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王妃
翟黑眸半眯,眼中尽是闪着寒光的利剑,仿佛她再多喊一声就要将她戳个大窟窿。
“嘭通”一声,瓦儿一个不稳,从床上滚落下来,地板是由山中的粗石打磨而成,凹凸不平,甚至还有着细小的尖锐之处,瞬间让她的膝盖和手掌撞得生疼。明明是娇小的身子却摔得格外响亮,连昏暗的油灯都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
“不……冀哥哥……”她口中慌乱地叫着,不顾疼痛不顾寒冷从坚硬的石板地上爬起来,再往前走。没走两步,又踢到一快凸出处,摔倒在地。
单薄的窗户好象被油纸糊过多次,不过又被今夜的狂风吹破了几处,冷风飕飕地灌了进来,若非有灯罩拢住小灯,只怕屋内已是真正的黑暗。
风,鼓起了瓦儿的衣袖,吹散了她的长发,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苍白的小脸很快被憋出了一丝潮红。
黑暗、恐惧、忧心、迷茫……
数不清的感觉排山倒海地涌来,这是她第一次遭遇这么悲惨的境地,一时手足无措,一心只想找到最让人安心的冀哥哥。
无论什么时候,冀哥哥都会在那守着她,等着她。无论她发生什么事,都会有冀哥哥给她温暖,给她呵护。
可是现在,冀哥哥,你在哪?
翟定定地坐在床前,灯光极暗,将他冷峻的无官映照得很模糊,只是那似笑非笑的漠然神情却印在了桌旁的半边银色面具上。
目光极沉,不含半丝温度,黑眸锁住她脆弱的身影。
胸口仍然阵阵疼痛不断,北诏边境与青龙、白虎那一战惊险无比,锋利一剑幸好没刺中了他的心脏,否则会差点当场丧命。不过,若非多年来刻苦练就了这身武功,他可能在多年前就已死在他人剑下。
而比起更多的遭遇,这一切,算什么?
他恨!
他在山林间吃野果充饥之时,那个与他同样出生的人却享受着锦衣玉食;他在腥风血雨中苟延残喘之时,那个人却接受着万人景仰;他将一切用来练功和学习,那个人却可以左拥右抱,享受美人恩……
这究竟算什么!
他怎能不恨?恨这么个莫须有的朝纲制度,恨银岳王顽固不化,让亲身儿子过着没有尊严与自由的日子,恨同胞兄弟明明知道自己的存在,却自私自利,害怕被人夺住江山。
好,他们越怕,他越要夺。他们所拥有的,也都是他同样应该拥有的!
这一切,可以属于银冀,为何不可以属于他银翟?命运,可笑的命运,他偏不信,偏不屈服!他也姓银,他也可以坐拥江山,一统王朝,待那天到来,他第一个就是要废去这可笑的不公的制度!
又是“扑通”一声,不轻不重,与屋外狂风暴雨一起响在清冷的空气中。瓦儿吃痛地缩回手,只觉膝盖发麻,疼痛不已。小手颤抖地往上一摸,粘粘湿湿,好似流血了。
翟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对她半跪在地上企图跑出去的样子冷眼以对。幽黑的利眸除了隐隐痛快的恨意,看不出其他情绪,可笑的女人,她真没发现自己的处境么?她以为自己落入了他的手心还能逃出去么?
*
瓦儿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处境,膝盖的疼痛让她不再傻瓜似的挣扎,妄想在黑暗中摸索出去。
屋子里极静,她不出声,翟安静地就像不存在。
窗外的风雨声格外响亮,不断有扑哧或啪啪的东西打落在窗户上,然后漏进屋里的风似乎有更大了些。
她渐渐冷静下来,心也沉了下去。这是什么鬼地方,好象是在山里,好象是间很破旧的屋子,连遮风避雨都有些危险。好冷!环起手臂往自己胳膊上摸了摸,才发现自己只着了两层薄薄的单衣,根本无法抵挡春夜冷雨的寒气。
这里应该是银暝境地吧?如果还在北诏,天气不该如此。银暝的春天才会小雨大雨没有规律,劈里啪啦下个不停,一下雨就冷得要命。如果是在王宫之中,宫女们都要生起烤火的炉子,怕她和太妃奶奶着了凉。
无耻翟怎么不出声呢?他在想什么?为什么抓自己?
冀哥哥……冀哥哥看到自己失踪了,定然是焦急万分吧!该怎么办?怎么办?冀哥哥一定是担心极了!
瓦儿紧握拳头,指甲掐住自己的手心,完全不知道疼痛。她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慌,目前的处境实在太糟糕了,如果在一味流眼泪,冷静不下来,恐怕永远也逃不出无耻翟的掌握了。
无耻翟!卑鄙翟!他没有出声,他一定在等自己开口求他,这种阴险狡诈的家伙,她死都不会跟依靠他!
但是……真的好冷啊……
牙齿咯咯颤动,她死咬着牙硬撑了一会,决定不再跟自己过不去,至少这屋子里还有张床,床上有床被子,多少可以御寒吧!
瓦儿不知道,坐在床边的翟挺直着脊背,冷眼盯着她的眼神中,因她的反应逐渐添了丝惊异。没错,他早有耳闻,吧吧也有说起,这位郡主生性爱哭,虽自幼失去身份不凡的父母,但从小在各种宠爱中长大,根本不知人间疾苦,尤其受到珍太妃与君王银冀的喜爱。而她,对她的冀哥哥更是死心踏地,一心想做他的妃子……
翟握紧了拳头,指关节泛起白色。银冀不过比他早出生片刻而已,凭什么可以不费力气地得到这么多?
银冀喜欢红瓦儿,他偏要折磨红瓦儿;红瓦儿喜欢银冀,他便偏要让她不能喜欢银冀!
翟扯了扯嘴角,心底所有的温暖感觉全部被封藏,埋在千年冰雪之下深深地封藏。
瓦儿看不到床的方向,双膝缓缓站直转回方向,凭直觉又摸索着一路往前走。她走得小心翼翼,小脚抬得高高的,生怕再搁倒在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上,双唇紧抿,紧得不能再紧了。只是,单薄纤瘦的身躯不停地打着冷颤,一边抖一边走,让人无法忽视的是虽然她抖得厉害,细柔的腰杆却挺得笔直,好象稍稍一弯都会弯掉她的傲气一样。
无耻翟,无论你在那个角落,我红瓦儿都不会让你看笑话。
抹去脸颊上冰冷的泪水,忽略掉窗外哗哗直响的声音,她皱着眉头勇敢地一步步踏上前。
翟眯起眸子,一眨不眨地盯住她。娇小的脸庞,泪痕犹在,小嘴倔强地抿成一条线,尖俏的下巴显出她的桀骜。对,这是个表面柔弱,实则倔强桀骜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该多得点教训才对!
每一步都很顺畅,即没有阻碍物,也没有搁到。瓦儿的嘴角稍微松了松,继续踏上一步。
“啊……”脚角突然踢到一样东西,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翟闷哼一声,剔起不悦的浓眉,瞪着扑进自己怀中的女人。她倒好,踢到他的鞋尖,还顺势撞到他受伤的胸口,若非她现在是个瞎子,真怀疑她是故意的。不过,瞎子又如何,撞了他就得负责!
手臂一勾,箍住她瞬间僵硬的腰肢。一股若有若无的少女幽香飘入他的鼻间,诱惑着他体内的邪恶。瓦儿头一撇,想强撑起上手解脱出来,无奈他又是一臂,将她牢牢合抱,无一丝空隙,属于男人的气息包围着她,她吸了口气,顿时又慌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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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狂暴雨夜
“你倒是主动。”翟紧箍着她,声音低微带着嘲弄。
莹莹微光看去,那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他脸孔苍白,长眉斜飞,轻挑着的薄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锐利逼人,隐含熠熠锋芒。
瓦儿惊觉受辱,茫然没有焦距的大眼死睁着落在他的面容上。她想象着他此刻的表情,眼前竟是冀哥哥温柔含情的样子,小手毫不客气地用力捶过去,雨点般落在翟的胸膛上。她咬着牙,痛恨这个无耻之徒长得跟最爱的冀哥哥如此相像。
低眉一敛,他盯着瓦儿的眼睛,这张面容不似霜雪般孤清,然单薄处叫人怜惜,那乌黑无底的双瞳冷漠、愤恨得又似拒他于千里之外。他的目光,欲要穿透他的面孔,格外深沉,格外犀利。
“长得还不赖。”翟冷冷一笑,“银冀好艳福。”
忽听他提到冀哥哥的名字,瓦儿一时错愕,顷刻间他却探起身子,伸手捏住她下巴。她一惊,小手又是一拳,想借此抽身退后,斥道:“卑鄙之徒请自重!”
“既是卑鄙之徒,又何须自重?”翟低头瞧了瞧自己才被包扎好的伤口,身上白衣萧索,因她的拳头重新沾染了猩红血迹,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猛然收紧开来。
男人邪肆的气息吐在她的唇边,他俯身低笑,“但请郡主赐教,在下该如何自重?”
瓦儿看不到他的样子,又惊又辱。挣扎几下,他仍然纹丝不动,知道再反抗也是徒劳无功,只好忿忿停下动作,强迫自己冷静思量对策。
翟脸色苍白,犹带病容,那双灼灼目光却毫无收敛,放肆地盯着她,尽是轻藐玩味之色。
“不错,是我糊涂了。”她收起惊惧,冷然面向他,“公子既能如此低劣,劫虏弱女子,可见行事不拘小节,与公子谈论君子之道让你自重,的确可笑。”
再次惊讶于她的反应,翟目光雪亮,隐有愠怒,声音更冷,“你不哭不闹了么?看来郡主胆识还不小。”
“公子过奖,在一个铁石心肠人面前,哭闹有用么?”没用她又何必浪费情绪?瓦儿这样想着,吸口凉气,心下越发泰然起来。
翟依然在笑,笑容却越来越阴冷,“人为刀俎,你为鱼肉,郡主果真能置生死于度外?”
“你都已经弄瞎我的眼睛了,还要打算杀死我么?”瓦儿干脆闭上眼睛,将精力集中在与他的对话上,否则她就会忍不住愤恨发怒,卤莽地想挣脱出他的箍制。
翟唇边勾起一抹讥诮,捏在她下巴的手指轻轻松了少许。
“你怎知眼睛是我弄瞎的?”
“我素来与人无怨,身边能这般丧心病狂害之人,除了你,我不做第二人想。只是我不明白,为何要弄瞎我的眼睛,是你对我下毒了么?”瓦儿思来想去,不明白自己眼睛怎地突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如果是他弄瞎自己的,一定会有解药吧?可是,他有意让自己看不见,又怎么会轻易让自己复明呢?
“呵呵,是我又如何?你变成瞎子,冀哥哥该心疼了吧?可惜他还没看到你这副模样……你说,如果你一辈子都看不见了,你的冀哥哥还会要你么?”在回银暝的途中,翟原本的计划被那两名隐身护卫破坏,于是念头一改,临时决定将这女人抓来自己身边。
瓦儿身子一颤,揪住他衣襟的手指揪了起来。他敏感地发现了,笑意更浓,“呵呵,小瓦儿,你这是在害怕么?乖乖的,你的生死可都在我手中。”
“你不能,你特意抓我不就是要利用我么?你会轻易让我死?”瓦儿垂下脸掩饰自己的紧张,“我想,即使我眼睛看不到了,至少现在你是不会让我死的。”
翟冷笑着哼出声:“看来,你还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笨!没错,我现在不会让你死,你要死也必须等到最有价值的那一刻,比如说你的冀哥哥面前……”
瓦儿手指紧缩,咬着下唇的牙齿深陷下去,牙印深深,内心惊惧的不是死亡,而是他近乎残酷的方式。
这是个怎样无情的人哪!如此愤世嫉俗,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感觉如此深刻,他的内心定是充满了孤独和愤恨,冰冷黑暗没有光明。要怎样的境遇才能练就这样的人心?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好象是针对冀哥哥,难道他跟冀哥哥有仇么?
冀哥哥,不,为了冀哥哥,她无论如何得坚强地熬过去。
“你恨冀哥哥,为什么?”瓦儿凭直觉问道。
那抹冷笑凝在唇边,翟的眼中迸出幽光。
“你如此大费周章,只等着利用我去伤害她,不是因为恨他么?”瓦儿微微挪动身子,想不着痕迹地挣脱出他的手臂。
翟眯起眼睛看他,目光如芒,仿佛一只打量着猎物的狼。在他目光下,瓦儿敏感地肌肤泛凉,心底涌起极难忍受的寒冷,禁不住簌簌发抖。她本就寒冷,想着自己已到床边,被褥伸手可及,却被人困在怀中。虽然他的肌肤结实,带着几分温暖,但她不愿意多汲取半分,仿佛多吸一口他的气味都是一种耻辱。
“啧啧,我恨他么?我为什么要恨他?”他笑意轻佻,抬起她的下巴,一一审视她细致的肌肤和清丽的五官,“我不恨他,我只是想尝试一下他所用的每一样东西,比如说……你。”
最后一个字,让人来不及听清楚是什么,就低低地消失在他的嘴角。
瓦儿浑身僵硬,心底发凉,如被惊电击中,怒火急冲脑门。从未有人敢对她如此放肆,这人竟不按世俗眼光,一次次轻薄她。
他一手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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