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人生若只相见初





戚少商深吸了一口冷气,根据她刚才说过的话一一地分析道:“以你所说,你必是不愿交出虎符,那李南空也必是不肯善罢甘休,所以一定会威胁诱惑于你,你至今安然无事,想必也早有所防范?——你刚才提起傅宗书,那么李南空在三年前就应该已经找上了你,只是你没有答应,而他又没有得手,所以才让傅宗书功败垂成、饮恨而亡?”他越说越惊,索性站起身来,一字一字地说:“几日前六扇门就接到你要来的消息,叫我们严加保护,想是那李南空下了最后通牒,让你不得不求助于外人?六扇门内严阵以待,李南空的探子不可能听不到风吹草动,而你却不设防地待在这里,无情显然也知晓详情,难道你们是将六扇门当成诱饵转移他们的视线——声、东、击、西?!” 
“戚少商不愧是戚少商,你果然是我的——知、音。”顾惜朝淡淡一笑,默认。 
赫连春水晃晃头,不甘心地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被陷害的感觉?” 
“赫连将军手握大军,要一举铲除叛兵,还要借他之力不可。”顾惜朝一摊手,有些许幸灾乐祸的笑道:“我当日也是被无情骗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拉下了水,不管都不行。” 
屋子里气氛有点僵,也有点沉重。 
屋外这时突然传来“扣、扣”的敲门声。赫连春水起身开门,站在门外的来人是个女子,她一身红衣如火,风姿卓绝,文采精华,端的是一位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绝代佳人。 
息红泪。 
赫连春水一呆,又惊又喜地道:“红泪?你怎么来了?” 
息红泪走进屋里,她看了看满心喜悦的赫连春水,又看了看一脸僵硬的戚少商,“我来……找人。他们说我要找的人在这,所以我来了。” 
戚少商眉头一蹙,欲言又止,“红泪……你……” 
顾惜朝霍然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 
他面色不善说走就走,一别头,便从戚少商身边飞快地掠过,施施然地出了门。 
戚少商似是有些无奈,他也起身,准备跟着顾惜朝出去。 
赫连春水凉凉地问了一句:“顾惜朝出去就出去,你跟在后面做什么?” 
戚少商头也不回地道:“你放心他?我可不。顾惜朝为人阴晴不定难以揣测,做事不分对错黑白全凭一己喜恶,我不盯着他,难保他会干出什么临阵倒戈祸害无穷的事来。” 
他说着,也如影随形地跟着走了。 
赫连春水缩缩脖子,嘀咕道:“你担心人家就直说呗,非要找什么借口理由,真不坦白……”他一回头,正巧看见身边息红泪困惑的眼色,暗叫一声不妙,四目相对无眼,一时间两人都呆愣当场。 
感情啊……越梨衣看在眼里,她微微一笑,心思万千。她喜欢顾惜朝,从三年前雪地中她救了伤重濒死的他、那人拉着她的袖子喃喃地说“晚晴”时就开始喜欢——可他不喜欢她,她又能怎么样?她出现得太迟了,顾惜朝的心已经为傅晚晴死了大半,就算他还会动心,爱上的人也绝对不会是她……越梨衣暗自摇了摇头,把客厅留给久别重逢的息红泪与赫连春水,拿着喝了一半的茶杯,进了里屋去。 

月上中庭。 
月华如练,月色如银。林风万语,穿林过隙。 
惜晴小居后面的树林内,顾惜朝青衣如柳,衣袖飘拂,徐徐而立。 
夜风微拂,发丝轻舞。戚少商静静地跟着他缓慢绵长的脚步,也不说话。他们都很满意这种安静无声而又充满默契的氛围,很温馨,很惬意,仿佛两个人之间原本就不存在什么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而只是两个闻弦知雅意、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知音了。 
一只白鹰在空中饶了几圈,飞落到顾惜朝的肩头。顾惜朝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绑在猎鹰的脚上。 
戚少商一动不动,没有阻拦。 
顾惜朝嘉奖地拍了拍这只羽毛丰满的的雄鹰的翅膀,让它飞走了。 
“这是你养的鹰?训练得很好。”戚少商在他身后慢慢地说。 
顾惜朝没有回头,幽幽地道:“渔家之人养鹰,常常卡住鱼鹰的食道,在捕食之前只喂一半的食物,让它们在饥饿的狩猎后活生生地吐出到嘴的鱼虾,只能捉不能吃……草原之人训鹰,则会先反复折断雏鹰的羽翼,消磨它们的野性,这样一来,无论以后鹰飞得多高多远,都不敢离开它的主人。”顾惜朝颓然而叹道:“曾经,我也是一只鹰。” 
他是在说关于傅宗书的事吗?戚少商小心翼翼地看了顾惜朝一阵,轻声安慰他道:“那都已经过去了。” 
顾惜朝冷笑一声,“过去了?”他转过身,深深地看着戚少商的眼睛,“我忘不掉,你呢?你敢说一切已经过去——你敢说你已经做到不再恨我?” 
戚少商凝思良久,过了一会他叹息着道:“我做不到。” 
顾惜朝默然,“忘记……果然是一件很奢侈的东西。”他旋身背对着戚少商,轻轻地说。 
戚少商沉默了一刻,忽然问道:“有些事我一直想问你——在授命追杀我之前,你对于逆水寒的真相知道多少?” 
顾惜朝点头,“不多,但还算知道一点。”他剑眉一扬,锐气一显,戚少商看看他,觉得顾惜朝这样剑拔弩张狂傲犀利的样子特别好看。“你以为……他为何肯把晚晴嫁给我?” 
戚少商恍然道:“你威胁他?” 
顾惜朝又点了点头,承认道:“是。我威胁他。” 
戚少商但觉隐隐有怒气上涨,冷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死不悔改助纣为虐,帮助傅宗书毁灭证据叛乱造反?” 
顾惜朝好希奇地反问道:“戚少商你问得还真奇怪。傅宗书是晚晴的父亲、我的岳父,我不帮着他,难道还要帮着你大义灭亲把实事揭穿,好让他被皇帝株连九族,把自己和晚晴的性命一起断送了不成?” 
是啊……我是谁而他又是谁,顾惜朝有什么理由为了所谓的一夜知音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锦绣将来?戚少商火气消了大半,冷冷一叹道:“以前的事不提也罢,我只想知道,你对顾夫人——是不是真心的?” 
顾惜朝轻轻一笑,笑得甜蜜又多情,他用一种很缥缈的语气温柔地说道:“我爱她,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就是晚晴——为了她我可以去死。” 
他说得那么深情缱绻,是令人感到如果不信他仿佛他就会碎掉一样的柔软,戚少商听了却只觉心中烦闷郁结,不耐地开口打断他道:“你不要把晚晴当借口——你说你爱她胜于性命,可你却把你的一切都用来追逐名利——为了权利,你的朋友、知音、弟子、爱人都可以被你牺牲!傅晚晴为了你她不惜一死,你却懦弱得做不到不惜一切去爱她——你连你的妻子都欺骗利用,又有什么资格谈爱她?!”戚少商扳过顾惜朝想要逃避的脸,不留情面地怒喝道:“你爱了却只要索取,不敢付出——你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冷血薄情的人!不要再说什么为了感情你很辛苦,说你很委屈——你做的一切自始至终都只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野心你可以舍弃一切,包括傅晚晴——我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她!” 
顾惜朝脸色惨白如纸,他挥开戚少商的手,嗓音飘忽暗哑地道:“你说我不爱晚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的很简单很纯粹,我只知道除了晚晴我一无所有!我不爱她还要爱谁?晚晴是第一个关心我、在意我、爱护我的人,我爱她所以要给她美好的生活是错的?我自己怀才不遇落魄江湖要出人头地是错的?”他怒视着戚少商,指着他的眉心惨然道:“你自己功名利禄什么都有了,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追求权力是错的?你不爱名不爱权就老老实实地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出来闯荡什么江湖?!我是不是真的爱晚晴是我的事,你自己可以情人无数旧情难数负了息红泪五年,又有什么资格否决我对晚晴的爱?你根本不知道我国的是什么生活,不知道我是怎样长大、怎样生活!关于我的过去你什么都不明白——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戚少商听得一口气憋在胸口烦躁欲死,他就这样怔愣地看着顾惜朝,眼睛眨也不眨,一个字也说不来。 
顾惜朝也停了下来,他不再说话,只是呆呆地回看着戚少商,眼里有一丝的惊讶、一丝的无措、一丝的慌乱、一丝的疯狂、一丝的释然。 
这么静了许久,戚少商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顾惜朝的头发。 
顾惜朝的肩膀不易为人察觉的颤了一颤,但他没有躲开。 
戚少商的手又拍了拍顾惜朝紧绷的肩膀,动作很轻很柔,像是把他当作受了伤又倔强得不肯喊痛的小孩子一样的哄,“我是真的不明白……对不起,我什么都不懂。你原谅我,嗯?” 
顾惜朝神智有些茫然,他怔怔地应道:“晚晴……她是个天真善良的笨蛋。无论我骗她利用她都还是会相信我,无论我做什么她最终都会原谅我——我知道她是那样的人所以明知道不应该但还是骗她的,因为我肯定她答应过不离开我就绝不会离开——我很卑鄙很懦弱是不是?”月光下顾惜朝的眼神亮晶晶的,宛若有水光闪动,“我爱她只因为我知道她是那种对爱忠实的女人,爱了就不会背叛不会离弃,所以我可以随意地伤她的心也不用害怕被舍弃……我、我对不起她。晚晴本不该死的——为了我,不值得。” 
戚少商温柔地拍拍顾惜朝的后背,轻声轻语地柔声劝道:“值不值得,并不是你说得算。顾夫人死的时候我也在场,她没有恨你,也不觉得不值得,她死的很安心很满足——可以为了所爱的人而死,对女人来说,也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 
顾惜朝抬起头,央求地看着他,“真的?” 
戚少商重重点头,肯定地道:“真的。” 
顾惜朝看了看戚少商的真诚的双眼,声音渺茫地说:“晚晴是个好人……她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相信天理轮回、人性本善。她是个好人所以我爱她,可是我却是个大坏蛋。” 
戚少商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诚挚地说:“当好人也是很辛苦的……好人总免不了为死人而活,为活人而死。比起好人,也许当坏人会更快乐更自由。你会因自己不是好人而痛苦只因为你还不够坏——不然晚晴又怎会真心爱上你?” 
顾惜朝摇首,惨淡地道:“坏人会爱上好人的好,可是好人却不会爱上坏人的坏。” 
他知道晚晴喜欢他,戚少商欣赏他。可是晚晴喜欢的是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浪漫、他的痴情;戚少商欣赏的是他的才学、他的智慧、他的抱负、他的傲骨。除了那鱼池地底的同类英绿荷,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喜欢过他的阴暗狠毒虚伪无情……所以晚晴希望他当大侠,戚少商希望他能悔改。 
可他从来都不是好人,他只是个坏人,而且是个小人。 
——道不同,相与谋否? 
戚少商看出他的心思,凑到他的耳边,温声道:“会有的。” 
会有吗?顾惜朝又是一呆。戚少商说的话中总有一股力量,让你不得不相信他说的是对的,让你认为他说了就一定会实现。这是一种优秀的领袖才有的气质,他很羡慕,却学不来。 
真的——会——有——吗?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又会是谁? 
会是戚少商吗? 
会吗? 
顾惜朝拉了拉戚少商的袖子,心头一热,方想不管不顾地直接告诉他自己的心意,突然间眼前一亮又暗,从林间的小路上,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来。 
来人身着青衣,左手执剑,身上挎着一个小包,俊眉修目,气宇轩昂。 
他是谁?戚少商将顾惜朝拉到身后,心下大惊。他居然没有觉察到这人的脚步和呼吸!顾惜朝内力只剩三成姑且不说,他这三年间确实韬光养晦勤加修炼,功力犹胜从前,可他竟然没有发现这人的到来!若不是见了他的模样,他根本就想不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的人,难道他就是李南空? 
月亮越升越高,疏淡清冷的月辉淡淡地洒下,照着来人猜不出年岁的眉宇间三分傲气、七分倦怠,模样竟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出是谁来。 
风声疏落如雨,顾惜朝的眼中眸色变幻莫测如同月华流转,他似乎迟疑了一下,从戚少商的背后走了出来。 
“好久不见,你好吗?”他向青衣人问好,然后眼神一变,以某种异样空洞的语调唤道:“……师傅。” 

第五话 红尘岂独君一人 

月皎疑非夜,林疏似更秋。 
天黑,风寒。 
杀人夜。 
“我是来杀你的。”夜惊寒抬眼对着顾惜朝轻轻地说,他的声音很沉、很柔,像是一湾春水,说不出的动人。“我以为你会逃跑。还是说——你有自信赢过我?” 
顾惜朝淡淡一笑,他手一指戚少商,道:“你若要杀我,就必须先杀了他。” 
戚少商闻言苦笑了一下,却依然站得很坚定、很决绝。 
夜惊寒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戚少商几下,冷冷地道:“他救不了你。你是我徒弟,如果不想死,你现在还可以逃。” 
顾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