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暗传说
魔王身后传来艾狄雷瑟温柔却忧郁的声音。
魔王抱紧了怀中那个瘦弱的身体。失去了温度的肌肤，停止的心跳，断绝的呼吸，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一个事实——这个人已经失去了生命。
不！不！不！他不会允许的！他不会允许他离开他的身边！他不能在他明白了一切之后就这样离开他的生命！他是伟大的魔族之王，任何人都不能违抗他的命令！
“醒过来！我命令你醒过来！睁开眼睛！你不是一直在呼唤我吗？现在我就在这里！睁开你的眼睛看着我！你既然那么想留在我的身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封住我的记忆！？”
魔王疯狂地摇晃着失去生命的躯体，眼睛的血色越来越浓，狂怒使得那张英俊无匹的脸孔狰狞起来。整个洞｜穴仿佛也感到了害怕，开始震动，洞壁也出现了裂缝。
“他想死，他想死在你的手上。”
艾狄雷瑟的声音宛如从天外传来，空灵而虚幻。
奇迹般的，震动停止了。魔族之王在这一瞬间呆住了。
“你难道忘了吗？他也是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你带领魔族的军队践踏了他的家乡，杀死了他的同胞。你以为，他能够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继续留在你的身边吗？”
淡淡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直插入魔王的心脏。
艾狄雷瑟突然话锋一转：“你想救他吗？对你而言，究竟是征服大陆重要呢，还是他的生命重要？”
魔王犹如刚从梦中醒来一样。他轻柔地抚摸着怀中人冰冷的脸颊，一次又一次地轻吻着那薄冰似地双唇，开口说道：“这片大陆并不是那么重要。现在我发现，没有了他，世界对我来说，也毫无意义。如果我以后漫长的生命，都必须在这种难以忍受的寂寞中度过的话，那……我宁可把世界和我一起送到他的身边陪他……”
“即使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也希望他能再度苏醒吗？”水晶紫瞳中光芒闪动。
“就算要毁天灭地，又有何可惜！？”魔王那形状优美的薄唇里，一字一句，毫不迟疑地吐出了冷酷的话语。
艾狄雷瑟的眼里忽然流露出了一种混合着期待与迟疑的光芒，连声音都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如果……如果我们不是敌人，你有可能……爱上我吗？”
魔王血色的眼眸中流动着冰冷与残酷，从那弧度优美的薄唇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一般插入艾狄雷瑟的心脏：“五百年了，你还是这么愚蠢。我爱上的人，就算是敌人，我又岂会在乎？你，不会是我爱的人！”
“为什么！？我和他是同一个灵魂，可以说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你爱上他却没有可能爱上我！？”艾狄雷瑟一下子失去了自持，激动地问到。
“错了，你和他不是同一个人。就算灵魂一样，心也不一样，我的感情也不会一样。我，奥克拉·阿尔德里奇，所爱的只有艾尔索，不会是你！永、远、不、是、你——艾狄雷瑟！”
艾狄雷瑟浑身剧烈地颤抖，踉跄着退了几大步。世上再也没有任何语言比这一句话更加让他心碎的了。水晶紫瞳中流动的神采像坠落的星星一样失去了光芒，他整个人就像被黑暗吞噬的月亮，再也没有一丝的光彩。那种脆弱的样子，足以激起所有人的保护欲。
但是魔王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他就象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冰冷的目光中不带一丝感情：“说！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醒过来！？”
艾狄雷瑟怔怔地望着那个自己五百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人，望进那双血红冰冷的眼睛。胸口传来的巨大的痛楚，让他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心都已经被绞碎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连一点希望也不给我？为什么……还会如此心痛？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想试着改变命运的轨迹？为什么……要让我再一次醒来……难道我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吗……
***
“你应该知道，艾狄雷瑟他……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而生的。”妖精王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难掩的沉重。
身后白发金眸的青年眼中带着化不开的忧伤，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的很清楚。前任妖精王，也就是您的父亲在看到‘梦言镜’的预言后，在圣地‘水晶神殿’中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以水晶为媒介，让艾狄雷瑟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为的就是预防那即将到来的灾难。所以，他与我们有些不同，他的头发不会随着力量的增强而长长。正因如此，外界才会流传他是妖精与人类的混血儿。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他……可以说是您的兄弟……”
妖精王背对着巴古斯塔斯，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只是叹了一口气，惆怅地说：“是的，所以除了你之外，我是唯一能了解他的悲伤的人。我一直觉得亏欠了他，但，我无力偿还。”
“牺牲一个人去维护这片大地上所有的人，也许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这是很正确的选择。但是，被牺牲的人就不重要了吗？如果，被牺牲的是他们最亲近的人，他们也会享受得如此心安理得吗？更何况，是为了牺牲才让他诞生于世，牺牲自己保护大地就是他诞生的意义，这对艾狄雷瑟……太残酷了……”占卜师的情绪激动起来。
“这片大地上所有的人都欠他，但……他真正想要的，我们给不起。不论是自由，还是……”妖精王的声音似乎要被风吹走。
占卜师浑身一震：“原来……你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是，我们的身体里有着相同的血脉，他那如此炽烈的感情，又怎么会瞒得过我呢？不过，他的期望注定会落空……”
妖精王缓缓转身，碧绿的眸子中蕴含着苦涩：“因为，‘光明’并不是指他……”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吟唱般，诗句从他口中流泻而出：
“星星陨落
月亮升起
血色的火焰燃烧大地
妖精之泪
水晶之心
在血的盟约之下
光与暗的合一”
“这是新的预言诗？”巴古斯塔斯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却惊讶的看见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妖精王碧绿的眸子中滚了下来，在离开脸庞的一瞬间凝结成了一颗浅碧色的小珠子。
妖精生性淡薄，很少会有流泪的时候。而只有在真正伤心至极的时候所流出的眼泪，才会凝结为石。这种由妖精的眼泪凝结成的石头被称为“妖精之泪”，是疗伤圣品，尤其由王族的眼泪凝结成的“妖精之泪”，更是带着神秘的魔力。王族的血越浓，功效越大。妖精王流出的这滴眼泪几乎有起死回生的作用了。但奇怪的是，妖精之泪却不会在妖精的身上发挥作用。
那一刹那，“预见”的能力使占卜师瞬间看到了潜藏的未来的景象。他如遭雷击，几乎站立不住：“怎么会，怎么回？为什么会是这样？”
妖精王看着自己流下的“妖精之泪”，痛苦而沉重的摇摇头：“命运，命运女神啊，你对艾狄雷瑟实在是太残忍，太残忍了……”
第二十一章
“你要他复活的话，就在三天后到克商曼的首都伯致罕来，我会在千叶平原等着你的。”
艾狄雷瑟的话，让一向对时间没有概念的魔王第一次注意到了时间的流逝。以往弹指即过的三天对此刻的他来说，漫长得让人焦躁。他时刻守在艾尔索身旁，寸步不离。看着他白得透明的脸庞与嘴唇，触摸着他冰冷的肌肤，那种不是活人能有的温度让他的心也被冰冻了起来。
他一定要活过来！一定不能离开他！如果他就这样永远不再睁开眼睛，那他会让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为他陪葬！
***
“王！您要抛下我们吗？”德温那双颜色各异的眼睛里充满着从未有过的焦灼。
魔王停下了脚步，微眯起细长的眼，目光却如刀锋般锐利：“愚蠢！可笑！什么时候连你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没有我你们就不能活下去了吗？我不记得我有如此软弱的部下！还是，你以为你能够束缚得了我？”
魔王冷笑着，怀抱着艾尔索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真正的王者，是不会受任何束缚的……按照你的意愿塑造出来的，绝不会是一个真正的王……
“王！……”
***
千叶平原位于伯致罕的西部，那里是克商曼初代国王起兵的地方，从这里才开始了古老的王国那悠久的历史。由于这个特殊原因，千叶平原成为一个特殊的存在，是不允许平民进入的。能够进入千叶平原的，只有被允许的王族与贵族。所以，这片美丽的绿地几乎没有被人践踏过的痕迹，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宁静与安详。
但是，命运注定，今天，在这个地方，会有一件决定这片大陆命运的大事发生。
本来没有异状的空间被硬撕开了一道口子，平静的空气被搅乱了，凝重的气压伴随着黑色的人影出现在这里，并迅速扩散着。
血眸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魔王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来晚了。”
银色的身影渐渐出现在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水晶紫眸中已经没有了那天的激动：“是你来早了。”
“我不想听废话。你想要什么？”
艾狄雷瑟的眸子黯了黯：“一个契约，一个你终生不再侵犯人界的契约。”
“哼哼，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呀！”魔王恶意地嘲弄着，满意地看着这个曾经封印过自己的人脸色慢慢的变白。
艾狄雷瑟强忍着锥心的痛苦，平静地问道：“答应，或是不答应？”
魔王小心地、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一样，把怀中的人儿放在草地上，随后举起了右手：“来定契约吧！”
艾狄雷瑟也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两人的手掌在空中相抵，魔王低沉、磁性的声音与艾狄雷瑟空灵、悦耳的嗓音交织在了一起，仿佛响彻了天地。
“以奥克拉·阿尔德里奇（艾狄雷瑟）之名，与面前之人立下契约。以天地为证，以所有精灵为证。契约成立！”
金与银的光分别从双方的身体里窜入了对方的身体中，旋即消失不见。
契约刚成立，魔王已经迫不及待地说：“好了，你可以说了。”
艾狄雷瑟默默地从怀中掏出几块分别蕴含着地水火风光暗能量的水晶，在地上摆成了一个魔法阵，然后示意魔王把艾尔索的身体放进魔法阵的中心。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吹过，艾狄雷瑟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看到久违的好友，巴古斯塔斯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冲上前去紧紧的抱住了已经五百年不见的友人。
艾狄雷瑟静静地伫立着，感受着这久违的温暖。
突然，白发的占卜师松开了手，不能置信地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艾狄雷瑟……你，你的身上为什么有这么重的死气？”
艾狄雷瑟苦涩地一笑：“你果然发现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五百年前我已经死去的事。你说，如果要让死人复活，要用什么方法才办得到？”
美丽的妖精瞪大双目，由于过度的震惊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原来，我那天感觉到的是真的，真的有人用了那个禁忌的魔法……”
他忽然象是想到了什么：“那……那你……”
艾狄雷瑟轻轻地点了点头：“如你所见，这个身体早就已经死去。我现在每活在世上一刻，就会多一个人因此丧命……我已经完全失去了自由，这个被强行唤醒的身体无法违抗‘他’的命令。这种傀儡式的生活，对我来说只有痛苦……我的好友啊，帮我解脱吧！”
白发妖精的脸庞早已被泪水沾湿，好友悲惨的遭遇已经让他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真如艾狄雷瑟所说的那样的话，对于爱好自由、生性高傲的妖精来说，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
“为什么你要选择我来做？让我亲眼看着你消失，我做不到……”
艾狄雷瑟轻叹了一声：“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希望能够再见你一面……”
“你们说够了没有！？”魔王英俊的脸上已经满布乌云，血眸中看似要喷出火来。魔族的天性让他对爱人以外的人都严重缺乏耐性。
艾狄雷瑟的眼中掠过一丝哀伤，平静的对好友问道：“东西你带了吧？”
巴古斯塔斯默默的从怀里掏出一颗小小的，浅碧色的泪滴状宝石。宝石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上，散发着神秘的光芒。
艾狄雷瑟接过那颗“妖精之泪”，立刻从上面感觉到了一股强大、温暖、充满了生机同时却哀伤的力量。那与他有些相近的气息让他立刻就确定了这是出自哪个人的身上。他在心中轻叹了一下：哥哥，你是为了我而如此悲伤吗？
他慢慢走到魔法阵中心，把手上的“妖精之泪”放在艾尔索冰凉死白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