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磐之中,缘灭缘生 撒花~完结篇





龚涟却丝毫未曾发现,在烛火下读了会儿书,突然眼中精光一闪,打开窗户探查了一下四下无人,快步走到书桌前,用力移动烛台。只听一声“轰隆”,一条走道现在墙上。龚涟弯腰走入地道内,戚顾二人见得,便也蹿进屋里,跟着进入那条走道。
尾随龚涟七绕八绕绕了一大圈,戚顾也不由惊叹一个将军府地下竟有规模如此庞大的地宫。他们始终与龚涟保持十米的距离,待走到一个明亮的厅堂时,那原本一直走在前方的龚涟竟瞬间消失了,背后的石门也轰隆隆地塌下。戚少商惊慌失措,试着用削金如泥的逆水寒将石门捅破一个窟窿。却也不知那门是由何所造,逆水寒砍在上面只冒出些许火花,撼动不了分毫。戚少商砍了七八下,门上竟连浅浅的刻痕也无。还要再砍时,站在一旁的顾惜朝倏然说道:“不要白费力气了,看来是那妖女特意把我们带到此地。”见戚少商回头疑惑地望着他,又道:“事实上,从萧天佑回来的路上我就猜到一二了。你想,若他是真要我做他左右臂,他还可能放心让我和你共处一室吗?况且据你所说,那妖女行踪诡秘,我们今日探寻,未曾费半点工夫就找到妖女,甚至意外得知这地宫密道,不是很奇怪吗?那妖女定是在此设了机关、做了手脚,我们想要出去恐怕要费点功夫。”
“哈哈哈,顾惜朝你果然聪明!”龚涟妖媚的声音突然在地宫中响起,“我还算待你们不错吧,这么华丽的陵寝做你们陪葬。今天,你们在这个地宫里,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们就乖乖在这里等死吧!”
“什么?!”戚少商不由低吼出声,却未得回应,只听得地宫内久久叫嚣着龚涟疯狂的笑声。
戚少商心下不服气,便四处转悠、寻找机关。忽听顾惜朝略带嗔怪地说:“你就别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胡乱转悠了,晃得我头晕。”
戚少商闻言回头希冀地说:“惜朝,你知道怎么出这个地宫?”
顾惜朝似笑非笑:“我当然知道,我知道我们俩呀,今天只有在这里等死而已了,不过有这么华丽的墓室,我们死后一定也能在阴间饱享荣华富贵呢。”
戚少商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噘起嘴失望地说:“原来你也不知道……”突见顾惜朝从怀中拿出一颗光彩夺目的夜明珠,奇道:“惜朝,你拿这珠子做什么?”
“陪葬呀!”口里说着玩笑话,顾惜朝却是眼神凌厉地寻找着什么。突见光滑的墙面上有一个小小的凹坑,飞手过去,夜明珠恰好卡在凹坑里,顿时地洞里天崩地裂,凹坑处现出一条黑黝黝的通道。戚少商大喜,惊道:“惜朝,你怎么知道?”
顾惜朝幽幽一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难道不曾发现那妖女在转动烛台时还特意把这枚夜明珠调换了一下位置么?我猜想里面必有机关,所以进地道前就顺手牵羊将夜明珠取了下来,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戚少商听后,不由佩服,虽也知顾惜朝聪敏过人,却也未曾亲眼得见,今日听他一番解说,顿时茅塞顿开,又不由责备自己不改粗心脾性,若不是有顾惜朝发现,今日恐怕真要葬身于此了。
未曾及他感慨,那石门轰隆隆眼看又要降下,看来这石门开启还有一定时间限制,戚顾急忙在最后一秒进入石门后。
什么叫做别有洞天,戚顾这才有所真切体会。这石门后,不是他们曾料想过的机关重重的黑暗密室,也不是富丽堂皇、华贵曼妙的宏大殿堂,竟是一个深邃明亮的山崖底部。山体内部被凿空,明丽的阳光透过山洞顶部哗啦啦流泻下来,这一刻,一切时间、空间都被静止了,时光不再流动,空间不再变幻,只有光线里的烟尘粒子舞得如梦似幻。被阳光笼罩的地方一派澄澈,未曾被照及的深处却是一片森冷阴郁。那山崖壁上苔藓纵横、灌木横生、葱葱郁郁、生机勃勃,却又因缺少阳光而显得分外滑腻,让人顿生鸡皮疙瘩(这些是马来西亚黑风洞的景致哦,借来一用~)。那山洞中央还有一个小小的亭子,亭里放置了一个玉像,玉像前香火旺盛、青烟缭绕。戚少商细细看来,大惊,那玉像所刻面容竟是当日在暮夜后院的破旧屋子里所看到的画像上女子,也就是后来被暮夜所告知的惜朝的亲生母亲。
再看顾惜朝,面上却无甚反应,只是流露出些许好奇神色,看来暮夜未曾把顾惜朝亲生母亲之谜告知于他。戚少商此时亦不知当讲不当讲,正在踌躇时,倏然看见顾惜朝竟一脸呆滞神色,眼睛直直望入那玉像眼中。戚少商刚想唤醒他,突见他眼中溢满晶莹的泪水,霎时泪流满面,下一瞬,竟抽泣着用辽语自言自语起来。说他自言自语却也不太准确,因为他那神色分明在与一人对话,而那人,分明便是那此刻显得更加碧澄清澈、散发着月华般如水光芒的玉像!

            第二十二章
正在戚少商惊疑不定时,突然山洞内一阵地动天摇。来时的石门堪堪打开,竟是那龚涟!
龚涟原以为戚顾二人都逃不过她部下的天罗地网,即使是有三头六臂,在这个密闭而空气稀薄的密室内,也迟早会被闷死。算计好时间,原本想进来收尸,未及想竟见室内空无一人。遂大惊,方看到凹坑中嵌入的夜明珠,恨得直欲咬碎银牙。打开石门,果见戚顾二人,更让她方寸大乱的是顾惜朝竟在与玉像对话。她心知秘密终究要在今天石破天惊,却还是不甘心想与戚顾拼个鱼死网破,见戚少商回头,未及他反应,一个剑花旋转过来,戚少商左臂上顿时撕开一道血痕。这一疼痛倒让戚少商从惊愕中醒转过来,抽出逆水寒剑拼杀起来。只见剑光舞动之处绽开无数剑花,绚烂淋漓。人影翻动,轻灵飘舞,衣袂翻卷,竟不似在搏杀,倒像是二人在闲情逸致地舞剑。只是其间杀气蒸腾,竟震得那壁上的苔藓蕨草簌簌飘落。剑气交错间,已是眼花缭乱,只见得白光闪烁,一片魅影。随着身上创口的增多,戚少商却是越战越勇,将一炳逆水寒舞得呼呼作响。但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劲,他当日曾与龚涟交手,她的武功远在他之上,没有理由与他交缠多久不得脱身。难道?她是要伤害惜朝。
一手抵挡龚涟,低眼往顾惜朝望去,果见他面色惨白、唇色发紫,秀挺的眉毛紧紧皱起,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突然想起他们刚进来时这山洞太过安静,并且毫无飞鸟走兽曾经栖息过的痕迹,似乎所有一切生灵都避开了这个诡秘的山洞,难道这是认为创造的安静?莫不是,龚涟是故意在以打斗之声响搅扰顾惜朝的思绪?!念及此,戚少商不由大惊,龚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看不出他这破绽?立马挽起一个剑花,又在戚少商手臂上割了深深一刀。戚少商参破她的用意,实在舍不得顾惜朝受此灵魂煎熬之苦,动手便慢了下来,一瞬间身上便多了几十道口子,又见顾惜朝面色更加苍白,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索性直直从空中跌落在地上,闭上眼睛等待那即将到来的临空之剑。
电光火石的霎那,一把小斧闪烁着魅惑的银光横扫过来,直直打中龚涟手中的软剑。龚涟一时被那力道震得虎口生痛,软剑“唰”地脱手而去。龚涟恨恨地回头,那小斧确是顾惜朝发出,然他此刻却没有半点醒转的迹象,倒是情急之中冲破冥想,以致气血翻腾,一口鲜血蓦地喷出,龚涟眼中霎时精光暴涨,袖口一闪,一枚银叶小刀握在指间,轻喝了一声,那小刀直直冲此刻毫无防备的顾惜朝飞去,眼见只剩一米之遥,戚少商突从旁蹿出,银叶小刀深深刺入胸膛,血汩汩而出。戚少商用身体揽住顾惜朝,竟是一付“明抢暗器都冲我来”的模样。龚涟得意地浅笑一声,悠悠然拾起软剑,大喝一声:“唯我独尊!”便以飞速擎着软剑冲刺过来。就在软剑离胸膛还有半寸之时,那玉像眼中竟射出万道精光,如一张天罗地网般将龚涟网在其中。龚涟见着这情景,突然向玉像“咚咚咚”三叩首,喝了一声:“天要亡我!”就径直用软剑抹了脖子。血雨纷飞,裙摆飘舞,龚涟的身影极为优美地转了一圈,一瞬间竟有虞姬辞别霸王项羽的绝世风采,这一幕太过熟悉,那龚涟浓妆艳抹的脸也幻化为一个清秀调皮的小姑娘,戚少商不由大声唤出:“清涟!”龚涟已经涣散的眼神重又聚焦在戚少商脸上,倾城一笑,艳冠群芳,嗓音也变成银铃般清脆,只是透着一股悲戚:“阿商,我品尝到……幸福了!再……”一个“见”字还未出口,就闭上了那双倾国倾城的眸子,眼角,清亮的泪滑过,遁入土中,再无踪迹。
戚少商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恍惚中一个烂漫少女亲热地拥着自己的手臂,唤着自己:“阿商,你陪我去买糖葫芦吗!”“阿商,那个小孩子好可怜哦,我们去陪他玩吧!”“阿商,镇上来了个戏班子,听说是演霸王别姬哦,我好想看,你陪我去吗!”阿商,阿商,阿商……记忆像一片镜子跌碎成无数晶片,每一篇都幻化成他不同的模样,扭曲的时空浸染了太多哀戚,不愿触碰却又残忍地剖之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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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世,是在六十年前,那时,他是刚挺坚毅的松仙,而清涟,则是俏丽活泼的梅仙。他们在长白山上共同成长,枝叶盘结,相依相偎,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严寒酷暑。他们吸收日月之精华,终于脱身为人。在长白山上搭筑了一个小屋子,两人在那块属于他们的天地里自得其乐,有时会下山去小镇上看看尘世风光,更多的,是去长白山凤凰居的凤凰婆婆那里嬉戏玩耍、缠绕膝头。然尘世总是这样,“多情却被无情恼”的悲剧在三界中都不胜枚举。美丽动人的梅仙爱上了深沉刚强的松仙,而那松仙,却只对梅仙存在兄妹之情,无半点非分之想。这样的故事,终究是悲剧,有些暗恋的花朵,永远结不出青涩的果实。
就在那一天,三月十五,小木屋的门被敲开。戚少商睡眼惺忪地前去开门,满以为又是什么小松鼠的来讨取食物,未曾想竟见门外站着一青衫男子。那男子的面目如翠竹般清冷俊秀,修长的身形傲气非凡。冷冷的声线在一片空灵中回荡:“我,是竹仙。”话音未落,人已施施然走远了。那一刻,戚少商第一次恍了神,沉醉在那双眸子中,魂牵梦萦。以后,这天地,就不再是两个人的。戚少商只觉得,一直留存心底的那个缺口被满满地填补上了,然而在清涟的爱情里,有什么更比第三人碍眼呢?她小心地排挤着这清冷的竹仙,竹仙亦敏感地感受到她的敌意,却因了一份恃才傲物而更加变本加厉。松、竹皆是男身,相处更为亲密,不日便互相引为知己。松仙的目光,便一直一直滞留在竹仙身上,不曾再把一丝分与梅仙。梅仙心中愤懑,却已无可奈何。
那一夜,松竹冲破了最后的亲密界限。顿时,风云变色、电闪雷鸣、天帝震怒,勒令两人天涯海角永不相见,然而,受到阻挠的爱情,却如得了温床一般突飞猛进,他们与天庭抗争,指天骂地,至死不渝。任是天雷地火、刀山火海,还是十八万天兵天将,亦不能将他们相隔。但是,当梅仙将铮亮的刀口架在自己细白脖子上时,他们痛心了,他们犹豫了,他们看着脚下黎民百姓无奈地承受着天翻地覆之苦痛,他们看着因了瘟疫、洪水、干旱而血流成河的土地,他们在这一切悲剧面前,忍受着剖心沥骨之痛。他们惨白着脸色相视一笑,他们不想分开,一个“不”字还未出口,那娇弱固执的女孩已飘舞着在眼前旋转着倒下,眼角是未尽的泪痕。那场血雨淋淋漓漓,所到之处河流山川湖泊皆一片血色,人世间一片怨气冲天。钻心的痛啃噬着他们,他们一直紧握的手,犹豫地,分开了,啥时,什么海枯石烂、什么山盟海誓,全部在一刹那分开,那一刻,沧海桑田。他们都不曾回头,在属于他们的海角、天涯,孤寂地老去……
六十年后,他们再次转世为人。前世的恩怨纠葛远远未曾结束,今生的命运相连依然继续。转世的清涟,因口里含着一片梅花,而未曾尽忘前尘之事,她历尽九九八十一劫到达凤凰居,在凤凰婆婆面前跪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让凤凰婆婆开口。苍老的声音告诉她,只要找到“涅磐”,她便可以再次品尝生命的甘甜。
寻涅磐路上,她果然在四处打探中得知曾经的松竹,今日的戚少商与顾惜朝的纠葛。她不甘心,为什么前尘松仙挚爱竹仙,今生依旧不改。她设了一个又一个迷局,甚至盗取晚清尸,毒杀息红泪,不惜以此相逼顾惜朝杀戚少商。然而,她料想错了,戚少商安然无恙,反而顾惜朝自愿被戚少商刺穿胸膛。那一刹那,天地悲戚。
龚涟未得涅磐,自是不能让顾惜朝先死,于是托付顾惜朝同母异父的妹妹照顾治疗。未曾料到,戚少商竟阴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