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王妃
“冀哥哥又病了么?”瓦儿的小手已探了上去,平时自己咳嗽时,云姨和奶奶总是先摸摸自己的额头有没有发热。
“没……咳咳……”越是想掩饰,胸口就越难受。他只得转过头任由连串的咳声溢出嘴唇。
蓝枫云担忧道:“太子殿下似乎又患上风寒了,请太医看过了没?殿下今天还是回去歇着吧,我陪瓦儿小姐去就好。”
“不用了,咳……”如玉的面容微红,银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听到这个“又”字,他就郁闷。
像他这种体质良好的人十一岁前都极少生病,几乎都没请过太医,可是就在今年年初春意盎然的大好时节,他竟然患了一次重病。病来得很突然,甚至有点莫名其妙,连续发热了几天,胸口也隐隐发疼,太医开了一张又一张药方子,总算让他恢复了健康。
可是这整整一年,他几乎变成了一个药罐子,动不动就患风寒,所以他不得不每天多抽两个时辰出来习武,以增强体质。
过了一会,两位宫女从长廊那头走来,一见他们曲膝道:“太子殿下,东西已经备全,马车也已经在颐和宫侧门等候。”
“好。”银冀点点头,弯身抱起小瓦儿,大步踏上长廊。蓝枫云一步步紧跟着,每次看到小太子对瓦儿小姐的宠爱,她的心头就浮过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小瓦儿好象重了呢!”银冀忍住胸口的隐痛,若无其事地说道。
“真的很重了吗?”瓦儿一撇唇,骨碌着眼珠子盯着跟在后面的蓝枫云,“云姨也说我重了呢。那……冀哥哥抱得动我吗?”
其实没走几步,银冀就感觉手臂微微发酸,但他微笑着拍拍她:“现在还行,希望你别长得太胖才好。”
“长胖了也很可爱啊。”小瓦儿咧咧嘴。
蓝枫云见状,不由地插话:“呵呵,瓦儿小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重得快。”再过几年,瓦儿就算是个小姑娘了,只怕太子也不能这样不顾男女之别随便抱她了。
*
马车从颐和宫侧门出,缓缓行过宽阔的青石路,再经过御花园的后门,逐渐爬上斜坡,最后在一处幽静的山路上停下来。尽管是处山林,也属于王宫禁地,四周由宫廷侍卫严加把守,十分安全。
蓝枫云将瓦儿抱下车,瓦儿要求自己行走。
穿过越来越窄的石板路,他们来到一处潺潺流动的清泉边。清泉上边还是积雪覆盖,银白一片,冒着白雾的流水却从积雪下的岩缝中流出,逐渐汇成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奇异地,这条小河的水从来没有被冻结,它蜿蜒盘旋直接流出宫外,尽头是哪里,没人知道。
两名宫女远远站在石板路上等候,蓝枫云带着瓦儿与太子小心地步下石阶,来到小河边。
他们三人手中各提着一盏白色的莲花灯,瓦儿蹲下身去,小手微微颤抖地划亮火褶子将小灯点燃,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它,慢慢地将那盏盛开的莲花灯放入水中。
美丽的莲花悠悠地顺水飘动,微弱的烛光在冷风中摇曳。
小小的双手合并,她轻轻地对着那盏灯跪了下来,冻的发红的小脸一片肃穆和哀伤,小嘴微动喃喃低念:“娘……静儿妹妹……你们快点回来……瓦儿好想你们……”
蓝枫云将手中的灯放了出去,望着这抹弱小的身影,红了眼眶。她在心中默念:夫人,静儿小姐,枫云一直相信上苍有好生之德,我们一定会有再见之日的。
银冀走过去,缓缓将小瓦儿抱在怀里,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双眼通红,泪水湿了一脸,伏在他的胸前不断地抽泣。
“冀哥哥……我娘她们一定会回来的吧?”
“会的。莲花灯会将你的愿望带给她们的。”他轻拍着她,声音因嗓子的刺痒而格外低沉。
“可是……我真的……好想她们喔……”她哭得淅沥哗啦,眼泪仿佛有了个好去处,不断往他雪白的裘衣上蹭。银冀无奈地叹息一声,任由她放声大哭。
这就是瓦儿,爱笑又爱哭,常常在一瞬间变脸,但是他知道,只有每年的这一天,她才是真正地伤心地哭泣!每一颗眼泪都代表她的思念,她的孤独,她的哀伤……
可是,他也不确定她是否已经知道,在七年前的这一天失去的人极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004 两小无猜
这一年,瓦儿十岁,银冀十五岁。
粉色的小人长得还不高,每次跟银冀说话的时候,她总要仰着脖子,然后看到他乌黑的头发后面闪动着绚丽的阳光,差点两眼发晕。每到这时,体态修长削瘦的银冀就会蹲下身来,满脸温和笑意地注视着她。
又是一年岁末时,园子里浮着隐隐清香,墙角的银白洁雅之中,映出腊梅粉色的身影。
“冀哥哥长得太高了,要再这样下去,瓦儿跟你说话,你都要听不清了。”瓦儿戴着一顶粉色镶着彩色珍珠的小绒帽,露出额前一排整齐的刘海,乌黑光顺的发尾随风轻拂。
这几年,银冀逐渐长成了一位翩翩少年,言谈举止自有一番优雅的气度。低头看看不及自己胸高的她,他蹲下身笑道:“傻丫头,身高哪能一直往上长?等长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再长高了。”
瓦儿一咧嘴:“我当然知道。我就是不喜欢老仰着脖子跟你说话嘛。”
“你哪次跟我说话,我没有蹲下来?”
“太妃奶奶和你父王在的时候啊。”
“你这丫头……”银冀笑着摇摇头,她反应倒还灵敏就是有点小顽皮,“你哟,多吃点,也快点长高才好。”
“吃多了就会长胖,就会很重的。”重了你就抱不动我了……瓦儿在心底默默说,虽然她知道他现在很少抱自己最大的原因是——他们已经一天天长大了。
长大了真不好,就会失去很多……瓦儿清澈的眼眸一暗,盯着他面如冠玉的脸庞,莫名涌过一丝忧伤。
“以后吃东西别太挑剔了,你看人家月容和安然,年纪跟你一般大,都长得比你高挑。”银冀拉拉她帽沿下的小辫子。
瓦儿小嘴一嘟:“冀哥哥真不知道原因吗?月容比我大一岁,安然天天都被夏将军逼着练功,她们自然会长得高些啊。”
“小丫头没听太傅提起过吗?在四诏境地之外有个大唐,那里地域广阔,繁荣昌盛,尤其是那里的女子,据说个个以胖为美,所以多吃点胖了也没关系。”银冀说着站起身,将她冰凉的小手包在掌中,往沁梅苑的方向走去。
瓦儿咬咬唇,突然停了下来,银冀疑惑地低头看着她。
她仰起小脸,表情前所由有的严肃,让他的心口莫名地颤了一下,这个小丫头怎么了?
“冀哥哥……”她声音比平时小,乌黑的眼珠子却异常闪亮。
“恩?”
“等我长大了,做你的王妃好不好?”
“什么?”他没听清楚,干脆重新蹲下身去,“你刚刚说什么?”
瓦儿与他充满关心的眼睛对视了好一会,深呼了一口气突然大声地喊道:“我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做冀哥哥的王妃!”
银冀怔了一会,才摸摸她柔软的发丝,笑容如沐春风:“小丫头,野心倒不小。想要做我的王妃,可没那么容易。”
“那要怎么才可以嘛?”她抓住他的手,眼神中透露着稚嫩和认真。
“呵呵,如果你乖乖地快快长大,我就告诉你。”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极好,一把抱起略重的她,快步走向沁梅苑。
远处的梅花昂首绽放,花瓣晶莹剔透,一朵两朵,冷风一吹,轻轻飘落。
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她的小脸蒙上淡愁。冀哥哥好久没有这样子了,这会又抱起自己,是不是表示在他心里,自己还是很小很不懂事的丫头呢?
望着银光一片的世界,她内心升起一种急切的渴望,好希望自己快快长大。
空荡荡的园子里,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拱门的那头现出两个一高一矮身影。
穿淡蓝棉袄的小女孩抬头看着挺拔的男孩:“哥哥,你刚刚听到了吗?瓦儿说她长大了要做太子的王妃。”
男孩注视着只余清冷空气的园子,安慰道:“谁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对瓦儿小姐的特别啊!”
小女孩突然低下头,嗫嚅着小巧嘴唇:“可是……安然也想做太子哥哥的妃子呢……”
声音很小,男孩却似乎听到了,伸手摸摸她的小肩膀:“我们得回将军府了,这会娘一定在等我们了。”
小女孩乖巧地任由哥哥拉着自己的小手,离开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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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每年今日
沁梅苑。
瓦儿坐在小暖炉旁,小手握成半拳轻柔地落在珍太妃的腿上。珍太妃的脸上逐渐布上了岁月的痕迹,但那笑容越发慈祥。
“呵呵,我们的小瓦儿越来越懂事了。”
“太妃奶奶觉得舒服吗?奶奶要是喜欢,以后瓦儿天天给您捶。”瓦儿笑得很甜。
银冀在一旁慢悠悠地喝茶,一边欣赏着这一副天伦图。
蓝枫云的咳嗽声从门外传了进来,瓦儿连忙起身,担忧道:“云姨的风寒还没好些么?”
珍太妃叹息一声:“这几天天气骤寒,你云姨为了亲手给你缝制衣裳晚上都没好好休息,一会得再劝劝她。”
脸色发白的蓝枫云已经进门,开口接道:“娘娘不必挂心,枫云十二岁就随红将军出过征,得点小风寒算得了什么……咳咳……”话未说完,又忍不住捂着小嘴咳嗽起来。
宫女连忙给她递上暖茶,珍太妃看看她:“人都会生病,病了就该好好歇着调养。你看冀儿前几年不是常常发热生病么?改明儿让乔雀也帮你看看,开个方子。”
“乔太医他……咳咳……我跟太子的病不一样,咳咳……”
瓦儿眨眨眼睛,知道这两年云姨为了自己常这样患病,一感动泪水就忍不住弥漫眼眶,她扑进蓝枫云怀里:“云姨,后天你就不用陪我去了,留在房里好好歇着吧。”
蓝枫云摸摸她的头:“咳咳……不要,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莲花灯都已经准备好了……咳咳……”
“不要……我不要云姨再生病。我自己去就好了……”
坐在一旁的银冀将茶杯递给宫女,站起身来,道:“谁说你是一个人去?云姨放心吧,后天我带瓦儿上山就好。”
“太子……咳咳……”
“呵呵,这五年来,哪次我没有在场?所以,云姨就安心歇着。”
珍太妃也点头道:“是啊,就这么说好了。免得上一趟山,回来病得更严重,那小瓦儿可又要哭了。”
蓝枫云这次的确病得不轻,嘴唇微微发白显得虚弱,见银冀年少的面容满是真诚沉稳,再看一眼眼泪汪汪的小瓦儿,压抑住咳嗽道:“那就谢谢太子殿下了。”
银冀从宫女手中接过帕子,递给瓦儿:“丫头,快擦擦吧。”
珍太妃在一旁注视着他们,会心地微笑着。瓦儿虽说刚满月不久就失去了亲人,但这十年来,自己亲自抚养她,让她在宫中享受公主一般的礼遇,连冀儿也对她如此照顾,真是她的造化。
或许,等瓦儿长大了,她与冀儿可以……
*
两日后,王宫后山上的小河旁。
雪白的身影默立在河岸积雪未融的冰地上,注视着盛载一盏盏希望烛光的莲花灯渐渐远离,那莲花洁白,在清净的河水里微微旋转漂浮,她双手合十,轻轻闭上眼睛。
红润的脸蛋,细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然后,一颗晶莹的水珠从一片乌黑中沁了出来。
默默盯着身前这抹娇小的背影,银冀的心被怜惜充得满满的。
记得第一次陪云姨和瓦儿来这里,其实是因为那天瓦儿不知怎么地心情不好,老是哭个不停,后来她硬是拖着他的手不肯放,他无奈下便只好一同前来。直到听说放莲花灯可以许愿,看见莲花灯随着流水飘走后,她才笑了。
她却并不知道,其实红将军和夫人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与自己胸口常常隐隐发疼的感觉不一样,那种参杂着说不出的怜爱与莫名心疼的感觉,为一个六岁的丫头从那个时候开始便体会到了。
从那以后,每年的这天,银冀都会跟珍太妃请示陪同瓦儿一起上山。而每次见到她娇小而脆弱的背影,见到她注视莲花灯充满的满眼希冀,他只想将她抱进怀里……
风,将她乌黑的发丝高高掀起,她吸了一下鼻子,没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湿了一脸,冰冷。
身后的少年看到那微微抽的细弱肩头,恍然回过神来,急忙上前:“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低下头,声音闷闷地全是鼻音。
他根本看不到那张小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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