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王妃
一个人生病本是平常之事,身为父王的楚政怀也前来探过一两次,安慰蓝妃不必担忧。
“娘……”倪儿的母亲蓝妃在听到这声颤抖的呼唤声之后,开心地流下了眼泪。
清澈若水的眸子,轻轻地眨动了几下。
这个小娃娃,似乎病好了,真的没事了!
然而,自倪儿病好不久之后,蓝妃竟接二连三出现了反常现象,这才真正引起了楚政怀的注意。
蓝妃原名蓝姬,是他去刖夙国带回来的美女,因其绝丽容貌曾让这个北诏之王一度宠爱,封为“蓝妃”,后生下一女,取名楚倪。
母女二人住在水云宫。
蓝妃本是外族之人,身子骨纤柔但不脆弱,倪儿病好之后,她就这样莫名一病不起,似中了邪魅一般,太医集诊也无济于事。
小小的楚倪常伏在母亲病塌之前,一陪便是几个时辰。
眼见美貌如花的爱妃日见憔悴,一病不起,楚政怀心情郁闷沉重。他也暗地思索,究竟发生了何事?蓝妃的病来得太奇怪,太突然……
一个月后。
蓝妃身边的几位宫女也开始出现病情,如瘟疫一样,没有给人苦痛,却憔悴得明显,每日无力行走,只能静卧软塌。
水云宫中开始出现慌乱。
许仪儿小心地踏入蓝妃的水云宫,看到这个昔日如花般娇美的女人,已枯瘦如柴,大吃一惊。
小小的倪儿泪眼汪汪,大眼如两潭幽水,深不见底。
小泪西见到她,轻声安慰,这两个小娃娃,因为自己的亲人都心情沉闷,陷入了悲哀。
两个月后。
蓝妃病逝,临走前念念不忘让大王好好照顾倪儿……
倪儿张着无措的大眼,大眼里面渗满了悲哀。
泪西摇晃着身子,走到她面前,一手拉过倪儿的小手,一手为她擦着眼泪。
眼泪大颗大颗,如断了线的珍珠。
看得泪西只想哭,她递上丝帕,哽咽道:“你哭吧!等你哭完了,以后就不要再哭了,因为你比我幸福,你还有父王,母妃,还有很多哥哥姐姐……”
而她,只是个被带进宫的孤儿,虽顶着“太子妃”的头衔,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楚弈狭长的黑眸中流露也担忧,面无表情地瞥了泪西一眼,将小倪儿揽在怀中轻抚。
三个月后。
水云宫连续几位宫女因病离世,这座曾经美丽温馨的苑邸已完全陷入灰暗之中。
悲伤、神秘而诡异的气氛笼罩在王宫上空。
春日,花开鸟鸣,绿柳莺歌。
北诏巍峨的王宫若一座完美的城堡,而城堡里的人心思难以平静,没有平日的欢声笑语,个个面怀忧色。
太子楚弈想为父王分担,设法阻止这场病灾的蔓延,楚政怀摇首叹息,不让他参与其中。
水云宫被封锁,侍卫把守,禁止旁人进出,它变成了一个孤独冷清的苑府邸。
……
明月当空,丛中传来虫鸣低语。
宫灯在夜风中晃荡,格外冷幽。
泪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眼前总浮现倪儿迷蒙泪眼。丧失娘亲的痛楚自己体会至深,可怜倪儿比自己还小……
父王忧郁,母妃憔悴。
悠悠长夜,清风如水,往日的热闹不复存在,何日才能回到从前?
小手探进枕头下面,她摸出一把精美的小刀,刀鞘上刻着细致的花纹,将之缓缓抱入怀中。
爹爹,娘……
少凌哥哥,你现在在哪……
宽大舒适的床塌,少年修长的身子平躺于上面。他乌黑的长发披散,半睁着眸子,黑长的睫毛覆着深幽的眼珠,眼底尽是黯然。
帷幕那边的小床,偶尔发出吱吱的声响,令他心情更加烦躁。
可恶,她难道就不能安安静静躺着,将自己化为一缕空气吗?暴躁地翻身而起,他一手拉开帷幕。
黑白分明的眼睛陡然睁大,泪西惊吓得飞快坐起。
“太子……”薄薄的小嘴抖出这两个字,这是几个月来,他第一次掀开他们之间的阻隔,像给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
“你!”他指着她,心中更加烦躁,却又气得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指责她。
泪西缩到墙角,大眼像不小心掉入黑暗中的小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辉。
什么都没有说,她等着他后面的话。
仅仅一个字——你!他语气严厉,像一把尖锐的刀,随时可以将人剖开,她害怕那种疼痛。
为什么这丫头的样子会让他想到可怜的倪儿?
心中一紧,楚弈眯起黑眸,目光恰好落在那双小手紧握的东西之上。
“这是什么?”
他踏前一步,微微弯下身去。
室内的烛火映在那把刀鞘上,刀鞘只露出小小一截,其他部分都被泪西紧紧握住了。
“拿出来!”
“不!”她抿着嘴,抬起头回答,眸底的神色刹那间发生了改变,仿佛顷刻前的楚楚可怜已被人抹去。
手中的小刀紧紧抱在胸前,仿佛可以给自己力量。
一股凉意袭来,他的目光像冰刀。
风过,他黑发飞扬,一个优雅而迅速的出手,他的大手已抓住了那截刀鞘。
他吸了口气,俊美的五官阴戾无比。
“你竟然藏着刀!”声音似从地下传出,含着飕飕冷风。
泪西倔强地抿着嘴,淡淡的眉宇透着坚定。他说的没错,这是一把刀,可是,她并不是用来做坏事,只是少凌哥哥送给自己的信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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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连根祸起
削瘦修长的身躯更加靠近,鼻间窜入一股好闻的气息,随即被空气中的清冷带走。
双眼圆瞪,戒备之心越发浓烈。
注视着他压过来的身影,感到一种强大的压迫,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太渺小……。
太子真需要自己的保护吗?
一直很疑惑……现在更疑惑……
却是无奈。
来到王宫,身不由己,大家都说她命格与众不同,可以帮太子避祸,她没法选择只能相信……
担负起保护他的责任,细弱的肩头不知如何承受,全凭一种感觉而已。
可是,心底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她一直在等着少凌哥哥,这个世界上,好象只有少凌哥哥才能带自己离开王宫……
“给我看看!”他的口气容不得一丝拒绝。
黑眸水亮,有抹坚决之色。
她紧抿了一下唇,一言不发,就那样直视着他。
“放开手!”
她仍是倔强地抿着唇。
“可恶!”向来耐心极好的楚弈再也忍不住咒骂出声,抓着刀鞘的手指便多了几分力道。
他楚弈从来不愿意勉强任何女子,哪怕是个六岁的娃娃。
偏偏,她就有那本事,让他变得固执冷酷,风度尽失。
泪西垂下眼,双手紧紧抱着小刀,往自己怀里藏。
冷眸闪烁犀利的光芒。
在空气中闪烁,刺上她的脸颊,她的眉梢,她的眼眸。
“不要抢我的……”终于,她忍不住开口,身子更加紧护着自己的小刀。
已经习惯了每夜睡前看看它,摸摸它。
已经习惯了这把刀带给自己的塌实和平静。
自有记忆以来,她几乎没有朋友,身边只有爹爹和娘,少凌哥哥从来没有嫌弃过她,哪怕她无知地弄坏了他好看的脸……
每次看到这把小刀,小小的心灵如山中冰冷的石缝里,涌出了一股暖流,带给她光明和希望。
与少凌哥哥相处的点点滴滴,时日不多,她却记得……
力量不若这个冷冽的太子,可是她只想保护自己的小刀。
“在本太子的寝房之中,竟然私藏利器,让人如何相信你?”他口气阴森,咄咄逼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
心口一颤,她的确有点害怕。
可是,如果太子抢了自己的刀,不还给自己呢?
黑眼蒙上灰暗的阴影,有抹惊惧,在烛下显得脆弱。
他们的身影映在一起,帷幕随着清风摆动。
可恶!他怎么跟这么个小丫头浪费时间,简直不可原谅!
掌上一使劲,她的身子被拽了起来。
她拼命退缩,企图挣扎。
丝被从塌上滑落,落到他的脚边,他俯下身,却被她全身的力量拖下。
他的身体好重,压得她好沉,透不过气来。他的手没有放开,仍然抓着她的刀鞘。
不过瞬间,他已离开了她,稳稳站立在小床边。
一柄精美的刀具出现在他的掌中。
脸颊被涨得通红,因为生气!她的双瞳乌黑明亮,仰首望着他,眼底满是气愤和不甘。
低头,看她这番模样,楚弈得意地挑起了眉。
他道是什么宝物,不过是一柄半尺来长的短刀而已。做工倒是挺精细,可惜这么小的刀,能用来做什么?
小孩子的玩意儿!
薄薄的嘴角嘲讽地撇起,有几分讥诮。
手指微动,只听“咔”地一声,闪亮的刀身自鞘中露出一截。刀身明亮,映着烛光,照进了他的眼。
低睨了眼泪西紧张又生气的表情,他故意啧啧叹出声来:“果然是利器啊!怎么,你想用它来防身还是害我?”
小嘴抿得很紧,她的眸光里有种不驯。
“怎么,不说吗?不说……”他又故意顿了顿,望了望窗外,“再不说我就将它扔掉!”
小手突然一颤,黑白分明的眸子泛起了水光。她往他靠进了几分,急切道:“别扔!它是我……别人送我的礼物,是我身上的唯一的纪念品……请你还给我。”
别人送的礼物?
冷冷地扫过刀身,靠近刀柄处果然有个小小的“少”字,她这么难看,还是个跛子,竟然还有人送她礼物?看来,那人也不怎么样嘛!
“请太子将它还给我……”她的声音里多了丝哀求。
勾唇一笑,背对光线的他看起来格外邪恶。
“想要吧?”
她用力地点点头,曲起双腿跪在床塌上,就等他将小刀递过来。
“那你自己去拿吧!”
用力一抛,那小刀在空中划过一个低低的弧度,然后从半掩的窗户中嗖地一声飞了出去。
眼睛睁得不能再大,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笑得灿烂的男人。
灿烂的笑容,像天空中盛开的烟花。
绚丽,耀眼。
她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笑容,可是,她的心却是冷的,手也是冷的!
她讨厌他!
这是脑海中突然窜上来的念头,非常强烈。她从来没有讨厌过一个人,可是这个自以为是的太子,这个狂妄自私的家伙,她何泪西讨厌他!
她不要保护他了!
这么讨厌的人,最好让他遭受点劫难,他一直欺负她,她为什么还要保护他……
那个少年继续笑着,唇角上有着如水晶一般灿烂的笑花。
她却收回目光,敛起了仅有的一丝惊艳,迅速下了床,踩着不稳的步伐奔向门外。
十指悄悄地握了起来,迷人笑花在薄薄的唇角凝结。
那个难看的丫头,飞快奔出门口的可笑身姿,却仿佛在嘲笑着他……
这个夜,异常烦躁。
窗外冷风,细雨斜飞。
王宫之中,多少人未曾好好安眠。泪西重新捡回了小刀,单薄的衣裳掩不住夜风的侵袭,簌簌发抖地钻进被窝,她闭上了眼睛。
眼睛里,有别人看不到的泪珠。
脆弱与坚毅同时被掩埋。
……
阴雨连绵,满园绿意盎然,瞧在眼底却显得萧条。
一锦衣侍卫踏着急促的步子,匆匆来报,他带来的消息让国君楚政怀恍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那侍卫是宫中专门训练的密探,自蒙舍之王阁贝罗暴露其统一四诏的野心之后,这些密探常游走于各国之间,探听国情。
他带来的信息让人震撼!
可是,事情怎会如此巧合?
原来,野心勃勃的阁贝罗本欲逐一侵食北诏、刖夙和银暝三国,北诏与蒙舍相距最近,本被定为第一目标。然而事有天命,阁贝罗身染重疾一段时日,不能再完成统一大计,蒙舍太子阁昱比楚弈大不了一两岁,尚不足以治国平邦。
所以,阁贝罗千方百计请来了高深隐士须乌子,须乌子向三诏太子施法,欲让这三个少年中下诅咒,从而削弱他国实力。
密探费尽心力才打听到——那诅咒非同一般。
太子们若是中咒,咒气伤身,将难以熬过二十五岁;倘若是女子中咒,身上的阴柔之气却可以化解咒气,但会将咒气转到身边的人身上……
楚政怀听完,沉吟了半晌,没有出声。
侍卫退下后,他紧蹙的眉宇间担忧更甚,来回在光亮可鉴的地板上走来走去,背负的双手紧紧交握了起来。
许仪儿自帘后走出,幽幽叹息:“大王是不是也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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