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王妃
他们在救他,他终于可以不用担心血尽而亡了。
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像英雄,可以不在乎生死;有时候觉得自己其实也没那么高贵,因为一样害怕死亡。
不过,现在这样有了活的希望,他便可以活着再见到泪西。
再见到泪西,他该说些什么呢?
经过这一次之后,他发现了自己原来如此在乎她,他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待她。
什么三年之约,他以前还真一时之气说对了,只要他愿意,三十年,三百年,她都没想逃离自己身边。
三十年……三百年……
他又开始微笑,情不自禁的微笑。
仿佛以前那样惧怕与她困在一起一辈子,现在都是可笑的事情。而当想到可以三十年,三百年都可以与她在一起时,心突然比春天的暖阳还要温暖。
和煦的风,吹进了他的心。
血液,一点一滴,重新回到体内,开始缓缓地流动。
气力也一丝一丝回到他的心脏,四肢百骇。
冰冷的指间动了动,发丝半覆住他的面容,但是他的微笑却格外迷人。
侍卫瞥了他一眼,又是一怔:“我说这家伙真是个怪人,血都要流尽就要死了,还能笑得出来。”
“早就听闻邪君长得比女子还漂亮,若非现在这幅落魄相,我看他这笑容的确可以用最美的花来形容。”
说着,两名侍卫也不管楚弈是否听得到,一个劲地赞叹起人家的容貌来,手头的动作也逐渐悄然变得轻和。
楚弈听得真切,温暖的微笑转成了苦笑。
他向来讨厌别人将自己的容貌与女人相比,不过此刻听两个大男人这样类似真心的感叹,回荡在心中的是种莫名其妙又无法表达的感觉。
“好了,这下他可死不了了。”一个侍卫舒了口气。
“一个男人能长成这样真不简单,若就这样死了,还真可惜。”啧啧了几声,他们一同站起身,楚弈就躺在一张石床上。
侍卫见他已经完全清醒,狭长的深眸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指着他道:“喂,别以为你还是什么邪君,这里可是五峰谷。”
楚弈没有出声,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唇瓣。
“谷主有令,即日起,你的身份就山平峰的奴隶。一会等你吃了东西,就会有人来专门给你安排事情做的。听到了吗?”
奴隶?
比宫女、侍卫,被任何百姓身份更下等的奴隶?
黑眸陡地闪过一道隐忍的光亮,他的牙也随之咬紧。想不到五峰谷主不想杀了他,竟然想羞辱他?
放眼北诏国内,除非是抓到判国的奸细或者犯了重罪,也有可能被贬为奴隶,没想到他堂堂的北诏之王,就在这小小的五峰谷中,被人当成奴隶!
修长的手指,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握了起来。
所有的力量仿佛都聚集到了一起,从心脏以极慢极慢的速度淌开,心火辣辣的。
……
“喂,你听清楚没有?这里是五峰谷的地盘,你现在又没有武功,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地听话。”说话的侍卫对他并没有仇恨,说起话来甚至参杂着一丝同情。
他楚弈,也会有这样一天,竟然让人同情……
有几缕发丝垂过眉角,半掩住他的眼睛,他微抬着下巴,第一次开口声音极度沙哑:“被谷主……抓的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侍卫一挑眉:“姑娘?什么姑娘?我们不知道。我们只负责来看看你有没有死,清理一下伤口再给你饭吃。”
果然,另一侍卫不知何时出去了一趟,提进一个竹篮,篮子里散发出淡淡的饭香。
侍卫端出碗,碗里没有菜,只是一碗白色的饭。
这抹白色,突然成为楚弈此生见过最美丽的最动人的白。
是的,残酷的煎熬每一刻都过得很慢,但是这样难以承受的煎熬中,他硬是挺了过来。
没有死,他在幽黑森冷的密室里,被绑在墙上熬过了两天两夜。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只能已一颗纠结的焦灼的心去猜测而已,只着自己活着走出去,才知道泪西到底有没有事?柯少凌到底有没有救出泪西……
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漆黑的眼珠子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
牙是咬紧的,手指也是握紧的,曾经意气风发,曾经尊贵无匹,曾经潇洒优雅,此刻,只是在一碗饭面前,就要变成像乞丐一样的奴隶吗?
“喏,这是给你吃的。吃完了,就要去干活了!”侍卫将篮子里的饭都放在石桌上,然后挥挥手,跟同伴一起走了出去。
沉重的石门,关上的那一刻,半躺在冰冷石床上的男人缓缓地坐起了身。
他很饿,心脏和胃都是紧缩的,浑身体力几乎全失,他极需要那白色的米饭……
米饭就在眼前,不过几步之摇,饭香本是极淡,却严重地刺激着他的呼吸。
紧抿着唇,他全身发颤。
楚弈啊楚弈,再高贵的人,终究抵不过这小小的一碗饭……
他一翻身,无力地差点翻倒在地,抚着自己的肩头,费力地站起身来,目光死死地,定定到瞪着触手可及的桌面。
终于,手指一伸,端起了它……
狼吞虎咽……
迫不及待地将饭送进了嘴中……
洁白的瓷碗,很快见底,仿佛在嘲笑着他,那抹白射进了他幽暗的瞳孔,瞳孔紧缩,无法反驳那抹嘲笑。
颓而无力地坐下,坐在没有一丝温度的石地上……
曾经,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只选择最好的酒楼用膳,在最好的客栈休息,对于他而言,钱不重要,日子和生活是一定要舒适的。
曾经,看到沿街乞讨的穷人,看到因偷一个面包被打的穷人,他可以潇洒地洒下一块碎银,同时也抬高着下巴从眼角看他们……
他知道,在落京,在这样的天气里,会有很多自诩为身份高贵的人在一片冷香万朵梅花间,优雅地赏梅。
赏梅要冷,越冷越香,越冷越雅。
这种事当然只有拥貂裘、饮醇酒,从来不知饥寒为何物的人才会明白,终年都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当然是不会懂的。
然而,就在刚刚,就在他没有丝毫优雅地扒下那碗饭时,他恍然明白了许多……
泪西常说他不知百姓疾苦,他会反唇相讥生长在宫廷里的她就会懂吗?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原来真的很傲慢很无知。等他出去,好好地活着出去,再见到泪西……
再见到泪西,一定要告诉她……
沉重的石门,再次打开。
外面似已天亮,冷气飕飕地窜了进来。
他坐在地上,微微地侧了一下头,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来人二话不说丢过一件衣裳,毫不客气地喊道:“喂,快点换上衣服,一会跟我去山平大厅,谷主要在那招待贵客,你也得去干活!”
山平大厅?
他终于可以出去了吗?
心才一高兴立刻又暗了下来,他现在根本没有武功,就算出去了这密室又如何?
眼眸一闪,能出去总比关在密室好。或许可以见到静然跟她打听消息,或许可以从其他人那里再捕捉到蛛丝马迹,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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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门庭之辱
山平大厅并不豪华气派,但是很宽敞,威武。
高高的屋顶,顶上雕刻着飞龙,虽是刻在屋顶的石梁之上,但张牙舞爪栩栩如生,颇有一番气势。
楚弈抬眼看了下那威武的建筑,心中闪过一丝惊异。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领路的似是管家模样,说话口气又冷又硬,好象楚弈再不走快点,拳头就要落在他身上一样。
穿过庭院里的长径,长径是由小石块铺制而成,前面就是接待客人的大厅。
大厅的门是敞开的,隐约看到有一颗高大的盆松侧放在厅内,旁边还有绣着精美图案的宽大的屏风。
这厅堂的摆设不似四诏风格,而像……
才看一眼,就被人挡住了视线。
“喂,你还看什么!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管家反过身又恶狠狠地瞪眼,指着铺着石块的长径,“谷主要接待贵客,山顶没有铺路的地毯。你,就负责把这条路用抹布擦干净。”
用抹布擦庭院里的石板路……
楚弈低垂着眼,腰背挺得很直。
管家不满地踏前一步,踢了他一脚:“听到没有?半个时辰内,将石板路先扫净,再擦得一尘不染!否则……”
楚弈闭了闭眼,依旧没有出声,他在忍,用尽全部的力量在坚忍。
管家叨念着带他绕过庭院,来到后院的井边,指了一下大木桶以及一团破布,扬了扬眉:“都明白了吧?绝对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听到没?”
他自然听到了,只是依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就算再被这位趾高气昂的管家踢上一脚,他也不会多吐一个字。
因为,即使再落魄,再被人差遣,他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尊严。即使他现在被人看成是奴隶,是个没有武功可以任由欺辱的废人,那种人不配跟他说话!
管家再次恶狠狠地叮嘱一番,便扬长而去。
……
其实,今天真的是个好天气。
清晨的风不大,朝阳已经透过了层层白雾,向大地洒下万丈金光。
山顶上的树叶,枯草似也接受了金光晨露的润泽,多了分生机。
但是,空气依然很冷,冷得就像是大雪即将来临。
一个灰色的身影,微微弯着腰,他在清扫小路上的落叶和杂草。诺大的庭院中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眼神只落在地面,扫得专注而仔细,仿佛清扫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此时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尊贵无匹的君王,而是一个下等的仆人、奴隶。
潇洒俊逸的绸袍已经褪下,换上灰色的粗布衣裳,上半身扎着一条粗布腰带,下半身是条灰暗发旧的裤子。
用金丝线锈着精美图案的靴子,也变成了一双破旧的黑布鞋,布鞋甚至破了个动,任凭冷风飕飕地灌进去。
凌乱的发丝,不再光洁整齐,而是随意地披散肩头……
谁都想不到,这就是名灌天下俊美无暇的邪君,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手握紧着竹编的扫把,他没有停止手中动作。
清扫没有停止,脑中思绪也没有停止。
已经两天了,泪西被柯少凌救出来了吗?如果被救出来了,他们有想过来找自己吗?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遭受的这一切,而现在这样,他根本不希望她知道!
已经不想去思考为何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一切只要她平安就好……
他继续清扫着,目光专注地落在一块块沾满杂草屑的石板上。
五峰谷主真的那么简单吗?只是从前一名北诏王宫被惩罚的侍卫吗?为何一开始又说是因先人躲避仇家而迁移至此?这二者本已矛盾。
再想谷中蒙面人身手不凡,谷中杂役走路轻快似都有武功根基……
抬眼再朝大厅看去,大厅已门扉半掩,可是仅前面不经意一瞥,便可以判出其摆设风格并非四诏之风。
难道……
黑眸陡然一闪,一个猜测惊现脑海。
难道他们跟大唐有关?跟那群神秘的黑衣人组织有关?
倘若在茶溪镇崖顶一战时,死的不是他们的首领,而真正的首领就在此谷中,这个推测能否成立呢?
手指紧握着扫把,他的动作顿了下来,为自己的推断而心跳加速。倘若他们真如自己所猜,那么谷中所有的一切就更加合情合理,那泪西和柯少凌岂不是……
他们恐怕也难逃劫难……
“还在这磨蹭什么?半个时辰后贵客就要到了!”
远远地,听到大厅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侍女的对话,她们手捧着托盘,都在忙碌着准备。
厅内已经升起了火炉,摆上了客桌,侍女门开始进进出出。
楚弈连忙低头,又一个疑问窜上脑海:谷主要接待的贵客又会是什么人呢?这座山谷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落叶、杂草清扫完毕,他提着装满水的大木桶回到庭院。
一丝暖阳,照在他的身上,修长而整洁的双手伸进了冰冷的水中,除了冷,他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破很破,每拧一次,他都要咬咬牙,因为那样会震疼肩头的伤口。
一块一块,一寸一寸,他慢慢地擦拭着。
远处,有双阴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面具下扭曲的脸庞正邪恶地狞笑着。
五峰谷主站在大厅之中,透过雕花格子的小窗洞,满意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好一个北诏之王,你自命风流潇洒,俊美无关,本尊先不毁你容貌,不欺你讥寒,本尊偏要先让你尝尝天底下最痛心的滋味!
清晨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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