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远行





  他又做了噩梦,一群无头尸体在他的身后追赶着他,地上满是爆裂开的人头,想跑却又步履艰难。在摔倒的一瞬间,他又看见了那个背影,黑暗血腥的场面消失了,那个男人依旧笼罩在一层白雾中,看不清面貌。他爬起身追了上去,总是在快要抓到的那瞬间扑空,渐渐的,让人心痛的感觉中又夹杂了一丝恨意。
  
  他冷汗淋漓地惊醒,他喘着气茫然地盯着床帐,右脚踝又在隐隐作痛。
  
  这个梦中的“哥哥”似乎与白琅不太一样,可他也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出现在梦中的永远只是个模糊的背影。
  
  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旁,盲雀在一边忙碌着。他猛地抬头,刺眼的阳光让他迷了眼睛。
  
  “你说……”
  
  “主子?”盲雀停下动作,转头看着他。
  
  “……你说,人为什么要互相残杀?”他为什么会去杀人?
  
  “……”
  
  他伸手捂住双眼,每晚纠缠着他的噩梦在如此强烈的阳光下都无法消失,他在这短短的日子中究竟杀了多少人了?胃里一阵翻腾,那血腥味就像是渗入了他的皮肤,怎么样都抹不去。
  
  “主子,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王。但也不乏奴才这种苟延残喘之人就是了。”盲雀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平淡的语气像是早已看透。
  
  “那这和畜生有什么两样?”他放开手,他想不通要如何才能这么淡然。
  
  “……主子,不管是人、畜生还是……妖,有哪个不是为了活着?主子您没体验过那种明明生不如死,却还想活下去的感觉吧……奴才多言了,这去给您端茶来。”盲雀垂下头,悄悄地退开。
  
  玉影思索着盲雀的话,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望着窗外的树荫,那话里的意思是,哪怕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是为了什么,就算全身染满无辜之人的鲜血,也要努力活下去吗?他站起身,突然很想见白琅,他想听白琅对他说,就算他杀了再多的人,他都会原谅他,他都是他最亲爱的弟弟……
  
  拖着残脚走到前院,白琅并不在房内,问了侍女,听到白琅去了的教主竹园,他有些莫名,不是说教主出远门了么?
  
  顺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石径穿过竹林,还没接近凉亭便听见了笑声和不知羞耻的淫叫声。玉影停住脚步,透过绿竹不敢相信地看着正在凉亭中苟合的两人。
  
  “啊……啊嗯……白琅,还有十天,啊,你就能练成上古邪法了……等的好久啊~”
  “呵呵,是啊,到时也顺便让你登了教主之位。”
  “说起来……嗯啊……教主呢?”
  “呵,估计此时已经被摇光剥皮了吧。”
  
  捕捉到白琅那抹冷酷的笑容,他不禁背脊一阵发冷。
  
  “嗯~你说~你那叫玉影的人儿是不是也让你这么销魂?”男人抬起腿勾住白琅的腰身,淫乱地扭动着,而白琅也配合地加大了抽动的幅度。
  
  “他是个只能看不能碰的玩偶,真正销魂的是你缠住我的地方啊,我这一日不进来就想到紧。”
  
  “呸,胡扯,他可长得和你妹妹一样,还是个男儿身,你怎么可能没出手?”男人突然一把将白琅推开,闹别扭似的合起了腿。
  
  这句话让他如当头棒喝,那对话里的所指的人分明是他,而他只是长得像白琅的妹妹……那意思是他和白琅并不是兄弟……?那……
  
  “你就喜欢让我难受,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我只是利用他而已,他可是有进无出魔物,你想你的相公变成一具干尸吗?”
  
  “哼,你想当我相公?先满足我吧……嗯……啊啊,白琅,那小美人你打算怎么办?”
  
  “他其实也没什么用了,不过你不是想要一统江湖吗?他的迷术不错,训练训练……嗯……你夹的好紧……”
  
  “嗯啊啊……啊!快点……再快点……”
  
  脑中一片空白,他觉得全身的血液下沉,全身颤抖着盯着已经陷入欲潮旁若无人的两人,胸中那股气闷的情绪已经消退,而代替的却是让血液沸腾的怒意,全身的血管突突的跳动着,眼前也瞬间被血红色笼罩,他觉得自己的口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化,而喉间愈发干渴,他动了动身体,抬起脚一步步地向前走去,耳边传来竹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他一边干呕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回自己的住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些模糊……低头看了看被血浸染的衣裳,心中竟然没有一点感觉。在嗓子被血润湿的同时,他体验到了和“那时”一样的热气和快感,玉影抖了下身体,那邪法……竟然让他变得和野兽无异!
  
  “你、你……”看到盲雀像是见鬼一样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
  
  “盲雀,你们都在骗我。”
  
  “主子……”
  
  “哈哈,我可不是你的主子,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你知道吗?”他觉得刚才的怒气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他现在能心情很好的笑出声来。“……噗……真好笑,哈哈哈……太好笑了!”
  
  看着盲雀铁青着脸转身冲回了屋子,他捂着肚子大笑,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没一会,盲雀就抱着一堆东西跑回他身边,不顾他的挣扎硬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拉着狂笑的他朝仆人专用的后门跑去。
  
  “哈……哈……”
  
  “别笑了!”
  
  脸颊传来的痛感让他回了神。
  
  “这个包裹,还有这马,你赶紧走!”
  
  “走哪去?”他又想笑了,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能去哪?
  
  “废话少说!”盲雀将他推上马,然后使劲地打了下马屁股,马嘶叫一声后狂奔起来,他下意识地趴伏在马背上,盲雀的声音和呼呼的风声一起传入左耳。
  
  “你其实是……好自为之!”
  
  转头看着已经紧闭起的大门,他其实是?盲雀想要说什么?他想拐回去问清楚,可是从未骑过马不知道该如何让马停止的他只能认命似的趴伏着。胸前抱着的包裹一角翻飞起来,隐约看见里面的一抹火红,他就直直看着那抹色彩,直到失去意识。
  
                  第 17 章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不在马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眼前是一群围绕篝火吃肉喝酒的土匪样男人。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了树上。
  
  “大哥,那小妞醒了唉。”一独眼大汉喊道。
  
  “哇哈哈,醒的正是时候,老子也正好酒足饭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饱暖思淫欲!”
  
  “大哥好学问!”一旁的小喽啰们连声附和。他惊恐地挣扎身体,却发现绑在身上的绳索越来越紧。
  
  “小妞,让爷好好乐呵乐呵!”被称作老大的壮汉抹了把口水走上前,一把撕开他的衣服,顿时睁大了眼睛。“这小美人咋没奶子?”他又伸手抓了把玉影的下身,顿时大笑起来。
  
  “哈哈哈,弟兄们,今个咱也尝尝后庭花的滋味!”大汉淫笑着继续撕扯衣裳。
  他拼命地挣扎,心中焦躁不堪,那个总是无意识施展的邪术却为何在紧急关头却施展不出来了?
  
  “大哥,你看小妞脖子上的那玉坠,能卖不少钱吧?”
  
  脖子上立刻传来刺痛,温热的液体让他抬眼看着那些举着玉坠两眼冒光的土匪,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绝望,而原以为消失不见的恨意突然如潮一般涌了上来,全身的血液翻滚着,他觉得身上所有的寒毛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突然恶意地想要眼前这些丑陋的恶心的人全去死!
  
  倏地,土匪们没了动静,他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景象笑了出来,没错,都去死吧。喉间开始变得干渴,咳了几声,欲火和饥渴感同时侵袭了上来。
  
  “给我把绳子解开!”笑着开口,心想既然能让他们变得这样也一定能操控他们。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个为首的大汉双眼呆滞地走上前为他解开了绳索。猛地向前一撞将大汉撞到在地后,他发狂似的仰天大笑。
  
  俯视着如木桩一样倒在地上的大汉,他张张嘴,发出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如此陌生:“死吧。”他跪在大汉的身上,鬼使神差似的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看着自己的指甲越来越长,慢慢陷入了大汉的皮肉里。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脸上,他像是被不停喷出鲜血的地方吸引一样俯下身体……
  
  站立在已经燃尽的篝火旁,抬起头看着远处日出前东升的散发着清冷惨淡光芒的残月。呆楞了一会,他捡起自己被撕破的衣服,将身上还未干涸的血拭去。寻找了一圈,在一堆行李下找到了自己的包裹,打开看了看,那块狐裘安好的放在里面。
  
  在土匪的行李里翻找出一件还算干净的衣服换上,小心翼翼地躲过地上横躺着的尸体,从首领手中将染了血的玉佩拿回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上了不知通往何方的道路。
  
  江湖上传出了传言。
  七星教自教主失踪,新任教主及护法惨死后,七星众也因为修炼了邪法走火入魔全部暴毙。只剩下一群无所作为的小喽啰,其他正派人士便趁机铲灭了七星教,为江湖又除去一大祸害。
  
  十一月
  
  天空一碧如洗,阳光从密密的松针的缝隙间射下来,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枫叶林照得通亮,远远望去整座山就像是着了火一般。身心俱疲的他看着那片火红楞了神,鲜艳的红和丢失的狐裘是如此相似!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拖着腿朝着那座山走去。
  
  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到达了那片火红地带的边缘,他捡起铺洒在地上的红叶,轻轻用手抚摸,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却能抚慰他疲累的心。干脆倒在落叶上,望着红叶间微微显露的天空。
  
  这些日子,他尝到了世间的残酷。被人欺骗抢走了包袱,又遇见了不少以笑脸接近他却肖想他外貌的淫邪之徒,而每次的结果都是让他的双手再次染血。没有钱,也不会去赚钱,他只能靠掠取被他杀掉的人的财物,最初他还有一丝内疚,可是随着时间的流失和杀的人越来越多,他渐渐也变得麻木。
  
  【弱肉强食,强者为王。】
  
  这时的他才真正体会到盲雀话里的意思,他咧开嘴笑吃吃笑了起来。要是他不曾练过那个所谓的邪法,恐怕此时早就惨遭噩运了吧?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似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这两条路。
  
  躺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往火色最深处寻去,在一片被枫树包围的空地上有一座破庙,残缺的墙垣和丛生的杂草说明这里已经破败多时。走到还未坍塌的另一侧,里面的一角歪躺着一座沾满了蜘蛛网的狐像。看了看那尊狐像,然后环视了周围,这里虽然破旧,但是作为栖身之所似乎也不错。那日起,他便在这座破庙中住了下来。
  
  往山下走没多久,便能看见一座相当热闹的小镇,据说小镇的前身是个与这座山同名的村落,年前一个富贾携家眷迁来此,又因富贾的名号和此山的美景引来了不少经商的人,慢慢建起了这座热闹的镇子。
  
  对人性的丑恶面看的太多而开始厌恶人类的他很少去那镇子,只有肚子饿和“渴了”的时候才会半夜潜去镇子里找食。而他自从知道喝人血和交合一样能让他满足后,他便只是喝血,那种事后会反胃的不适感也好过在男人身上淫乱地扭动。
  
  而平时,他则是呆在破庙后的小溪旁,看日出日落,红叶飘零。他甚至会兴起就这样过完残破的下半生的念头。
  
  红叶全部落尽之时,天气也逐渐转凉。某日一早,他觉得喉间干渴非常,就算喝水也无法缓解,无奈地心想又会有一个无辜的人丧命在他手中,可是为了活下去,他已经没有任何内疚的感觉了。就在准备小憩等到天黑的时候,突然听见庙外传来动物的鸣叫声和人声。
  
  呆着这庙里这么久从来没看到过有人来,有些好奇,他透过砖瓦的缝隙看了出去。在离破庙不远处,有一个书生正蹲身,地上放了几只鸡,而他的周围还围着好几只年幼的狐。
  
  移动了下身体,想要将书生的长相看个仔细,微微上扬的眼角和嘴角,只能说是清秀的面孔却让他起了疑惑,这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将脑中仅有的回忆翻了个遍,却还是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那个书生。
  
  等到小狐将鸡全部叼走,书生站起身拍了拍衣裳,转身下了山,他立刻跳起来尾随在书生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