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是假装





一鸣也不出声。 
李情清已遭到最大惩罚,而夏家齐罪有应得。 
她喃喃说“他叫我相信他。” 
于是李律师知法犯法,伪造人证,为他脱罪。 
这时—救护人员把两姐妹接走。 
子能深深吸一口气。 
“这空气里有太多邪恶,我们走吧。” 
一鸣打个冷颤,跟子能走到街上。 
两个人都感慨得说不出话来。 
“她帮他脱罪,却又亲手处决了他。” 
子能说.“最可怜的是李倩文。” 
“她太听姐姐的话了。” 
案子终于结束了。 
半年后,子能到医院去探访一个人。 
她带著一盒小小糖果。 
病人坐在一张长凳上晒太阳,神情相当愉快,身后的看护同她说“有朋友来看你了。” 
她转过头来。她不认得子能,却一脸笑容。 
子能把糖果交到她手中。 
她打开盒子吃糖,“嗯,真好吃,但是,你没有带花来,你不知道我喜欢紫色毋忘我吗?” 
看护说“除出王督察,就只得她妹妹来看她。” 
子能问“医生怎麼说?” 
“医生说她需要接受长期治疗,她受刺激过度,精神失常,许多事已不复记忆。” 
“这半年没有进展。” 
看护欷虚,“医生说她只有更糊涂了。” 
“请好好照顾她。” 
“这是我的职责,王督察,请放心。” 
子能温和地对病人说“我走了,下次再见。” 
病人依依不舍,“记得再来。” 
真难以想像,不久之前,她在法庭上英明神武,运筹帷帐。 
子能叹口气,静静离开精神病医院。  

其他人会在报上读到这样的新闻“妙龄女子倒毙寓所,情况可疑,警方证实是本年度第十三宗谋杀案。” 
但是王友娣督察赶到现场所看到的情况,复杂得多。 
法医官高少珊与她一起到达商业区一间小小鲍寓。 
少珊先进门。 
她笑笑说:“王督察早,彷佛愈来愈多女性加人这种厌恶性行业。” 
友娣也微微笑。 
真是,从前,叫友娣,叫少珊的年轻女性,多数当秘书、售货员,或是教小学、做家庭主妇,怎会做警官或是法医呢。 
她俩已经合作过多次,两人小心翼翼走人现场。 
受害人躺在地上,已无生命迹象。 
头上有明显伤痕。血液已经凝固。 
少珊蹲下仔细检验。 
助手走近报告“找到她的身份证了,死者叫邓雪灵,廿一岁,独居,今日钟点女工上班,发现她倒地,於是报警。” 
案头还摆看她的照片,生前,是一个活泼漂亮的青春少女。 
少珊说“头部受重物撞击,头骨破裂死亡。” 
“门窗并无被撬痕迹,凶手是熟人。” 
友娣走进小小寝室,发觉陈设一丝不乱,地方虽小,但是不论家具、衣物、用具,都十分考究,全是贵价货品。 
这位邓小姐,年纪轻轻,已经学会享受生活。 
衣柜里的时装,每件上万。 
少珊问:“她从事何种职业?” 
“她是学生。” 
“学生?” 
“是,这里有华南大学学生证。” 
“马上去跟一跟。” 
“这里是她的电子手帐。” 
啊,所有的资料都在里边了。 
“拿回派出所把内容印出来。” 
少珊说:“我在这里的工作已经完毕,报告稍後呈上。” 
友娣点点头。 
她在想,不久之前,死者还是一个小女孩,为功课烦恼,为男同学欺侮她哭泣,放学时,会大声叫“妈妈,我回来了”。 
像水仙花一般短促的生命,真叫人难过。 
不知在其麽地方,父母还等地周末回去吃饭。 
少珊叹息一声,离开现场。 
回到派出所,助手问她报告“华南大学社会系提供资料说,邓雪灵早已退学。” 
一切都在意料中。 
邓雪灵已是职业女性,她的生活消费,无论如何,不似女学生。 
手帐里资料已全部印出来。 
“嗯,她是欢乐导游公司的红牌女,几乎每个晚上都出差。” 
“还有收人记录,看,五月三号现款美金五千,五号六千,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这里有人名。” 
“我们中奖了。” 
“有三个名字:陶森,是森森餐厅东主,司徒忠,车行经理,还有朱家保,银行贷款部经理,全部是中年高收人人士,都是她的熟客。” 
友娣不出声。 
这本手帐,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堕落史。 
“第一件事是通知她家人。” 
这真是世上最艰难的任务之一。 
邓雪灵的家本在”幢政府廉租大楼,一条长廊,几十户人家,鸡犬相闻。 
大楼里住着许多不满现实的年轻男女,想挣脱出身,生活得更好。 
有的用功读书,终於出人头地,有的走捷径,像邓雪灵,悲剧下场。 
友娣伸手按钤,一个中年妇女探头,“找谁?” 
“警方人员。” 
助手把噩耗轻轻说出。 
中年妇人还不大明白,“她在大学宿舍出事?她几时可以出院?” 
警员再清楚地说一遍,邓雪灵已遇害身亡,永远不会回来。 
这时,一个小小六七岁女孩进来唤人“外婆,是谁来了?” 
那小女孩有极大极明亮的眼睛,甜美笑容,长得与邓雪灵十分相似。 
希望她们会有不同的命运。 
接着有人问“我妹妹怎样了?” 
少妇是雪灵的姐姐雪梅,小女孩的母亲。 
她这样对警方说“我们一直以为她在大学读书住宿舍,功课忙,已有个多月不见人,但是隔天一定有电话报平安。”她落下泪来。 
“有无发觉她出手阔绰?” 
“有,她说,她的男朋友善待她。” 
“你们没有疑心?” 
“我们不懂怎样教她,她是大学生,懂得比我们多。” 
“请来办理有关手续。” 
友娣觉得无可疑。 
她与助手到欢乐导游社。 
主持是一个浮夸滑头的年轻人,他听见邓雪灵不在人世的消息时,脸上的震惊、惋惜、悲伤全是真实的。 
友娣问“你做她皮条客有多久?” 
那人抗议.“王督察,说话别那麽难听,我主持合法导游社,小姐们同她们男朋友做些甚麽。我无权干涉。” “答我的问题。” 
“邓雪灵活泼可人,极受欢迎,许多客人指明选她,她在我旗下已有一年。” 
“她可有敌人?” 
“谁没有仇人呢?关公也有对头人。” 
“回答问题。” 
“她才廿一岁,时时笑,大家都喜欢她。” 
“说下去。” 
“上星期,她同我说,她要退出这一行。” 
“为其麽?” 
“我不清楚,这一行人来人往,频频换血,已成惯例。” 
“你昨晚七时至十时在其麽地方?” 
“王督察,我在一个牌局里,从下午五时到凌晨二时,未曾离开,输得一败涂地,有三名以上证人。” 
友娣与助手离去。 
“不是他,那麽,就要查她的常客,一定是众多客人其中一名, 
因小笔争执,或为钱银,或为恩怨,那人突然发怒,取饼凶器,袭击死者。” 
“凶器是一钝器。” 
“据法医官说,最可能是一只举重哑钤,但遍寻不获。” 
“可套到指模?” 
“室内到处有陌生指模,可见小鲍寓内客人甚多。” 
友娣侧著头。 
是什么令一个大学生堕落? 
是金钱物质的引诱? 
抑或,她需要异性的关注? 
王友娣督察找到森森餐厅去。 
东主陶森在厨房里忙碌不堪。 
听到邓雪灵的死讯,他沉默兼哀伤,像是与这个女孩子有点真感情。 
他坐下来,叫伙计斟出咖啡。 
他轻轻说:“我每个月见雪灵一次,我们看场戏,吃顿饭,谈天、说笑,然後,我到她的公寓休息。” 
“上次见她是其麽时候?” 
“每个月一号,是我唯一的假期。” 
“昨晚你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里,五至十时,晚饭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陶森是一个老实的中年人,他忽然流泪,“雪灵可有痛苦?” 
“一击倒地,没有太大痛苦。” 
“那麽可爱的女孩子——” 
“你好像很喜欢她。” 
“是,我们来往已有一年,她与一般导游女郎不同,她不会勒索客人,她把我当作朋友,自妻子去世後,我甚寂寞,她给我安慰。” 
友娣问:“你对她很慷慨?” 
“过得去吧,上个月,她告诉我,那是我们最後一次见面,她不做了,向我道别。” 
“为甚麽?” 
“她要结婚。” 
“结婚?同甚麽人?”这是一项重要发现。 
“她没说。但是明显对婚姻有憧憬,我有点担心,对方知道她做何种职业吗?” 
“也许她瞒看他。” 
“长期隐瞒,必定痛苦。” 
友娣知道又多了一个疑凶。 
“陶先生,你为其麽不好好找一个女朋友?” 
陶森苦笑,“没有时间,这间餐馆一天十八小时需要我,妻子病逝後又不想再……雪灵是个好女孩,我很难过。” 
友娣离开森森餐厅。 
“无可疑。” 
“来,让我们到忠诚车行去。” 
司徒忠一听有人找他,立刻满脸笑容地迎出来。 
“这位小姐是来看我们最新型号的跑车吧。” 
友娣表明身份。 
司徒忠一呆,“王督察,什么事?” 
“你可认识邓雪灵?” 
他稍为变色,“这,这个,终於答:“是,但是自上个月起,已无见面。” 
“何故?” 
“她要结婚了。” 
又是同样的讯息。 
邓雪灵告诉全体客人她要结婚。 
司徒忠轻轻说“我送她一件金器作为贺礼。” 
“你好像把她当朋友。” 
“她很温柔。”司徒忠牵一牵嘴角,“时时聆听我的牢骚,我很喜欢她。” 
友娣给他看警方档案照片。 
“啊,不,这是雪灵?”他惨叫一声。 
“昨晚七至十时,你在什么地方?” 
“昨天是我结婚十周年纪念,我们邀朋友在家庆祝。” 
“你有妻子?” 
“她是家庭主妇,很少出来。” 
“但你却同邓雪灵做朋友。” 
“王督察,男人个个有冶游记录。” 
友娣不想与他争拗。 
她沉吟,他们都有人证,并且,都很奇怪地,真心喜欢邓雪灵。 
“王督察,生意上门来了。” 
友娣点点头,“有事再找你问话。” 
司徒忠忙看去招呼客人。 
助手说“她遇到许多好人。” 
友娣答“不好的客人没记下来。” 
这时司徒忠又追上来,“王督察,求你一件事。” 
“请说。” 
“如有可能,别惊动我妻子。” 
友娣点头,“我会尽力。” 
那边又有人叫他“司徒?查查有无S5oo现货。” 
助手说.“想不到还是个好丈夫。” 
“人心真是世上最古怪的一件东西。” 
她们马不停蹄,又去宝商银行找朱家保。 
朱经理一表人才,斯文有礼,请她们到会议室坐不喝茶。 
“邓雪灵?是,我认识她,我们可以说是朋友,我一直劝她离开导游社,没想到悲剧已经发生。” 
“你们认识多久?” 
“一年左右,朋友见我生活枯燥,介绍我去欢乐杜找女伴,我对雪灵的服务感到满意。” 
“最近有无见她?” 
“她辞职了,好像找到了结婚对象。” 
“你几时见过她?” 
“上星期三,她来找我,想贷款置业,我答应尽力帮忙,那天她特别亮丽,我送她出大门,看见门外有一男子等她。” 
“是怎麽样的男人?” 
“比我年轻得多了,高大英俊。王督察,我当时觉得他太漂亮了一点,穿花衬衫牛仔裤,上班时份,他穿便装,他难道没有工作?” 
说得很好。 
“如果再见到这个人,你可认得出?” 
“一定认得到。” 
“昨晚五至十时,你在哪里?” 
“银行加班,我在这里与十多位同事做到十二点,今晨八时又回来。” 
友娣点点头。 
生活愈来愈负重,她也廿多小时未曾休息了。 
“请你到派出所来协助做一张拼图。” 
“我很愿意为雪灵出一点绵力。” 
拼图做出来。 
“如果这是邓雪灵的结婚对象,她可能找错了人。” 
“外型太花俏了。” 
“像不像歌星郭某?” 
“去查问邻居有无见过此人。” 
助手来报告“查证过那三个人的口供,完全属实,他们绝对没离开过所说的现场。” 
“那麽,集中火力,找出这个俊男,早日破案。” 
友娣扬一扬拼图。 
同事们全体出动。 
“奇怪,既有结婚对象,公寓里应该有蛛丝马迹照片、礼物、花束……” 
“也许有人蓄意消灭证物。” 
“却故意留下电子手帐,里边有许多客人的名字。” 
友娣说“让我们再做一次假设.邓雪灵是一个大学生,但是,受不住物质诱惑,放弃学业,瞒着家人。成为应召女郎,她年轻貌美,活泼可喜,深受客人宠幸——” 
“但是,她忽然决定洗心革面,结婚、退休。”“她的结婚对象不知道她的暗业。” 
“在偶然情况下、他发觉她是妓女。” 
“他们起了纷争,因口角动武。” 
“他错手杀死她。” 
“她已决定不干,但迟了—步,他不愿体谅她。” 
大家都很欷觑。 
友娣带著绘图到邓雪灵生前住所查询。 
邻居不愿多话。 
钟点女工说从没见过邓小姐的朋友,她进屋打扫时,公寓都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