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by 河童
事情已经失控。
我只愣了半秒,转身便逃──
然而仅仅迈了一步,便被人从背後大力拥住。
挣扎
被抱得更紧
反手用力一挥
被牢牢抓住
接著天旋地转,被强力压在办公桌上。
挣扎
撕咬
如山的文件坍塌,崩溃。
滚到地上。
压著的温暖的人体。
如此沈重。
如此可怕。
居於弱势的惊恐,很久没有感觉,竟如此陌生。
那人从高处看著自己,似乎中了咒术,喃喃不停。
安宁安宁安宁安宁安宁安宁安宁安宁安宁安宁安宁……
那人是谁?
一片空白。
然後,听见衣服撕裂的声音,如此清晰。
一片空白。
湿热柔软的物体占据了口腔。
纠缠
厮磨
血的腥味。
一片空白。
然後,听见他低低的叹息。
安宁
我爱你
安宁
脑海中有什麽东西瞬间暴裂。
飞速旋转的世界瞬间凝固。
欧阳
是你。
目光相对,看见情欲。
我
微微笑了。
然後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向他的腹部。
他微微一愣。
然後压在身上的身体便失去了力气。
我推开他,翻身爬起,疯狂的冲向门边。
开门。
关门。
隔开。
一片空白。
两脚竟已失去力气。
很冷麽?
我低头看著破碎的衬衣,奇怪的发觉自己竟在发抖,无法停止。
呵呵
我笑了。
只可惜没有镜子,不然我必然发现,我笑得有多麽难看。
* * * * * * * * * * * * * * * * * *
两脚虚浮。
好在电梯里只有我一人,否则对方定会认为我是七七回魂日。
楼下大厅居然也在争执,几个保全人员架著一中年男人,而那接待处的美丽小姐哭得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我站在原地看这场好戏,那背影居然有几分眼熟。
中年男人似乎进行了一番争辩,无果,英俊的保安先生已经架著他向门外走去,那模样很有些滑稽。
最後那男人回过头来。
真是出乎意料,我居然认得他。
“──爸爸──”
《安宁》第13章
那天晚上我发了高烧,梦魇不断痛苦无比。
第二天醒来时竟看见父亲坐在床前一脸憔悴。我才模糊忆起自己昨天曾见过他。
阿宁,你醒了,感觉怎麽样?他说,昨天你一回家就倒下真把我吓坏了。
是麽?没有印象,我扯掉额头上已经变温的毛巾,只感到疲倦。
他看我皱著眉头并不言语,慌忙递过放在一旁的稀粥,呐呐道,你累了,喝点东西暖暖肠胃再睡一会感觉会好些。
我奇异的看著手中还冒著热气的液体食物,竟不知道他居然也会做饭而且还能做出外表如此正常安全的东西,实在让人感动。
於是我毫不客气的喝掉它後继续安然的睡眠。
既然我现在是病人,跷班理所当然。而且以我现在不甚爽快的身体和心情,实在不宜面对欧阳樾。
* * * * *
再次醒来天色昏暗,不知何时。
感觉舒服很多,翻身下床,竟看见父亲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宛如化石。
我倚门看他,没有言语,昨天发生一些事已经让我厌倦,实在懒得思考。
他应该听到我起床的响动,却没有抬头,只是死死盯著地板,说,昨天你都看到了……
看到?看到什麽?我只看到他与保安争执,我自顾不暇,其他一概不知,但我并不辩解,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阿宁,不知道是否丢了你的脸,我,我实在不知道你在那里……我只是,我只是想请那位小姐看一下传单,请她援助一些……我没想到她的反应那麽大……我,我……我……
然後他埋下头,默默的,流泪。
我只是骇了很大一跳,我从未见父亲在我面前哭过,从小到大,从来没有。
桌上放著他的旧提包和一叠印刷品,光线昏暗,我仅能模糊看到‘爱心’2字。
忽然明白,我微微一笑。
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在这瞬息万变的城市的什麽地方做什麽事情,毕竟他在记忆中是如此高傲和自尊的人,即使上次见他,也是一副无可挑剔的模样。我忘记他一辈子都是母亲口中不解风情的书呆子,因此也从未想过一个年近半百的几近迂腐的中年男人在这城市里会有什麽好的生存手段。
所以知道事实竟感觉如此虚假,看过无数乞怜的贫穷的脸,竟无法将他们与父亲联系起来。
所以我忘了,无论多麽繁华美丽靡乱的城市,乞丐,无论是何种形式的乞丐,总是存在的。
太过惊讶,以至於没有言语。
他的头越埋越低,直至没入膝头。
──我只是想,我只是想给你妈妈筹些钱,阿宁,你太累了,我知道,我知道。
累?我木然。
不,爸爸,你可知道,安宁如今日进斗金,有足够的金钱供我挥霍,又怎会累?
我看著他,从未这样仔细和居高临下的看著他,发现他竟已变得如此矮小和苍白无力。
他说,阿宁,老家的房子我一直坚持不肯卖掉,我想,我们终有一天会回去,即使我和你妈妈无法回去,你也可以……所以一切都可以舍弃,只有它不可以,阿宁,我们已经亏欠你太多,我知道,我知道,阿宁,你终究有一天会疲倦,我只希望,即使一切都失去,也必须留下一个可让你休息的家……对不起,我是个无用的丈夫和父亲,什麽都无法给你们……原谅我,阿宁,原谅我……
我看著他,听著他无力低语,心中一片麻木。
这是谁?
如此孱弱不堪的老人,我竟从不认识。
然後我微微笑了
“──要不要去看看妈妈……”
* * * * * * * * * * * * * * * * *
没有刀鞘赤裸裸的利刃。
我把它丢到欧阳樾面前时,他略微诧异的抬起头来,我一脸假笑,说,欧阳先生,你可知道此物所为何用?看你一脸茫然想也以为它只可用来削苹果,大谬也,倘在古代,女子可用他防御恶狼相夫教子男人用它铢杀恶贼替天行道实在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基础和动力。当然现代人类讲究文明反对暴力,而我通常也喜欢用文明的方法解决问题,不过某些特殊时候这东西还是必不可少,为保自身安全而很不小心误杀对方这种行为,法律称之为正当防卫。
我滔滔不绝,他瞪著我,良久,然後说:
“安宁,我很抱歉,但你也无须如此夸张。”
冷笑。
“是麽?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不知这位少爷有否听过。”
尤其是与一匹恶狼共处一室,自然得倍加小心。
我笑得开心,他却表情复杂目光灼灼,叹气,你以为我在骗你,总是不愿相信,安宁,你难道不觉得累麽?你要明白,那三个字,我从未对别人说过,也绝不会再说第二次。
他声音低沈,恍如梦话。
我一直微笑,直到麻木。
第14章
他终於还是去见了她。
我以为会有争吵,甚至仇恨。
然而没有。
他们不过长谈了4个小时,然後,他对我说,她想和我谈谈。
那天光线恬淡,慵懒而舒适。
她坐在窗边,脸色苍白却依旧美丽如昔。然後她看见我时居然微微一笑,说,阿宁,你瘦了。
我盯著她,十分惊讶以至表情古怪。
她依然微笑,如同圣母。
她似乎宽恕了一切,连同我。然而我却不记得自己曾经有罪。
他在一旁,握著她纤细优美洁白的手指,神情无奈。
我看著他们,如此高雅的一对璧人,我竟曾以为他们之间已没有爱情,多麽可笑。
於是我也只是淡淡一笑,无话可说。
* * * * * * * * * * * * *
三天之後她进了无菌室,一切顺利。
因为我曾生病告假一天,因此欧阳顺理成章的要求技术指导时间向後顺延,好在此次终於可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工作──不知是他良心有愧还是我的威胁起了作用,他没有再对我性骚扰,实在是大幸。
然後回到李氏,一切恢复正常。
我依然悠闲的工作然後在李牧有需要的时候做一个体贴的床伴。
李牧是个温柔的情人,一向如此,只是最近无微不至得有些异常,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奇怪,若有所思游移不定。
所以当他提出今天晚上共进晚餐时,我已有不妙的预感但是不可回避。
烛光昏暗,音乐柔和。
气氛好得有些诡异。
李牧居然只是喝酒,我忽略他凝视的目光专注於与盘中的食物厮杀。
良久的沈默。
──以前从未如此过,李牧很懂得把握分寸调动气氛,因此与他相处还算得上愉快。
而现在这沈淀的空气让人窒息。
於是等待,等待他开口。
然後,他终於唤我,安宁,你和我一起可还快乐?
我笑道,当然,若是有不快我绝不会委屈自己。
他展颜,看著我,似乎很是欣慰,他缓缓的说,安宁,我会和妻子离婚。
我一愣。
他接著说──为了你。
空白。
什麽意思?离婚?和我有何关系?什麽叫做为了我?
“李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说,竟有一丝愤怒。
“你懂的,安宁,我已经说过,你只是不相信。”
他曾经在那次庆功宴上对我说,他快要爱上我,我以为他醉了,而他之後也没有再提,所以几乎快要忘记。
“我没有醉,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李牧苦笑,“而且,那时我尚不能下一个决定。”
然後?你的决定是什麽?
“……我仔细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在你去欧阳企业的几天里,然後我终於知道,我是爱你的,安宁。”
我看著他,看著他,他一副释然的样子。
多麽荣幸,我是否应该感到高兴?我以为自己再也承受不起‘爱’这个字,所以一直极力逃避,没想到自己魅力无边,竟挡也挡不住。
“……我知道无法给你一个名分,但是我绝不会让你感到委屈,所以我会和她离婚,安宁,我会好好爱你……”
他一字一句的说,状似十分认真。
我相信。所以我在想一个尽量不让他受伤的拒绝方法。
他见我不语,顿了一顿,然後轻轻的说,安宁,过去,你是否已经忘记?
我一惊抬头,他盯著我的眼睛,似乎洞悉一切。
──我希望你能忘记,安宁,那只是旧伤,你却不肯放过而任它溃烂蔓延,所以终究无法愈合。
你知道?李牧,你早已知道竟能如此坦然?
忘记?要我忘记?我已经忘记,已经,你为何有要提起?
无法言语。
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如何,心情恶劣想来脸色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视半晌,我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李牧,人人都给我负担,我以为你不同,我们各取所需多麽轻松,然而你却破坏了规则,所以这游戏已经完结。你既已知道我的过去,就该明白,在那之後,我可以进行一切有益的游戏,却绝不接受束缚,绝不。
* * * * * * * * * * * * * * * * *
母亲的骨髓细胞已经被慢慢的杀死,只留一具空壳。
剃掉的头发,那美丽的脸看起来有些滑稽,透过无菌室冰冷的玻璃,我看著她低低呻吟。
父亲仅通过可视电话和她说了几句话便掩面走开,我看著他踉踉跄跄的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说,喃喃的说,阿宁,只有一个星期,只有这点时间……等你妈妈的病好了,我们就回去……回去……好麽?
他眼睛满是血丝目光却亮得惊人。
回去?
离开这城市?
我呼吸著这沈重的空气,手心冰冷。
回家,
是麽?
第15章
她看见了我,我也看到了坐在路边状甚无聊的她,目光甫一相交,她便手舞足蹈大声尖叫道:
“──安老师!!”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