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王妃
而当五峰谷主指着那两杯酒,告诉他只有一赌才能救出泪西之时,他却毫不犹豫端起了其中一杯。
动作没有迟疑,让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难掩吃惊。
但对于楚弈而言,他之所以如此坚决果断地接受赌约,原因有几个:
因为,这是一个能让泪西早点被救出来的最大的希望,他不能错过。
因为,从谷主开出了赌约,他便已猜到赌约的结果,所以喝哪杯都一样。
因为,跟很多人比起来,他其实并不怕死,尤其是为救那个女人,连他自己都诧异——为何想都不用想生死问题。
曾经很多陷入危险之中时,想象过很多种死法,不过身为北诏之王,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死得比较庄严。
当他将酒杯递到自己唇边的时候,心里却很平静。
奇异地平静。
五峰谷主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但是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这么轻易死去的。
所以,这的确是在赌。
赌,酒杯里放的是什么毒药,会将他毒成什么样子?
容貌变得跟谷主一样丑吗?还是变得身体残破?
至少,可以肯定的谷主不会让自己就这么轻易去死。
丑和残在这瞬间,像深山里那潭最平静的深水,掀不起波澜,又清澈见底,他竟然没有想过要害怕。
骄傲的邪君,自信的邪君,俊美尊雅无以伦比的邪君,在这一刻,竟然不怕死,甚至也不怕丑和残……
淡淡的酒香,带着醇味,飘散在鼻间。
的确是美酒。
他下巴轻抬,一仰而尽。
五峰谷主紧紧盯迫着他,没有遗漏半丝表情。他不相信,世界上真有如此不怕死之人,这只证明一点,邪君对那个聪明淡雅的女人真的很在乎。
阴笑扬起,这样也好。
柯少凌看来也喜欢那个女人,邪君也喜欢……邪君喝下了毒酒,按照赌约他得任由自己处置,柯少凌则可以潇洒地得到他的女人。
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落入看似兄弟、实则对手的怀中,这真是老天爷一场很巧妙的安排。
……
“邪君,感觉如何?”五峰谷主冷笑问道。
楚弈薄唇一挑:“谷主还需要问结果吗?”
“你……知道结果?”五峰谷主更加惊异,他原本只以为邪君是个多情种子,不怕死只为一个女人,原来邪君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厉害。
楚弈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在谷主摘下面具的那瞬间,我就已经料到了结果……”
“邪君不愧是邪君!”五峰谷族恢复了镇定,黑色锐利的双眼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楚弈手指握得很紧。
在他眼前逐渐出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耳边,仿佛听见阎罗正在用一种充满了残酷暴虐的声音,在唱着几乎像是顽童般的歌谣。
血气飞快地从脸上褪去。
他感觉肩头的血液似乎停止了流淌,腰侧的伤口也感觉不到疼痛。
所有的知觉,都化为一股强烈的感觉。
四肢百骇,有一股热浪在腾窜,以快如闪电般的速度穿透心脏,再扩散到脚底,头顶。
他努力让自己站得很直,很稳。
像他这样一个人,宁可自己受尽苦痛,也不愿意让对手看出分毫,除非他已经无法再掩饰。
突然,一口鲜血自他嘴里喷出,嘴角染上殷红。
楚弈挺拔的身躯终于微微弯了弯,他右手捂住胸口:“我想知道……你下的是什么毒?”
“化——功——散!呵呵……”他一字一字念了出来,声音冷飕飕的,来自地狱最底层。
“化功散……”楚弈俊容上血色已尽,狭长的眸子几乎就要闭上,这三个字如同将他判了重刑……
双手无力,双腿发软。
手中的剑“铛锒”一声落到地面,灰色的地毯早已血迹斑斑。修长拓拔的身躯,终于缓缓地倒了下去。
“呵呵……哈哈……”暖阁里,只剩下让人汗毛倒立的狂笑声。良久,宽大的黑色衣袍重重一甩,他忿忿道:“姓楚的,这次就算你再聪明,也别想逃脱我的手掌心!”
……
天色非常黑,空气非常冷。
柯少凌抱着泪西,一路返回到原来岩洞的入口才停歇下来。
这里,应该清净而安全的,不会有谷中的弟子出现打搅他们。
找到一处山洞,他很快升起了火。
泪西坐在火堆旁,红色的火心不停地舞动,将她的五官尽情地照耀。淡淡的眉宇间,有着复杂的不安,在少凌哥哥抱她穿过一条条幽暗密洞的时间里,她的心跳一直很急促。
是因为少凌哥哥突如其来的吻,还是对楚弈行踪的担忧?
那个谷主,她有接触过,神秘而奇怪,又有点阴森冷酷,他会不会对楚弈使用什么诡计呢?
一件温暖的袍子罩上纤柔的肩头。
她抬起眼,望进一双注满柔情的黑眸里。
柯少凌对她笑了笑,如同小时候一般亲昵地摸摸她的秀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在担心楚兄吗?”他问。
泪西咬咬唇:“那个谷主有些可怕,我担心楚大哥一个人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拍拍他的手背,柯少凌安慰道:“不会的,楚兄智慧过人,身手又好,不会有事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泪西侧过脸:“少凌哥哥,莫姑娘呢?莫姑娘不是谷中之人吗?我们去找她,请她帮忙……”
柯少凌握住柔嫩的手指,眸光闪烁:“莫姑娘是谷中之人,虽然她也很关心楚兄,但是只能在暗中帮忙,这点不用我们说,她也会尽力去帮的。”
心,稍微安落了一点点,但总难免牵挂。
除了楚的尊贵不可有任何闪失的身份,还有其他的因素吗?
她不想深究,只知道那个从不离身的暗木镯子突然破裂之后,她对楚弈便更多了一份担忧……
好象,自己真的是他的福星。
好象,那只木镯也真的可以避祸一般,木镯已裂……
柯少凌注视着她良久,心头也是波澜起伏。
轻柔光滑的乌丝,缠绕在他的指尖,他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将柔弱的身姿揽进自己的怀中。
火光静静地照耀着他们。
泪西无声地依靠着他宽厚的肩膀。
心,因身边的依靠而温暖塌实,又因楚弈的处境而彷徨不安。
干枯的树枝,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很轻,在这山洞中听起来却格外响亮。
“少凌哥哥,我担心他。”她淡淡地说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楚兄如果知道你已经安全出来了,一定很开心。”
“你说他怎么那么傻,跟谷主谈判就会放了我吗?”她微微皱眉,不愿意去猜测那家伙根本是不屑于拼命救自己,才采取谈判方式。
柯少凌沉吟一会:“楚兄应该有自己的筹码吧!”
“他能有什么筹码?他总是太骄傲,过分自信……”不知不觉,又将多年来对楚弈的抱怨透了出来。
柯少凌抚抚她的长发,声音很轻:“你跟楚兄相处得很奇怪。”
泪西突然坐直身子:“少凌哥哥有所不知,他那人有时候真的很让人讨厌,还自以为是的很。”
柯少凌微微弯起嘴角,注视着她闪过亮光的眸子:“但是,你有危险的时候,他也很担心。”
“是吗?”有丝细流淌过心间,泪西抿抿唇,“如果我遇到危险,他都不担心,那他真是冷血无情的动物了。”
可是,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英雄。她宁愿他跟少凌哥哥一样,英勇无畏地击倒侍卫,冲破重围来救自己。可是……他若跟少凌哥哥来了,自己真会将他当英雄吗?
不。只有少凌哥哥才会真正地保护她!
柯少凌重新将她揽回怀中,动作那么轻柔。
泪西沉默地盯着火苗,他的下巴顶着她的发顶,沙哑的嗓音就在她的耳边:“你受苦了……闭上眼睛早点休息吧。”
“可是……”
“我答应你,明日一早就去找莫姑娘,我们一起想办法去探听楚兄的消息。”
“恩。”她点点头,心逐渐安定下来。
他蹭蹭她的发丝,注视着橘黄色的火焰,声音变得很空廖:“无论如何,我会好好守护着你!”
她的眼睛已经缓缓闭上,浅浅的睫毛覆下两道淡影。
额心的朱砂偶尔折出一道光芒……
柯少凌清醒得无一丝困意,眼睛只定定地落在跳跃的火花上。橘红色的火光里,幻化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身影越来越清晰,高大挺拔,眉眼隐含着俊雅无匹的笑容,足以令三月里明媚的阳光黯然失色。
那个人正是邪君楚弈。
茶溪镇,泪西带自己见到举手投足气宇不凡的楚君之后,他便疑惑在心,后派黑衣手下弄来一张北诏之王的画像,才证明自己的猜测无误,楚君正是邪君!
他柯少凌从来是一腔热血,忠诚报国,无论是为了自己的身份使命,还是为了替叔父报仇,他都应该坚定立场。
然而,与楚弈的相识、相处让又他感觉莫名复杂。
从没羡慕邪君的无暇容貌,也没羡慕过他的君王身份,他甚至欣赏他那股邪魅又磊落的气质。
可惜,这是上天的安排,当暗地查清泪西与他的真正关系后,燃烧在胸腔里的有了份说不出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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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劫后境遇
漆黑的双眸。
清浅剔透,深邃悠远,犹如闪耀着群星的夜空。
如今,只能看到一种极度暗沉的黑色,透着说不清的光芒。
幽暗的密室,像间跟死亡一线之隔的囚牢,紧紧地,无可反抗地将他囚困。
当那双漆黑的眼睛睁开时,只模糊地看到对面冰冷墙壁上似乎有一个小洞,小洞隐隐有光线透过来,像只间囚牢中的一把寒剑,从墙壁直伸到地面。
冷,这是他的第一个感觉。
很快,他发现自己原来靠着墙,是站立着的。
身子明明瘫软无力,为什么没有倒下去呢?原来他的身躯正被铁链锁在了墙上。
他,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在毒酒发作那个瞬间被人抽光了般,连握剑的力气都失去了……
泪西。
这个名字就像幽暗密室里的那道光线,成为他脑海中最清晰的图象。
她的脸庞就出现在眼前,淡淡的眉毛,薄而粉嫩的嘴唇……从小看到大,只要闭上眼睛,都可以将她的脸想象得比任何女人都要清晰。
“泪西……”他的嘴低喃出声,修长的墨眉随之皱了起来。
在暖阁里倒下去的前一刻,他并没有忘记:马上放了她……!
冰冷无情的面具下,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呵呵……邪君啊邪君,你既然已经猜到两杯酒中都有毒,又怎么会还轻信本尊的话?
“你……卑鄙……”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
他倒了下去。
……
卑鄙的五峰谷主!
楚弈愤恨地咬紧牙关,当毒酒发作的时候,当听到“化功散”三个字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真的愚蠢地上了一个当!可惜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此刻,没有内力护体,阵阵阴风侵袭着他,极寒。
“卑鄙的家伙……给我出来!”本是温雅动人的嗓音,如今只充满如负伤野兽般的怒吼,“出来!”
声音已是沙哑,他依然喊着。
手臂每动一下,只听墙上的铁链随之狠狠震动一下,叮叮铛铛,有些像阎王爷旗下的小鬼敲的催魂令。
两只拳头紧握,看起来依然那样充满力量。
可是,满腔的怒火与悔恨,迅速让整个身躯燃烧起来。寒冷似被躯走,密室似要被焚烧。
“出来!出来……”他嘶吼着,全然不见平日潇洒俊逸之态。
亲眼看到五峰谷主惨不忍睹的面容,他本不相信父王真是那样残忍的人,会为了一个冷落的妃子而将一个侍卫折磨成那样,但是当发现那个人竟然如此卑劣之后,不禁开始怀疑曾经他是怎样激怒过父王?
密室很静,只有他愤怒如狮的吼声在回荡。
其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终于停了下来,似发泄完了,似用光了力气。垂下头,牢牢靠住结实手臂的铁链也安静地没有了声音。
肩头的伤,传来阵阵剧痛。
感觉有冰凉的东西流过肌肤,他闭上眼睛,猜测自己身上的血液是否就要流尽?
想笑,想笑自己的愚蠢,为何会在那样的时刻失去该有的冷静?愚蠢到竟然会去相信一个同时在两个酒杯中下毒的人……
可笑,可笑自己看起来很英勇地喝下一杯毒酒,却没有救出想要救的女人……
恶毒的五峰谷主,未免太看得起他楚弈。
他都已经让他内力尽失,变得手无缚鸡之力,为何还要用如此粗重的铁链套住他?
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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