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线外不准企立





不管了。罗先生扭扭头放下偶然的感兴,别过脸来又追寻那股香香的味道。 
那似乎是食物的味道。 
「是什么东西来的呢?」他随着那若即若无的线索走着,就在鼻头间患得患失的隐逸中,罗先生走到了厨房,看到了显示灯亮在「保温」一格的电饭煲。 
他尚未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一手就已经拿起了那透明的盖子,蒸气哇哇的上腾,那是一锅下了鸡蛋的瘦肉粥。 
小时候生病的时候,妈妈常常会煮给罗先生喝的那一种。 
罗先生缓缓地把粥盛在早已放到一旁的碗中,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奇怪了……」然后罗先生又再跟自己说话。「他明明不喜欢对我好的……」 
张颂奇很讨厌他的,不是吗? 
就在这样的一个午后,罗先生在感冒诱发的晕眩中,越益的感到头昏脑涨。 
很多年以后,罗先生才能含糊的指出,这其实是一个契机。 
关于他和张颂奇之间的契机。 
10 
不过事物的变化总是不为人所知的。 
就如同在静寂中罗先生的病已经好了。 
就如同饭菜总在恰当的时候进入胃袋那样。 
就如同在这一席饭上,罗先生还是听到张颂奇说:「她给我再约了个时间,还说上次很抱歉的什么的……嗯,你有空吗,这个星期六?」 
罗先生盘踞在意大利面上的义子绕了个圈,肉酱把银色的光黏得发腻,他半把眼珠滑动上移,留下了下边一弧的白,却又动起厚实的嘴唇:「好啊。这次我也替你去吧。」 
对于他的愚笨,张颂奇其实恨得有点牙齿发痒。 
难道你就不会有一点怀疑? 
「还是约在那个地方吗?」一径的弧度把意大利面上绕,罗先生张大了他愚蠢的嘴巴咀嚼,那一动一动间还是没什么建设性的话。「还是要穿那套服装吧?若是明天去取送洗的……啊,这回我可要打伞才好。」 
他就像发现了什么可足相谈的事,向张颂奇投了个眼色。「要知道夏天的气侯变化可是很大的,不是吗?」 
张颂奇竟有点怨恨,罗先生一脸自以为聪明地疏疏而谈的样子。 
不过他还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他明明是要恶整罗先生的,所以才又一次哄骗他到那里去的,不是吗? 
「如果还是要玫瑰花的话,这回还是要注意去买去掉刺的才好,不然我的嘴巴可……」 
那不过是一次欺骗。 
张颂奇心知肚明,每一个向罗先生的请求,都不过是哄骗他的手段而已。 
既然如是,为什么仍会因着开口求他,而自觉在他面前矮了一截? 
彷佛丧失了立场。 
「蛋糕呢,还是……」 
为着那些,微不足道的谎言…… 
「不用了!」他突然忍受不住大声喝了出来。 
「诶?」受着了惊吓,罗先生的嘴巴怪怪的蠕动着,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或许是自觉失言吧?张颂奇匆忙的平整了脸色,才重拾起掉弃的刀义,慢条斯理的低头说着话:「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再像上回那样打扮了。」 
「啊,是这样吗?……」罗先生马上现出失望的神色。 
「她说她上回是看到你了……」突然张颂奇的吞咽显得有点困难,他稍顿一下,才向罗先生看去。「她说……她说你上回的打扮实在是太帅,让她很难为情,不好意思去喊你。」 
「哦,原来是这样。」他笑得把牙齿都逼出嘴唇外了。 
张颂奇却只是低头又哄他一句:「谢谢你,罗先生。看来她对我有了好印象。」 
已经搞不清楚任何理由了。 
眼前的罗先生似乎没有一点怀疑,他仍旧笑得有点痴傻,看起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可张颂奇隐隐觉得,他其实是想看到那样的脸上青筋暴现,耳赤脸红,用着平日温和的嗓子发出沙哑的指责,他甚至有点渴望看到罗先生没他办法,暴跳如雷的模样。 
他期待的是谎言被捅破的一日。 
罗先生现在看起来,不过是个放纵孩子的傻男人。 
他们并不处于对等的位置。 
张颂奇笑了。爸爸的一条狗,理应是在在他下边的,为什么会起了什么对等不对等的主意? 
罗先生还在眼前努力的吞食意大利面。 
他似乎也沾染到一点罗先生的痴呆了。 
「啊,说起来这个……」罗先生把意大利面绕成鸡蛋的形状般,他勉强的张嘴咬下,橙红色的酱汁就顺着嘴角滴去,是显得有点狼狈。「这个东西真是煮得不错啊。」 
「这只是很简单的料理。」张颂奇把义子悬空往罗先生一指。「你应该也能胜任的才是。」 
「我?我嘛……哎呀!」罗先生局促地摆动着身体,嘭一声,晃动的脚撞到了桌子角,哇哇作叫。「啊!痛……」 
他还是用着这种傻办法把有关餐桌的话题结束。 
张颂奇不自觉的笑了。 
等到罗先生腿不痛,肩不酸以后,他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握着海绵往碟子上搓,上扬的泡沬飞到手臂旁,噗通,像好多美好的东西一样,一下又是一个。 
罗先生未尝不是有疑问的,只是他的好奇心却只比露珠儿大丁点。茫茫然然的,他面对着一个未知境界,似懂非懂的,顺滑而下的摸索着。埋在那里的或许不是什么好的东西,就如同尸骸与蛆虫都是埋在地下一样,可罗先生心里却以为就是宝藏。 
其实,或许你问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些什么。只是泡沬仍顺着发橙的颜色下泻,惊觉前路却是未知的黑沉。水声鼓鼓,鼓鼓的响动,旋涡中冲走的却是发银的亮光。或许是雨在打吧,或许是声音在颤动吧,罗先生的心情却很愉快,随着那走调的哼歌,断断续续的滋润着心灵。 
他莫名奇妙的感到高兴,就像老鹰看见自己初生的孩子一样不问情由。有什么在旋转着,即便不是水,扭曲也许亦会是个不俗的主意。罗先生知道自己的脸红润了,而堤坝外亦泄漏出高涨的心情。一切都是这般奥妙,却又是顺理成章的,罗先生就如酣醉于荷花池畔的拇指先生,世界是那么广濶的,而他却只钟情于小小的汤碗之中。 
笔直的水流在手上泛起波涛,罗先生私下再整理一遍,心思却如同透明般纯粹。他已经搞不清楚这是为了工作还是其他,只是隐隐的感到一股被认同的愉悦。那是为什么呢?彷佛占了教室中一个特定的位置,其实大可并不必如是的,却仍旧感到舒畅快乐。 
罗先生似乎许久都没有过这种感受事物的心情。依着布谷鸟的节奏唯唯诺诺,每天重覆的动作似乎教他受到了某种心灵的劳损,可惜这又是不能投保的,否则在罗先生丧失了灵魂以后总能得到金钱。 
诚然这快乐不是金钱可比的,尽管存在着些许利益冲突,但罗先生并没有想到老板表示加许的微笑。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当着个快乐的醉酒汉向旁人宣告着重生的快乐,他突然从垃圾箱中被捡起来,洗过了污秽再放在明亮的地方晒。对小鬼而言他似乎不再是些不是什么的什么,而是确实被赋予了手足,得以在小鬼视线中活动。或许当以后发生些什么事的时候,小鬼还能充当证人,明确表示他记得确实有过这回事。 
这是空气第一次为人类辨识的大日子。 
他对今天的谈话感到非常愉乐。 
那当然不是指当替身又或者是其他的,或许你仍未知道,今天是他们第一回同桌吃饭。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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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和线的连接间有点偏斜,有人说因为那是人为的, 
于是颜色和颜色之间存在空隙。 
你把脚尖碰上。 
开始享受着禁忌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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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某种经由资料搜集的成果开始出现在张颂奇桌上。 
同系列中缺了的一只模型经已补上,新进货的杂志合时出现在桌前,关于游戏攻略的重点经已被圈好,当然小不得在日历上标明了考试以及测验的日期。通告们签妥了被收进手册后,有时候张颂奇也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了,可交付杂费的入数纸,却已先一步存到银行,使得张颂奇往往只能辨认红蓝相间的底单。 
若是某些美丽的童话总会说这是精灵做的,张颂奇虽然不致于否定,可亦没有这么浪漫。 
这当然是人为的,一个可能会从中得到利益的人。 
曾几何时张颂奇的语气也变得不再那么肯定了,他的思想中总会出现几个幼稚的念头,就似是个未老先衰的人突然得到所有他未曾渡过的青春这样。 
就像所有不祥和吉兆一样,他所能知道的,往往只是一个预感而已。 
星期六的下午,似乎已经变成了罗先生的例行公事那样,他总代替他去赴那自己定下的约。要是天气有点坏,张颂奇会带着雨伞到车站等他,然后两个人步行回家,中途要是见了什么可口的小食就买下,阁下雨伞后对着糊了的纸袋笑笑,然后两个人瘫痪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闪烁的光打到脸上。 
罗先生总是什么也不问,径自的在微笑,那掌心微凸的手掌拍在沙发背上总能发出响亮的声音。曾几何时,张颂奇已经熟习了这种声音,就是一个人的时候,耳边总隐隐鼓动着同样的风。他不知道应该称这种感受为什么,或许这就是所谓家庭的感觉。 
家庭的感觉。张颂奇站在洗手台旁,两眼圆滚滚的盯着凉在竹架上待干的碗碟细看,突然他抽出了其中一只:「真是的,又没有洗干净了。」 
污垢的感觉是硬刺刺的,干燥的颜色似乎在某一点的流动上被止住了,然后发出痛苦的嘶叫。保鲜盒来蒸得过老的鸡蛋仍残留着,黄褐的颜色上泛起薄薄的一片,这就是污垢的呻吟吧?张颂奇手中的海绵喷出一压白沫,然后就把这掩盖了。 
或许就是这种粗心大意的地方教人觉得舒服吧。张颂奇皱着眉,探索着每一丝犯罪证据般盯着盒内看,摸摸里边的感觉,确定没油垢了,才又舒一口气来:「要是洗的这样,还不如不要洗。」 
经由相处,张颂奇渐渐发现罗先生的确是在某些事情上缺了一条,又或是一打神经,而且是不可补救的先天性缺憾。张颂奇笑了。以往待在他身边的都尽是些一丝不拘的人,虽然罗先生也很努力要做到滴水不漏,可那些粗糙的地方却总能让他会心微笑。 
「真是笨蛋啊,笨蛋。」像歌谣般哼着教张颂奇感到很愉快,虽然地位是有差别的,但能这样肆意批评着一个年长者总教人觉得痛快。 
他们总是腐朽的,而自己总是新鲜的,这种莫名奇妙的优越感总让人感到快乐。 
不过罗先生似乎却和他们不同。 
诚然他是年长的,但确实是有什么不相同…… 
然后在这个时间,门啪一声的打开,罗先生回来了。 
「喂,我回来了。」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急不及待地把领带给扯下来,然后缓慢的拧拧膀子,似乎这样就能把所有的不愉快驱走。 
然后他踏着皮鞋走入厨房,瞄了小鬼一眼,又说:「吃饭了吗?」 
张颂奇拿着脏碟子,不知道有多渴望在罗先生脸上摔碎。 
「不是要吃饭了吗?」回家就吃饭,似乎是罗先生脑中早已生成、理所当然的概念。 
「啊……」听说人生气至极的时候,往往是说不出话来的。 
张颂奇脸色一沉,拉开了电冰箱,柔和的黄灯光一毫,影出里面空荡荡的一片暗影:「听说今天是你采购食材的日子?」 
小鬼的声音显得平缓而又有建设性。 
「啊……」听说人受到震撼时,往往也是说不出话来的。 
「吃饭!」罗先生突然拍掌一喊,吓得尴尬都跑到没边去了。「我们外出吃饭好了!」 
「到哪里?」张颂奇把头歪了边。到这边来那么久,从来没听说附近有食肆的,自然罗先生也没有带过他出门去吃过饭。 
「其实呢……」罗先生脸上难得有点羞愧。「我们回家时不是常会经过一个乡公所的吗?」 
小鬼点了一下头,只留一双凶眼上抬。 
「那后面呢……其实是一个大排档……」罗先生说话断断续续的好不干脆。 
难怪那头经常有一阵浓郁的食物气味啦,我还道哪家人吃的那么香……  
「所以你想?……」小鬼把手支起来随便罗先生决定。 
「就是…。。就是去吃饭嘛……」他也不管怎么了,一把拉过张颂奇的手就往门外走。 
恰时小鬼却低起头来:「我说啊……」 
「诶?」 
「这个礼拜六……我并没有约她见面啊。」屋外乱纷纷的灯影使人不太能看清各种表情,张颂奇却接着开口了。「这星期,我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时间会就这样过去,假若你以为这是永远,那她就是了。 
12 
罗先生看向左边,那是山光水色显然为一的地平线。 
罗先生看向右边,那是百鸟齐飞好鸟争鸣的热闹湿地。 
天是蓝的,地是宽广的,整天堆在那几平方亩生活的罗先生实在有点不适。这一下随风吹过来天然的青草香彷佛都是毒药,甚至还比不得上模仿自然的厕所香薰。罗先生把手抚擦在两臂的皮肤之上,无意识间总带着疑神疑鬼的神色往四周打量,彷佛那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