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冤家不可爱






    要怎么样才够?怎样的功成名就,才能不负奶奶对他的一番苦心?

    永远都不够的!就算他再怎么位高权重,就算他建立再好的各声,累积再多的

    财富,奶奶她……永远不会再活过来的。

    在那个荒诞愚昧的少年时代,不论他在外头狂欢堕落到多晚,奶奶总是为他留一盏灯,坐在客厅静静等他回家。

    可他,却只是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

    械斗、飙车,甚至吸毒,他来去於警局与少年观护所之间,老师、同学、邻居,人人怕他厌他,可慈爱的奶奶却从没放弃过他这个迷途的羔羊。

    奶奶跟姊姊总是准备了点心,温柔地迎接他回家。

    直到那个下着雨的夜晚,当他因纵酒过度而倒在巷子口一蹶不振时,在朦朦胧

    胧中,他见到了姊姊。

    她坐在轮椅上,没有撑伞,任狂风骤雨击落身上,…动也不动,只是神情木然地望著他,脸上斑斑湿痕,让人辨不清是雨是泪。她看了他好久好久,看得一向狂放不羁的他,第…次尝到绝望的滋味。

    然後,她告诉他,奶奶病危,就快要死了。

    至今他还记得,听到这消息时,他的心脏几乎要停山跳动,跌跌撞撞起身,冲向医院。

    可等他赶到时,奶奶也只剩下最後一口气了。医生告诉他,奶奶一直强撑著等他,等他这个令她又心痛又心疼的孙子……

    「姊,我对不起奶奶,也对不起你!」回忆如潮水一波波涌向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忽地在白礼华的轮椅前跪下,「你高中时便因为车祸而失去一双腿,可你从来没有因此丧志,总是这么乐观、善良,而我……四肢健全,却这么不成材,我让奶奶失望,也让你难过,我真的……对不起你们。」

    「好了,别说了。」弟弟沉痛的道歉令白礼华心疼,拍抚著他肩头,「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这么认真争气,奶奶在九泉之下知道了,…定也会很开心的。」

    「可我已经……没机会孝顺她了。」纵然无限悔恨,满腔孝心也已成空。

    「别再想了。」白礼华安慰他,「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啊。」

    是啊,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可有些错,犯了之後便永远无法弥补了。

    「已经够了,礼熙,别再苛责自己了。」

    他垂首默默听著,眼角悄悄渗落一颗懊悔的泪。

    原来他有著那样的过去。

    背靠在门板上,罗恩瞳抚著紧窒的胸口,悄悄平顺著不稳定的呼息。

    那天,当他告诉她,他年少时混过帮派时,她只看见他不正经的笑容,却没看见那笑容背後所隐藏的巨大悲痛。

    他是悲痛的吧?虽然他总是那么潇洒地笑著。

    他也是认真的吧?虽然外表总是懒洋洋,对什么事都好像漫不经心。

    不错,她能确定他是认真的,对工作、对事业,他真的是充满干劲,尽一切力量想要爬得更高、飞得更远。

    她一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动力驱使他对工作那般热情,现在,她总算懂了。

    那是一股浓烈的悔恨啊!

    她能感觉到他的懊悔与伤痛——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罗恩瞳纷扰的沉思,她身子一僵,听著再熟悉不过的音乐——莫札特525号小夜曲。

    是……首席!

    她瞪著发亮的手机萤幕,迟疑好半晌,才颤颤接起电话。

    「恩瞳,是你吗?」传入耳畔的果然是邢克强乾涩的嗓音。

    她默然不语。

    「恩瞳,我是打来跟你道歉的。」他急切地说,「今天晚上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依然保持沉默。

    「恩瞳,你听我说,我真的很抱歉。我……可能是太心急的关系吧,所以才会那么粗鲁地对你,对不起。」

    「……」

    「恩瞳,你现在在哪儿?还好吧?」

    她深吸一口气,「我很好。」

    「啊,你终於说话了。」邢克强大喜过望,「你愿意原谅我吗?」

    她咬唇。

    「今天晚上是我不好,因为你……太性感了。」他叹气,「请你原谅一个控制不住欲望的男人好吗?」

    「我——」

    「其实我可能也在害怕吧。那时我瞧见你看白礼熙的眼神,你应该……喜欢上他了吧?」语音带著些微试探。

    她一怔。

    「你以前眼底只有我的,现任却多了另一个男人。」他可怜兮兮地说着,「我大概有点吃醋吧。」

    首席吃醋?为了她?她不敢相信。

    「恩瞳,我这么说,你或许会觉得我度量小,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白礼熙只是

    在玩弄你啊。」

    玩弄?

    「他只是想拉拢你,所以才故意引诱你,一定是这样的!」

    是这样吗?

    「你别傻,千万别上他的当——」

    她上当了吗?

    罗恩瞳闭起眸,脑海中悠悠回荡起白礼熙带她来这里时,对她说的话——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最喜欢吃我姊做的点心了。我姊做的点心很棒,是疗伤圣品哦。

    他如是说,一口口喂她吃点心。

    今晚,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揽在怀里,像哄小孩似的对她说话、喂她吃东西,她真的有种受宠的感觉。

    那……真的只是玩弄吗?

    他对她的逗弄、对她的温柔和体贴,都只是为了引诱她吗?

    「首席对我也是这样吗?」她淡问。

    「什么?」邢克强一愣。

    「你之所以对我好,只是想确保我对你的忠诚吗?」

    「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对你当然不是这样!」他失声喊道。

    为什么她觉得他的口气听起来有些不稳呢?

    「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恩瞳,还记得我常说,我少不了你的!」

    是的,他少不了她,少不了她为他办事、替他监视竞争对手的心腹。

    「恩瞳,别这样,我知道今晚我冒犯了你,可请你原谅我,别再生气了,好吗?」

    该做个决定了。

    「我原谅你,首席。」

    「真的?」邢克强似乎有些意外地如此干脆就答应。

    「嗯。」

    「那你还……愿意帮我吗?」他试探地问。

    她浅浅牵起唇角,明眸掠过一丝异光。「……可以啊。」

    几乎在清晨第一道阳光刚透过窗帘洒落屋里的同时,罗恩瞳便从蒙胧的梦境中醒来。她眨眨眼,一时间有些茫然。

    方才,她似乎作了一个梦。梦里,一个脸上带笑的男人跟哭泣的她抢点心吃。她很生气,痛骂了他一顿,後来好像也不哭了,毫不客气地跟他笑闹着。

    是一个很甜的梦,至今,唇腔里仿佛还残留著点心甜蜜蜜的滋味。

    想著,她忽地微笑了,翻身下床,抚平睡衣上压出的皱滔,顺了顺微翘的长发俊,任它披落肩头,然後打开房门。

    屋内一片静寂,唯闻厨房里传来一阵细响。

    她走进厨房。

    「啊,你醒了吗?」迎向她的是坐在轮椅上的白礼华。她似乎一大早就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忙碌著。

    「早安。」罗恩瞳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昨晚很失态,也没好好跟你打招呼。」

    「没关系。」白礼华微笑。

    「你做的蛋塔很好吃。」想起昨夜狼吞虎咽吃下的点心,罗恩瞳脸红地赞美一句。

    「呵呵,你挺捧场的,一连吃了五、六个呢。」

    「啊。」罗恩瞳脸颊更烫了,「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啦。」白礼华挥挥手,「有人这么欣赏我做的点心,是我的荣幸呢。」

    「你现在正在做点心吗?」罗恩瞳瞥了一眼厨房流理台上的面粉、鸡蛋、奶粉、糖等材科。

    「我正在做波士顿派。礼熙最爱吃这个了,因为我第一回学做点心就是做波士顿派,那一次是为了庆祝他生口。从此以梭,只要遇上什么特别的事,他…定会要我做波士顿派给他吃。」

    他最爱吃的?

    「原来如此。」罗恩瞳点头,「怪不得那时候他宁愿误了飞机,也非要等你把波士顿派做好。」

    「你是指他上次去北京那天吧?」想起那件喜,白礼华不禁呵呵笑,「不好意思,那天是我的错,因为临时找不到材科,耽误了一点时间。你们後来有赶上飞机吧?」

    「有。」

    「你听到他是为了波士顿派才迟到,一定有点火吧?」

    是非常火。想著,罗恩瞳嘴角一牵,「我对他发了一顿脾气。」

    「是吗?」白礼华眨眨眼,瞳眸晶亮,「礼熙老是吊儿郎当的,的确欠人家骂。

    你在北京这几个月,一定被他气疯了吧?」

    「也没有啦。其实,他这人……还挺不错的。」不知不觉为他辩解。

    「哪里不错了?我这个弟弟玩世不恭、嘴巴坏、贪吃又不爱乾净,谁跟他住在一起谁倒楣!听说你们在北京住同一层公寓?哇!那你可惨了,我真同情你,他这人就是有办法在一个小时内把好好的地方弄成狗窝。」白礼华摇头。

    「其实也还好,我们请了钟点女佣——」

    「钟点女佣也来不及收拾他随时制造的混乱吧?他的破坏力可是一流的。」

    「不,没那么糟啦。」罗恩瞳试著帮他说话,可惜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

    「他还会把内衣裤丢进洗衣机,对吧?真恶心。」

    「还好,我说过几次後,他就自己用手洗了。」

    「他会自己洗?天要下红雨了!那个邋遢的礼熙会自己洗内衣?」白礼华一副惊讶的模样。

    「真的!」罗恩瞳急急说道,「礼华姊,其实你弟弟没那么槽的,他虽然偶尔有点漫不经心,可大多时候还是很体贴的。你不喜欢的事,多跟他强调几次後,他也会注意的。他的确不喜欢收拾,可是,後来他在办公室看完文件都会尽量归回原位,住家里也不会随便乱扔领带、袜子,他现在连喝完水後都会自动洗杯子,不会丢给阿姨做。他真的——」她顿了顿,喘了一口气,「没你想像得那么糟。」

    「……我知道。」白礼华唇角挑起神秘微笑,望向罗恩瞳的眼眸灿亮。

    她愣了愣。

    「看来你对我弟弟印象还不算太坏。」

    「嗄?」

    她被……戏弄了吗?为什么她忽然有种感觉——白礼华之所以痛斥自己的弟弟,只为了引她为他辩护?

    她想试探她吗?念及此,罗恩瞳的睑颊又染红了,像春日黄昏的天空。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完全被看透了。

    「恩瞳,你谈过恋爱吗?」白礼华突如其来地问。

    「我……」她迟疑了下,才摇摇头。「没有。」

    「礼熙也没有。」白礼华低低吐出一句,若有深意,「他是个不敢爱的男人。」

    罗恩瞳闻言,怔怔地望著白礼华,而她也看著她,明眸蕴著某种奇特的温柔,看来像是种鼓励——她在鼓励她吗?

    罗恩瞳下意识地咬唇,「我也……我也一样。」不知为什么,她很自然地吐露藏匿内心深处的心声,「我也……不敢爱。」

    「女人都是这样的,年纪愈大,愈怕受伤,愈害怕去爱。」白礼华柔声道,「可一旦决心爱了,她会比谁都勇敢。」她轻轻叹息,「男人反而会瞻前顾後。」

    「真、真的吗?」罗恩瞳有些不确定。

    跌倒了,再爬起来就是了;若是一直害怕的话,可就永远无法明白滑雪的乐趣了。

    滑雪那天他说的话蓦地掠过脑海,她深吸口气,忽然有些激动。

    一旦决心要爱了,她真的能比谁都勇敢吗?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白礼华抛下暗示意味极浓的微笑,接著转换话题,「你会做点心吗?」

    「……不会。」

    「想学吗?」她问,「我教你做波士顿派,很简单的。」

    「当然想!」罗恩瞳脱口而出。

    从来对科理不甚热中的她,不知怎地,忽然很想学做点心。

    瞥了眼她热切的模样,白礼华不禁抿嘴笑了,「好,等你梳洗过後,我再教你。」

    「谢谢。」罗恩瞳喜出望外,奔至浴室急急梳洗俊,满心期待地回到厨房。

    白礼华耐心地教她,她则认真地学习,一小时後,厨房内便溢出阵阵甜香。

    罗恩瞳依照指示,用红色樱桃与白色奶油小心翼翼地装饰着派皮,大功告成後,她不禁欢呼出声。

    「好了!」她有些紧张地望向白礼华,「我做得还可以吗?」

    白礼华竖起大拇指。

    罗恩瞳甜甜笑了。

    白礼华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礼熙这家伙,到现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