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纪 慕容





“ 这里是哪里? ” 孟廷握着我的手牵我下车,有陌生的迷迭香的淡淡香气,落脚的地方,亦是从未有过的铺着鹅卵石的路面。 
“ 我新买的房子。” 
原来不是那所旧楼。 
孟廷领着我沿路而行,很大的庭院,孟廷轻贴在耳边说:“沿着鹅卵石路,就可以走进房里。” 
我习惯性的边走边探手在空气中摸索,孟廷忽然揽过我肩膀,弯腰将我横抱起来。 
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我慌乱的搂住他颈子, “对…对不起,我可以走快些……。放我下来吧…” 难为那样的急性子,来忍受我的迟缓。 
孟廷却在耳边落下轻吻,“以后到哪里都要这样抱着因因。” 
他的声音如此温柔轻醉,令我无法挣扎。被他抱着,穿过飘浮着香草香氛的的石径,我如在黑暗里缓缓的起伏的飘荡,似梦那样短,又似梦那样长。 
他单手取出门匙,打开房门。 
室内的空气有些阴冷,令我不禁微微蜷缩。 
“……。 找到因因了? ” 冷冷的声音,似乎早就等待着这意料的一幕。 
如梦醒的时刻便到来,孟廷将我放低,我摸索到门边,举足无措。 
“ 希望你可以听我解释,舒。” 
舒扬反而一笑,“ 解释什么? 其实我也认出马场的那个小丑,即是因因。” 
他绕步过来,我不禁下意识低头退缩。 
“ 谢谢你孟廷。谢谢你没有当着肖公子的面,演一出旧爱重聚的煽情戏,谢谢你至少还为我留下一点脸面。” 
孟廷沉默片刻,“你怎样找到这里? ” 
舒扬仍然笑笑,并不理会孟廷的疑问, “没想到孟大少也有这样体贴的一面……花园里的导盲道,以及房间里的圆角家具…… 连浴室都装好了导盲扶栏,呵呵,袁因,恭喜你的苦肉计大功告成。” 
“舒…… 我并没有隐瞒你,你知我一直在寻找因因。” 
“是,你从没隐瞒过……。 呵呵,是我自甘下贱死缠烂打,是我自以为是以为最终可以赢到你的珍惜……。我连爱也不敢奢望……”舒扬只是笑,只是笑,“金屋藏娇…… 原来我等到这个。” 
“……不要这么说,舒。” 
“你要我怎样做? 孟廷? 找回了正品,是不是替代品要一踢了之? 还是……我应该自动自觉消失?” 
“舒,我并不想令你难过……你冷静一下,我和因因还没吃晚饭,不介意的话一起去餐厅吧,这些事慢慢再说。” 
舒扬似在尽力咽下委屈,好半天才冷笑道,“三个人的晚餐,呵呵,好啊。” 
快要打烊的餐室,空寂只有三人的无言。似有似无的背景音乐,有莫名的忧伤。 
孟廷替我将餐盘中的牛扒切成小块,洒好酱汁和胡椒粉,然后将叉子放进我手里。 
我默默咽着,伸手去摸索餐巾,孟廷便又递过来。 
我低声说谢谢。 
对面酒杯轻响,舒扬忽然放下手中杯,默声啜泣。 
不开口,也不肯离座,只有泪无声坠入酒中。 
孟廷亦放下刀叉,默默饮酒。 
我面对着舒的眼泪,不知所措,孟廷自桌子底下,轻轻握住我的手。 
32。 
餐厅门口,孟廷为我拉开车门,手掌轻轻按在我头顶,以免我撞到,保险带也替我系好。 
又转身为舒扬开门。 
舒扬默默地顺从孟廷的安排坐在前座。 
车行半路,舒扬忽然对司机说:“停车。” 声音淡淡低低,平静得令人心疼。 
司机迟疑的将车停在路旁。 
“这里又没有计程车,你下车去哪里?”孟廷却是夹杂着责备的语气。 
“前面有地铁站,我搭地铁回去了。”像是若无其事的告别,舒扬轻轻推上车门。 
“舒……” 孟廷默了一下,还是下车追出去。 
车门也未关,忽然脚步声转回来,之后衣袖悉簌。 
那是很紧很紧的拥抱吧。 
我的心有丝丝絮絮的痛,不知是为我,为孟廷,还是为舒扬。似乎这夜这么长,时间已停止,而我从未能走出。 
静了好久,才有人放了手。 
舒的声音,黯然而平静,“晚安,孟廷。” 
我和孟廷回到那幢房子,薄薄的鞋底踩着导盲道的碎石,触感如此强烈,微微疼痛。 
忽然浠浠沥沥落下雨滴。 
“孟廷,下雨了……小别墅离地铁站好远,舒……” 
孟廷脱下夹克包住我,手臂环在我头顶,拉起夹克的上半部份当作雨伞, 
大滴的雨落在夹克上,噼噼啪啪,愈来愈疾,我却忽然觉得宁静。落雨,或者落雪也无须怕。黑暗也无须怕。 
如果一直在他身旁。 
他打断我的话,忽然说,“因因,这幢房子,叫做因园。” 
客厅的地面也铺了凹凸的导盲砖,左转,六步,便是沙发。 
地面的其它部份,铺满柔软的地毯,就算跌倒也不会摔伤。 
大门的左手边便是墙壁,墙上装了金属的扶栏,包着夹棉的细绒布,冬天也不会冰手。沿着墙便可以走到这幢房子的所有房间。 
扶栏的第一个标记,是厨房兼餐室。 
第二个是书房,第三个是卧室……。最后一个是洗手间和浴室。 
浴室的左手边,三步是洗手台,四步是马桶,右边便是浴室。 
没有浴缸,因为浴缸容易跌倒。 
孟廷为我解开衣扣,他的手被雨打湿,很冷。 
“我自己来……”转身背对着他,忽然觉得瑟缩。 
不知道自己已变成什么样子。 
孟廷喜欢我的皮肤细腻,如今不再细腻,他喜欢我细细瘦瘦,我却已经太瘦,他喜欢我柔软如少年,而我已不再少年。 
他找回我,拥抱我,或许只为了报答。 
花洒洒下温暖水丝,冲洗着我伤痕累累的躯体。 
孟廷却从背后抱住我满身的泡沫,“好想念因因的味道呵。” 
他为我擦背,把我转过来,浴棉擦过身体的每个部份,有点笨拙,但极细致,好象我是他的艺术品。 
“因因,你不是怕黑吗? 不是害怕在黑暗的浴室里吗? 这么久你一个人怎样过下来?” 他用浴巾裹住我,连同浴巾一并收进怀里,“我每次洗澡都会想到,因因的样子,因因害怕的样子……缩在角落里,瘦瘦的缩成一团……我一夜一夜睡不着,等着天亮可以去找你。” 
“谢谢你,因因,对不起,因因。” 
他一遍一遍吻我的脸,我的发。 
我迟疑又迷惑,但慢慢伸出手臂回抱他。 
这是他的胸膛,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他的亲吻,他的耳语。 
孟廷。 
已经陌生了的,被抚摸的感觉,身体的反应僵硬而迟缓。但是孟廷的手,在柔软的丝棉布被单里慢慢的反复的游移。 
他又忽然俯身,将唇贴在我背上,一寸一寸的吻下来,沿着背脊,细细碎碎,吻下来。 
“因因累吗? ” 
“给我好不好? ” 
任他在我身下垫了羽毛的枕头,润滑剂的微微冰冷,令我不禁蜷缩,已经太久,太久没被碰过,他的指尖探进来,缓缓深入,那种触感,陌生又惶恐。 
“疼吗?”他问。 
他进入的一刻,我几乎失控呻吟。 
这么疼,原来这么疼。他的轻微动作都令我几欲流泪。 
但我将脸埋在枕中,微微的摇头。 
33。 
只有吐司的淡淡麦香,令我不再怀疑,身在梦里。 
探手身旁的床褥,已经失了温,大概孟廷早已起身离去。唯留枕上的皱痕,以及身体内的涩痛。 
在床边桌上摸到盛在餐盘里的早餐,涂了果酱的吐司和牛奶。 
很像很像一场梦。 
但指尖上沾了有籽的草莓酱,那么甜。 
摸索着起身去洗漱。 
厅里有响动,似乎有人推门进来。我沿着墙上的扶栏慢慢摸去走廊,“……孟廷?” 
对方却不回应,将什么丢在地上,然后在沙发上重重坐下来,打火机的轻响,似乎吸了一口香烟,才开口:“孟廷呢?” 
原来是舒扬。 
“……。我也不知道,大概一早就出去了。”尴尬的站了一会,他亦没再理我,便退回到洗手间。 
刚刚扭开水龙头,他却在门边问:“孟廷住哪一间?” 
“……右手边第二间。” 
语气冷淡的说了声谢谢,便走进我刚刚离开那间卧室。 
虽然看不见,我仍可感到他不动声色的厌恨。 
我知道他爱孟廷,孟廷也爱他吧。 
忽然间迷茫。 
那晚近黄昏。孟廷打电话来,让我和舒扬等他回来一道晚餐。 
卧室已成舒扬的领地。我无处可去,只好在客厅默坐。 
舒在窗前吸烟,微甜的薄荷烟。 
忽然转头问我,“你爱孟廷吗?” 
爱以及不爱。 
爱这样虚无,又这样真切。 
但是我和孟廷,这么多年,是否与爱有关。 
舒等不到我的回答,或者他并不需要我回答,便说:“ …但是我爱。” 
“大概孟廷于你,不过衣食,于我,却是空气。” 
“孟廷并不够温柔体贴,也不够浪漫多情,多金亦算不上最多, ”舒扬慢慢吐着烟,并不似对我,而只是在对着自己慢慢说出这些句子,黄昏的静寂中仿佛忧伤而且执着的电影旁白,“但他是我的空气,唯一的,让我可以呼吸的空气。” 
他是我的空气,唯一的,让我可以呼吸的空气。 
我暗暗捉紧胸口,在他的告白中忽然之间明白。 
以为舒扬一定不会放手。然而第二天,他却不告而别。 
孟廷拨他的手机号码,起初始终无法接通,再拨,却已经停机。 
连只言片语也不肯留下。 
舒扬式的高傲。他怎肯在爱里低头。 
然而爱情是一场自尊的游戏,有歌里这么唱过。 
孟廷当晚很夜才醉着回来,抱着我反复Zuo爱,直至黎明方肯放手睡了。次日当我醒来,人却已经不见。 
连女佣也不知所踪。有人大声的敲门,我只好裹着被单赶去开门。 
摸索着扭开门锁,就已经感觉气氛有异。来不及出声,却被人摁住口,对方粗鲁又迅速的扭住我的手臂,将我拖进停在大门口的汽车。 
有人用胶带纸封住我的口,又试图缠在眼睛上。旁边却有人阻止,“喂,你贴他眼睛干嘛? 他是瞎子耶。”说完便吃吃的笑。 
完全陌生的声音。 
车子转来转去,渐渐远离市区。也不知停在什么地方,只是十分安静。我被单独推进房间,门锁了起来。 
手脚都被胶带缠住,怎么也挣不脱。 
我只能倒在地板上,看不见也听不见,四周寂静有如外星球。 
并不是很久,听到有人推开门,皮鞋底轻轻扣在地板上,一直走到我身旁。 
一双手扶我起来,动作并没有预想中的粗暴。 
手指带着淡淡的烟草香,又混着若隐若现的古龙香水味道,小心的为我揭去口上的胶带。 
那只手又移到我下颌,轻轻慢慢抬起我的脸。 
“就是这张脸,让骄傲的舒美人输得这样惨,呵呵。”他的语调不温不火,带着不可捉摸的笑意。 
“不要怕……”指尖漠不经心的摩挲着我的面颊,似戏弄又似安慰, “居然肯为了孟廷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失掉光明,我又怎么舍得为难这样的痴情人儿呢。” 
我挣脱他手指的轻佻,虽然并未遭受粗暴对待,但却越来越心有不安。他提到了孟廷,或者是想勒索孟廷? 
“请问你是谁? 请尽快放了我吧。如果是想勒索孟廷的话,恐怕你会失望。” 
那人只是笑笑,并不回答,不缓不疾的按着手机按键。 
“Hello 孟大少,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 
“肖飞扬? 有何贵干?”孟廷的声音自话机里传来。 
“朋友之间问候一声而已,何必这样紧张呢。” 
“我没心情陪肖公子兜圈子,对不起,我要掛机了。” 
“好啊,不过,我听说有人最近行运不济,新欢旧爱,齐齐失踪。” 
“你什么意思? ” 
“……很不幸我要告诉你,我刚好捡到了一个。” 
“因因? 因因在你那里? ”电话那端的声音忽然变得急切。 
“因因? 呵呵,为什么你不担心舒美人被我捡到? 舒扬被你吃干抹净,又一脚踢开,此刻就算是生是死你也不会关心了吧? 孟大少真够无情。” 
“……是舒扬让你绑走因因?” 
肖公子只是冷笑,“你未免把舒看得太低。” 
“这件事与舒无关。不过,舒这一次为了你伤心出走,不知所踪,因此,我给你三天时间找回舒带来给我,因因便会完璧归赵。如果舒有三长两短,那么,孟廷,你伤害了我心爱的人,同样,我也不会让你的心爱得到幸福。“ 
说罢并不顾及孟廷反应,便将信号按断。 
孟廷不断的回播过来,电话铃声一遍遍响着。 
刚刚一直按住我的口的人松开手,又撕下手及脚上的胶带。这室内的空气阴冷,又不知身边有多少双眼睛,我忙将被单裹紧。 
肖公子似在平复着刚刚的情绪,轻轻叹口气似的,拍拍我的肩,“因因不要怕,我不会将你怎样。” 

 如果是爱,只有不爱,才可得到自由 

34。 
电话铃声终于嘎然而止。 
我的心亦空空跌落,一沉再沉,却到不了底。 
室内极安静。我知道身旁即是一扇敞开的大窗,因有风微微吹着。窗外大概是浓密的细叶榕,所以风被那密密的碎叶子切割得极其细微。 
而这里至少是四楼。 
被带上来的时候我悄悄数过。 
沿墙摸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