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北音梦兰陵 by 弦

　　这一生，他就只见过高长恭那么一面。没有说过一句甜言蜜语，也没有碰过他一根手指。这天下喜欢他高长恭的三个男人，只有自己什么都没捞到。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上高长恭，他分明讨厌自己，甚至敌视自己，让自己第一次惨败。可是他就是忘不了他，这种喜欢让他摸不着头脑也很沉醉。
　　陪在元付身边的呼洛不以为然，“殿下何必生气，他们都死了，不是给了我们突厥吞并齐国的大好时机？”
　　“你以为我们能顺利的攻下齐国吗？”
　　“他们的大将已经全死了，现在军心和民心尽失。要打下他们有什么难的？”
　　元付冷笑，“现在宇文邕一定眼都红了，这时候我们和他抢攻齐国，他一定会和我们玩命。到那时候他的大军就有可能先不攻齐改为北上了！”他很郁闷，为什么他们突厥就没有像高长恭，段韶这种文武全才的人，他看了看呼洛实在很烦，“你出去！”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心中若有所思。
　　高长恭就这么死了？没有反抗的喝下那杯毒酒？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如果说从段韶死的那天开始计算，那么高长恭有足够的时间来为自己想活命的出路。可是他为什么没有任何行动？既然高纬已经知道了他和宇文邕的事，那么他为什么不离开齐去周？他实在是想不懂，一个在战场上如此骁勇，用兵如此了得兰陵王竟然就这么乖乖的留在洛阳等死？想来想去元付还是没有想通。
　　不过他要去劝他的父王暂时不要和大周为敌，这个敌人十分强大，而且现在还满脸杀机，现在就与周作对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十五【重生】

　　封龙山九真观。
　　“道长，这都十几天了。王爷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啊？”宇文化及焦急的站在床边。如果兰陵王死了，自己要怎么向皇上交代啊？
　　志清子撬开高肃的牙关，把碗中的药一点一点的灌进他的嘴里。这么多天，高肃除了还有一点点微弱的脉搏和心跳之外就完全如同死人一样。牙关紧闭，志清子只能每天把药强迫的灌进高肃的嘴里。
　　“没想到高纬下的毒如此之狠，虽然已经解了，可是长恭他之前就吐过血元气大伤，加上这几年他一直在战场上奔波，以他现在的身体恢复起来有些难。”他看着自己的徒弟，心中不免心疼。只怪他们不肯听自己的话，才落到如此下场。
　　“可是王爷不能死！”宇文化及可不想在这个道观里度过他的余生，他还有他的荣华富贵等着他。如果兰陵王就死在这里，那么自己回到长安也不会被皇上重用。
　　志清子点了点头，“他是我的徒弟，我当然会尽力。不过我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要靠他自己了。不过我相信长恭，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话虽如此，但十几天都不醒，恐怕在高肃的心里有着一个他不肯醒来的理由吧。
　　“王爷手里一直握着这块玉，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从他把高肃从棺材里偷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发现了这块玉。
　　志清子低下头想从高肃的手里拿下那块玉，可是他用了很大力气也没有掰开高肃的手。“看来这块玉对他来说比命还重要，否则他不会临死还握在手里。”他见过这块玉，高肃在上山的那一天手中就有这么一块玉。尽管他不知道这玉有什么来头，但是他总是看到高肃拿着它在月下发呆，看来必定是极其重要的信物。
　　一转眼又是三天，现在全国上下都在传着兰陵王的死讯。
　　宇文化及从山下打探消息回来，在高肃的房间里找到了志清子。
　　“道长，看情况没有人知道王爷被我们偷了出来。”看来高纬这个昏君没有发现棺材里的人不是兰陵王。想想也是，喝了一杯那么毒的酒，又眼看着在自己面前断气，怎么还能怀疑人没死呢！
　　“幸亏早些年我给长恭的身体输入一股真气，才能护住他的心脉，否则他当时就得巨毒攻心死于非命。”志清子并不是深谋远虑，他只是知道高肃命带刹星，希望能让他逃过一截才有此一招。想不到却真的救了他的命。
　　宇文化及也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们皇上对王爷这般情深，听说皇上他预备发大军攻齐给王爷报仇。”
　　“没想到宇文邕能做到这一步。不过一步错就步步错，不知道长恭醒来会怎么做呢？”
　　宇文化及叹了口气，无奈的回头看了看高肃。他突然发现高肃的眉头挑动，于是他连忙跑到床边，“王爷！王爷！”
　　志清子也连忙过去拉过高肃的手试探脉搏，高肃的脉搏虽然依旧很弱，但却很平稳。其实他体内的毒早就已经解了，让他昏死不醒的不过是他的心结而已。“长恭！你醒醒！”
　　高肃觉得浑身都疼，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想睁开眼睛，却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力气。
　　志清子看到高肃的眼睛不停的动，却始终睁不开眼睛。于是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粒丹药塞到高肃的嘴里。
　　不多时高肃这才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胸口突然涌出一股热气，高肃剧烈的咳几声然后嘴一张，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志清子连忙命小道童收拾干净。然后亲自给高肃喂了几口水。“长恭，你感觉怎么样？”
　　高肃迷迷糊糊的被扶着坐起来，他看了看眼前的人。“师傅？”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没死？怎么可能！自己明明喝了高纬的毒酒很快就没了没了知觉，怎么可能没死？如果死了又怎么可能看到师傅？
　　“是这位小将军把你从棺材里救了出来。”志清子指了指身边的宇文化及。
　　“小人也是奉了皇上的吩咐办事。”宇文化及看到高肃醒来，长出了一口气。他终于能回周向皇上交差了。
　　“你是？”高肃看着面前这个清瘦的年轻人，他从来没有见过。
　　宇文化及回答：“小人名叫宇文化及，是我们大周皇上派来保护王爷您的。”
　　高肃听到这个回答又咳了几声，志清子连忙把水递到他面前让他压一压。“他派人保护我？”真的是他？那个自己在死前还想着的人真的一直在保护着自己吗？
　　“长恭，如果不是宇文邕派人保护你，恐怕你体内的真气也会很快会被巨毒攻破。”如果高肃不是执意要在齐国，那么他的命运可能会在周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结果。
　　“真的是多谢师傅和宇文将军的救命之恩。”高肃很想下地行礼，可是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王爷千万不要谢我。您的感激还是留着跟我们皇上说吧！”
　　高肃苦笑，让他以什么身份去见宇文邕？是于纹认识的高肃，还是宇文邕认识的高肃？可能对宇文邕来说没有区别，可是对他高肃来说却完全不同。他脑袋还是很乱，所以只好岔开话题，“为什么我没有被毒死？”他看着宇文化及和师傅，他完全觉得不能理解。
　　“早些年我在你体内输入一股真气护着你的心脉，为师怕你有一天不肯放弃功名，所以才有此一举。听到段将军的死信之后，为师就知道你必定有难，所以在洛阳打算救你回山。在你府附近遇上了一直暗中保护你的宇文将军。”如果要单凭自己之力，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自己在洛阳也有熟人，万一亲自动手被人认出来，那么自己就算把高肃救了回来，也无地安置解毒了。
　　“是弟子的错！没有听从师傅的话。”高肃其实不是不想功成身退，他只是无法抽身。皇族和朝廷中的事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志清子摇了要头，“长恭，你刚醒要多多休息，我们先出去给你准备药食，晚一些再过来看你。”说完便和宇文化及离开了高肃的房间。

　　死里逃生的高肃依然不能从死亡的噩梦中清醒。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总是会出现高纬在他面前杀了他全府上下百十条人命的惨景。
　　他要报复！他在死前对高纬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做鬼尚且如此，更何况他现在没有死。
　　两天之后高肃能勉强下地走路，他想活动一下筋骨，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始终觉得浑身酸软。
　　这时候志清子走了过来，高肃问：“师傅，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好？”他打算康复之后潜会洛阳。
　　志清子长叹了一声。“长恭，你不用费力了。以你现在的身体来看以后都不可能再有武功了。”这句话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简直就是青天霹雳。
　　果然高肃听了之后顿时呆住了。“没有武功，我怎么报仇？”如果不能报仇，那么自己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志清子摇了摇头，“长恭，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有武功，凭你一人之力能做到什么？”
　　“可是……那么多人因我而死……高纬他害了那么多人，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他不要这么轻易的放手，可是他现在除了一个虚弱的身体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王爷，跟我回大周吧。”宇文化及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高肃迟愣了片刻，“为什么？”
　　“我们皇上为了给王爷你报仇，正在调集大军准备攻打洛阳！”虽然他只是听说，但他丝毫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他那是为了我吗？他不是一直都想得到齐国的国土吗？”高肃冷笑。但其实他不得不相信，宇文邕的心里还有自己。否则自己的命就活不到今天。可是这叫他情何以堪，那么多人为了自己而死，而一切的起因就是因为自己爱上了一个敌国的皇上。到现在他活下来了，还有资格去接受他吗？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就算他可以在宇文邕那里富贵一生，可是那些为他而死的人会死的瞑目吗？
　　宇文化及连忙说，“就算是这样，王爷你不也正好报仇？”
　　“但这毕竟是我的家国，毕竟这里都是我们的百姓！你让我怎么去找他？难道让我看着他灭了我父亲一手打大的江山吗？”高肃不想看到有人再因为他死去，尤其是那些无辜的百姓。这么多年自己和段大哥，斛律丞相辛苦的保住的江山，难道要让他反回身亲手毁灭吗？
　　“如果王爷不想伤害百姓，那么就一定要尽快和我回长安，否则大兵一发，我怕皇上会因为悲痛下令屠城。”他当然不知道宇文邕会不会如此，不过既然高肃那么疼爱他的子民，那么也只有这一个方法能让他尽快跟他去长安。
　　“可是……”高肃看着师傅，他现在全然处于一片茫然之中。
　　“长恭，你死前手中的玉佩是何人所赠？”
　　“这……”他欲言又止。那是他在临死前的最后一丝希望。因为他的脑海里最后出现的人就是宇文邕。
　　志清子笑了笑，“徒儿啊，心在何处，身就去何处吧！”
　　高肃拿出玉佩在手中看着。北风吹过长发飘起，他笑了笑。是啊，心不在此，所以才会此处无家啊！

　　由于天降大雪，北部的军队一时无法调动。所以攻齐的计划足足推迟了一个月了。
　　宇文邕每天都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焦急万分。他现在只有这一股劲头在支撑着自己了。
　　这两个月，他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都更加憔悴。
　　“洪喜！”他大喊。
　　洪喜连忙应：“皇上吩咐。”
　　“你去把杨坚给我叫来！”为什么这么慢，多耽搁一天，他就多一天痛苦。他觉得只有用高纬的血才能让自己的痛苦减轻。
　　“皇上，早上杨公不是已经来过了？”这一天只内皇上已经叫了很多人了。
　　宇文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算了。你下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皇上，您总是这样不是办法。龙体重要啊。高公子已经故去了，您再怎么痛苦他也是活不过来了啊！”洪喜眼看着皇上一天比一天消瘦，情绪一天比一天暴躁，他真怕皇上坚持不了多久。
　　“我知道！可是我能怎么办？我连陪他去死的资格都没有！”他激动的捶着桌子。如果他不是一国之君，他早就去死了。他现在觉得活着根本就等于受罪，如果不是赞儿年纪尚小，他真想把皇位让给儿子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
　　这时候门外有人禀报。
　　“启奏皇上，隋国公杨坚有急事求见。”
　　宇文邕一愣，难道是兵调齐了？“快让他进来！”
　　话音一落杨坚推门走进书房。
　　“臣杨坚叩见皇上。”
　　“可是兵马调配好了？”宇文邕焦急的问。
　　杨坚摇头，“回皇上，不是兵马的事。”
　　宇文邕眉头一皱，“那是何事？”
　　“臣这么晚进宫是因为有人托臣交给陛下一样东西。”说着杨坚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双手捧到宇文邕面前。
　　当宇文邕看到玉佩的时候整个脑袋几乎一片空白。这不是他送给肃儿的信物！难道是肃儿吗？难道他没死？他来不急再想别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