪炮声不绝于耳,惨加声呼叫声爆炸声,声声惊心动魄……
就在各种足以令正常人魂飞魄散的声音之中,三架直升机被火箭炮炸成碎片,与此同时,附近的几处别墅轰然倒塌,侥幸没有倒下的,也被大火包围,浓密的黑烟冲天而起……
一时间,硝烟弥漫,火光四起,一片呼天呛地……在这个晨光初现的夏末清晨,波各达郊外的这栋漂亮别墅,连同它所在的富人区,成了货真价实的烽火战场。
有着毒品王国“美誉”的哥国,长久以来,治安混乱,各种黑势力非政府武装猖獗,但在首都近郊发生如此规模的武器冲突,除开军人政变,可说是二十年来绝无仅有。而这场有众多重武器加盟、完全不同于黑道械斗的枪战,才刚刚开了个头。
第一轮枪战停止之后,安风他们所在的别墅,毫发无损。
趴在地毯上的三个人从地上抬起头彼此对视,却并不起身,只侧耳倾听着楼下那个气急败坏的吼叫声:“……马上给我停火,不要忘了,你的两个兄弟还在我手里边……”
显然,那人正在讲着电话。
片刻沉默之后,声音再次响起:“放人?阮三你给我听好,今天我们如果脱不了身,他们两个跟着陪葬……”
……
“姓柳的多半给吓傻了,怎么看怎么象是他在为我们陪葬!”何昔那么个冰人儿,居然听得一声轻笑,歪着头对身旁的安风讲出了这么个冷笑话,神情不只很放松,甚而还透着几分──单纯。
安风给他搞得很是恼火,抬手在他脑袋上不重不轻地敲了一下,低低地教训起来:“胡说什么,阿昔你那条命,你给我仔细保管好,就是秦凤眠,也值不得我们替他陪葬。”
不远处的神手一声冷笑:“既然敢以身作饵、引来‘锦绣园’的大人物上钩,就要有同归于尽的自觉。想全身则退?史上就连刺客都没有先例,何况只是诱饵?”
就象是在为神手的话作诠释一样,楼下电话刚讲完,立即响起另外一个声音:“增援马上就到,只要坚持二十分钟……”
安风淡淡一笑,无论对于神手的话,还是从楼下传过来的最新战况,既不解释,更无评说。
此后楼下又是几通电话谈判,只是双方寸土不让,谈判无疾而终,但被困之人想要由此赢得救命所必需的时间,也不容易──从楼下的对话中可以听出,阮三似乎猜到了对手的企图,正在有步骤地撤离。不过,他好象实在不愿意就此放弃,撤得不干不脆极为勉强──本来也是,流云般温柔的阮三,做事如果有几分优柔寡断,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反倒最为“合理”。
反观增援人马,他们的步伐,却比预计快了许多──不过15分钟之后,短暂的对峙被彻底打破。这一次,枪战开始于外围,从距离上看,应该是增援营救“锦绣园”的人马与阮三撤离的先头交上了手。
只是,敏锐的神手发现,在远处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安风何昔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中的内容,他看不懂。紧接着,安风一把按住何昔,同时小声威胁了一句:“你要是敢出去,我就舍命陪你!”
于是,在接下去发生的长达30分钟的枪战里,哥俩一直老老实实伏在房间内冷枪打不到的死角,既没有参战的打算,更没有逃跑的举动──这种规模的战事,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何况,与何昔不同,安风身上可没有那些毫无理性可言的冒险因子,他更不会生出盲从的英雄情结,对他来说,在这场大战中,能够保住性命,就是胜利。
这一通枪战,时急时疏,时紧时松,主要都集中在远处。“锦绣园”这边的人马虽然也时不时地放上几声冷枪,但总是立马被阮三给压了下去。故而对于处在战火心脏的他们,反倒远不如第一通枪战来得紧张刺激。
三十多分钟后,早已变得稀疏的枪声总算完全从耳边消失,正当楼中之人或欣喜若狂或沮丧万分地猜测着枪战结果的时候,一个镇定的声音忽然回荡在整个别墅之中。
“你们的增援完了,在北方的基地也已经被荡平,现在放下武器,还可以保证你们自己和家人的性命,给你们两分钟时间拿主意,两分钟后,不要说个活人,就是只蚊子,也别想从楼里面飞出来。现在计时,1,2,3,4……”
安风何昔再次对望一眼──打仗计时,新鲜!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事情很快超出了大家的认知范围,变得一点也不“新鲜”。
“39,40,41,42,43……”
一个又一个不带丝毫感情Se彩的数字,如同一个个看不见的幽灵,开始在一间间房间里面忽悠悠的飘荡,钻进楼房中每个人的耳膜,敲打起每个人的心脏。
“61,62,63,64,65……”
数字越来越大,房间里聚集的不安越来越浓,也不知是不是出于幻听,一声声粗喘开始伴着数数声在人们的耳畔回荡不止。
“83,84,85,86……”
“别数了……”吼叫的那张嘴虽然立即给堵了个严严实实,但伴着这第一声大吼,楼上楼下开始出现轻微骚动──他们大都只是黑道悍匪,不是军人更不是谍报人员,没有受过专门的心理对抗训练。
“99,100,101……”
现在,安风何昔的额上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就连一个小时前丧失了求生意志的神手,一双手都已经紧紧成拳,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这种眼睁睁看着死神一秒秒走近的感觉,比起一枪打死,可怕了太多,感觉就象……就象随着数数声,自己正在一秒秒沉入一个死寂的黑洞,黑洞有一个名字,叫作──地──狱。
“109,110,111……”
“够了,我们认输!”楼下又是一声大吼。
伴着这声威严中带着颤音的大吼,所有人,楼上楼下楼里楼外,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楼上主卧内,何昔一把抓住安风的手,叫了起来:“哥,我们赢了!”
两只手握在一起,都在微微打着颤,此时此刻,安风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非常疲惫的……笑了。
从始至终一直呆在楼上的两个“胆小鬼”,等到楼下的响动完全平息也不肯下楼,用安风的话说,是“不想到了最后关头却给一声冷枪打飞。”
人趴在地上,倒也不防碍用看守遗下的对讲机讲话,这会儿,他就正在给对讲机那端的温柔声音讨着价钱:“你先给我把那个箱子找到再说……”
对讲机那端,已经到了主卧门外,因为那个温柔的声音,就连手上没有对讲机的何昔,都已经听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风哥阿昔,你们两个要是敢开枪,我就给你们翻脸。”
看样子,就算是阮三,也不敢冒然闯进来。
“三郎你脑子坏掉啦,我们两个枪都敢开,还怕你翻脸?”何昔冲着房门冷冰冰的说。
“好你个三郎,你他妈的再数几声,风哥就给你当作蚊子打掉了,还敢给我翻脸!”安风也在大骂,只是咬牙切齿之中,透着不加掩饰的喜悦。
门打开,露在一身白衣白裤外的那张完美笑颜,温柔如昔──白衣阮三,站在硝烟刚刚散去的晨光之中,夺目得来让人睁不开眼。
看着这么个带着一身硝烟可也带着一身阳光走进来的公子阮三,何昔突然觉得,阮三的身上,多了点什么,与此同时,又失去了点什么。
“是谁他妈想出的这么个烂点子,三郎你当心点,别告诉我是你。”安风笑着从地上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