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璇玑全

　　第一次见到万老夫人时，她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太乐观，卧病在床神智迷糊，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看到璇玑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又是高兴又是伤感，抓住璇玑流了半天的泪，璇玑怕影响她的身体，每次来都不敢多作停留。

　　他们两母子很疼爱宁月的母妃吧，可惜这位千金弱质的美丽女子年纪轻轻便难产而逝。对于宁月生母万素慈的经历，璇玑并不是太清楚，只知她是被人陷害导致流产身亡的，至于曦王府还发生过什么样的龌龊事情，例如宁月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进珑江等等，璇玑不想去知道。

　　看母亲已经睡熟，万素和轻轻拉了璇玑退出房间。

　　“舅舅，你跟外公吵架了？”璇玑问。

　　“他不配当你的外公！”一向淡雅如水的万素和语出惊人。

　　璇玑眨眼不解。

　　万素和抬手拧拧眉心，叹息道：“有些事本不想让你知道，但怕将来若我离开京城，你一个人万一被人陷害……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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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95　舅舅旧事

　　　　万素和抬手拧拧眉心，叹息道：“有些事本不想让你知道，但怕将来若我离开京城，你一个人万一被人陷害……你随我来。”

　　璇玑听话地随着万素和走到他居住的小院中，看他将下人统统挥退，知道他要说的事情可能比较严重而且不太愉快，不禁有些后悔。

　　万素和看着璇玑，仿佛在回忆十多年前那个美丽多情又固执的女子，轻轻开口道：“你外婆身体一直不大好，生下你母亲后更每况愈下，你母亲出生时我七岁了，每天除了读书上课，就是在陪伴母亲妹妹，素慈几乎可以说是我从小带大的。十多年前，万家那位皇后的儿子夭折，与父亲商量，将平襄也就是现在的襄亲王认作儿子，两人一心一意想把这个认来的儿子扶上太子之位，好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正巧也是那时，素慈偶然认识了你的父亲平曦，一见钟情，不管我们的反对，甚至以死要挟，非要嫁给曦亲王。母亲和我无法，只得让她嫁了，父亲却震怒非常，而多疑的襄亲王也因此开始对父亲的忠诚产生怀疑。”

　　万素和替璇玑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继续道：“没想到平曦有了素慈，却还不愿收心，姬妾一房接着一房娶进门去，那些女人，没有一个安分的，常常惹得素慈伤心，后来我私下找他，承诺只要他好好照顾素慈，万家终会助他夺位。我这个万家继承人的话，他还是信了，保证不会让府里的女人有威胁素慈地位的机会。本来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万素和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璇玑担心地看着他，不知如何开解。

　　“襄亲王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向曦亲王承诺之事，私下里派细作潜入曦王府向正准备生产的素慈下毒手，这事也没瞒着父亲，然而父亲为了自家的权柄，竟然忍心不闻不问！父亲身边有名幕僚与我交好，偷偷通知我此事，我赶到时，贼人已经得手……”说到父亲的残忍无情，万素和的语气反倒平静下来，透出一种决绝的冷漠。

　　璇玑听了这一段过往，只觉得心痛又心寒。

　　“襄亲王与父亲做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最终却也还是没能达到目的，太子之位抢了十多年到今日还不知鹿死谁手！”

　　璇玑低头道：“外婆知道这些事吗？”

　　万素和摇头：“我从没有向她说过，就让她以为素慈是体弱流产吧，她……太医说她也命不久矣，这些年来，若不是为了照顾她，我早就离开京城离开万家。父亲一直想办法劝我成亲劝我多花心思在仕途上，哈！葬送了一个女儿不够，还想把儿子也一道葬送吗？有这样的父亲，我无法选择，但休想我替他的野心出一分力！”

　　璇玑看见舅舅如此，心中悲叹，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风流才子，这一生却过得极苦。亲生父亲禽兽不如，丞相府中争权夺利亲情淡薄，最痛爱的亲妹被害无法复仇，甚至还要替帮凶隐瞒真相。明明是一个可以站在庙堂高处呼风唤雨的风流人物，却心灰意冷只愿避世远走。

　　万素和深深呼吸，转而对璇玑道：“今日与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这京城之中为了皇位之争已经没几个可信可靠之人了，就是亲如父母也不见得会真心待你，日后你若留在京中，定要万事小心才是。”

　　璇玑勉强一笑道：“我不会长留京城，待一些事情解决了就会离去。”

　　被父亲下毒一事，璇玑并没有对万素和说过，现在更不愿说，免得徒增悲愤忧心。

　　回曦王府的路上，璇玑坐在车上，看着前方易青云的身影，茫然想道：没解决的问题，其实不过是担心大哥还有舅舅这些真心关怀自己的人伤心，否则生死于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重来一次。自己白活了两辈子，却找不到太多让自己留恋的东西，真是失败中的失败。

　　“大哥，你说第一次见我，我是昏迷着的，那是什么时候啊。”璇玑随便找个话题，不想自己太过消沉。

　　“母亲过世前跟我说了我的身世，我一时好奇就跑去看看她所说的父亲还有兄弟和妹妹。那个弟弟就不用说了，典型人渣一个，你却不在王府里，我打听了一阵才知道你一直住在珑江边的王府行馆中养病，那个时候你就跟个娃娃一样躺在床上，我还在想，我这妹妹这么漂亮不知道醒来是个什么光景，不过我偷偷去了行馆几回，都没见你睡醒过。”

　　璇玑暗道，自己之前分明就是个没有威胁性的半植物人嘛，怎么会掉进珑江呢？

　　蓝晰一个人在皇宫附近的“高级住宅区”转了几圈确定身后无人跟踪，才小心地按照预先约定的暗号敲开小巷中一扇板门。

　　门后宁国京城一户富商家的后院，早有家丁候着，将蓝晰带到院中的一间花厅之中。

　　“师父？！”蓝晰看见厅中坐着的人，大吃一惊。

　　赵正看见她颇为高兴，说道：“蓝晰，总算等到你，本还担心你今天不一定能出来。”

　　“师父怎么会亲自到宁国来？”

　　“少爷吩咐我来办点事，你现在可是在曦王府中？”

　　“是，谢……谢小姐……”

　　“她的事情，师父已经知道，你既已寻到妹子，便尽快安排他们夫妇离开吧，沈氏的人应能帮得上忙。曦王府中恐怕很快会出事。”赵正正色道。

　　蓝晰一窒，妹妹一家能够安全回到纪国，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

　　“师父，谢小姐身中缠绵之毒，如果曦亲王那边有意外，恐怕、恐怕……”那个女人大大得罪了少爷，不知少爷还愿不愿意花心思救她，少爷之前明知道她告假到宁国来寻亲，也不曾提过那个女人半句，怕是还在生气吧。

　　赵正听了蓝晰的话，倒有些意外，他这个女徒弟一直对璇玑抱有成见，上回璇玑自船上离开时，她明明一副恨不得再不相见的模样，怎么现在却关心起璇玑的安危了？

　　“璇玑那边，少爷自有安排，只是你与沈氏接触等事，不要让璇玑知道。”赵正叮嘱道。

　　蓝晰点头应了，又与赵正商量过送妹妹一家返纪国的计划及路线，这才小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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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96　璇玑与猪的距离

　　　　蓝晰点头应了，又与赵正商量过送妹妹一家返纪国的计划及路线，这才小心离去。

　　璇玑回到曦王府，就听说成国太子要亲自前来迎亲的消息，想着反正与己无关，也没去理会，结果次日传出消息说成国太子向宁国国君求亲，所求对象竟然是素未谋面的宁月郡主！

　　这下麻烦大了！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璇玑哀哀叹息道，叹息未完，就有人来报说成国太子登门造访。

　　蓝晰正好过来找璇玑说关于妹妹夫妇准备离去的事情，忍不住问：“你，你要嫁到成国做太子妃吗？”这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机遇啊，成为太子妃，离皇后就只是一步之遥了。

　　璇玑吊儿郎当道：“看这个太子帅不帅再说。”

　　蓝晰无言，片刻后脸红道：“再帅也帅不过少爷的。”

　　璇玑：“……”

　　成邺与荣华公主在前厅等了接近半个时辰，还不见宁月郡主露面，虽然曦亲王一直在旁边殷勤相陪，但是俩个人精还是轻易察觉到他热情待客的背后丝毫不见半点见亲家女婿的热切，每每提起求婚之事，曦亲王就是绕来绕去地耍官腔，滴水不漏既不答应也不得罪，心中更肯定近日听到的隐秘传闻——宁月郡主就是通天大师预言中的“天女”！

　　成邺一国太子之尊，耐着性子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面上谦和有礼，心中已经怒火沸腾：宁月啊宁月，等你成了我的太子妃，我定要你为今日之事后悔万分！

　　就在此时，管家来报，宁月郡主来了。

　　荣华公主和成邺一脸期待，看见璇玑的身影，登时失望不已——一片绿色面纱将佳人的面孔遮掉一大半，只见雪白的额头与远山秋水般的眉目。

　　璇玑走上前微微屈身为礼，旁边伺候的丫鬟开口道：“郡主病体初愈，形容憔悴，唯恐惊吓了贵客，故此掩面来见，请两位贵客恕罪！”

　　荣华郡主和成邺面面相觑，万没有想到这宁月郡主不但让他们干等，等到现在竟然连面都不让他们一见。

　　成邺心中怒火更炽，勉强拱手为礼道：“郡主客气，成邺久慕郡主才名，盼得郡主青睐，共结良缘，促成宁、成两国百年邦交，不知亲王、郡主意下如何？”

　　本来这种问题是不该直接问女方本人的，但是成邺在景和帝处碰了软钉子，又被曦亲王闪烁其辞惹恼了，干脆当面直言，扯上两国邦交，也是吃定了曦亲王父女不会冒着两国关系破裂的危险给他难堪。

　　面前眼中含怒的男子倒是挺英俊的，按照基因理论，皇室代代娶来美貌佳人生子，几代改良下来，要长得丑也不容易。

　　如果说赵见慎像天上不可捉摸的明月，成邺就是一团燃烧的烈焰，表面强作平和掩饰不住内里的张扬炽烈。一个自视极高而且很有攻击性的家伙，璇玑心中评价，一边细声细气地对曦亲王道：“女儿一切但凭父王做主。”

　　说完只觉得自己全身汗毛肃立敬礼，真是足够肉麻了。

　　曦亲王很满意璇玑的表现，哈哈道：“太子对宁月青睐有加，是她的福气，只是她从小身体娇弱，调理多年还免不得常常缠绵病榻，蒲柳之姿实在不堪侍奉太子。”这就是明白的拒绝了，句句强调璇玑体弱多病，身为太子妃总不能是个药罐子吧。

　　荣华公主知道今日事不可为，笑着上前打圆场，偷偷扯了扯成邺的袖子，成邺醒悟过来，回复一副天家贵胄的风范，告辞而去。

　　璇玑看他们出门了，一把扯下面纱，转身就走，对曦亲王视而不见。

　　曦亲王虽然满腔怒火，却也不好发作，一甩袖子随她去了。

　　蓝晰等在璇玑住的院中，看见她这么快回来，上前问道：“如何？”

　　“确实不如你家少爷好看。”璇玑边说边不顾形象地趴倒在窗下的长椅上。

　　相处的这段日子，蓝晰已经对璇玑这些毫无礼仪风范的言语行为习以为常了，不知不觉也不再为身份之类的问题而纠结心烦，走到璇玑身边道：“看你这个样子离猪也不远了。”

　　璇玑抬头瞥了她一眼，伸出手臂比比蓝晰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坏笑道：“是挺近的！”

　　蓝晰一怔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指戳了璇玑的额头一下，指尖才碰到她，想起什么忽然收了回来。

　　璇玑对她的动手动脚不以为怪，翻过身子踢掉绣鞋，随手抓过一本书看了起来。

　　蓝晰看着她的侧脸出神，她一直以为，璇玑对她和蓝晴的态度只是虚伪作态又或是不知世事的天真无知，现在却逐渐发现，她这种平和的态度并非伪装，所有的人在她眼里都没有太多差别，丫鬟、太监、小厮、王爷、世家公子小姐、高官权贵都是一样，只有感情好恶之分而无身份高低之别，前几天看见她在花园中和一个小太监说话，言笑晏晏，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悲悯没有鄙夷没有一丝异色，仿佛站在眼前的是一个身份相当的普通少年。蓝晰分明看到小太监眼中的错愕不信与喜悦仰慕。

　　这样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