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王妃
“记得每年冬日,沁梅园都热闹得很,大家都陪着太妃奶奶赏梅。瓦儿,你在颐华宫住得可好?”
瓦儿看她,面色平静:“习惯了就好。”
“翟王爷人虽然冷了点,人却是俊逸出色,跟大王一样是人中之龙。”安然注视这她。
“安妃娘娘说这话什么意思?”
安然望着光秃秃的梅树,道:“奶奶的身子不知是否还能看到冬日的梅花,但是她最大的心愿应该不是看梅花,而是希望看到瓦儿与翟王爷……”
瓦儿皱眉打断她:“娘娘,我心中只有冀哥哥。即便他一生不能娶我为妃,我也不会改变对他的心意。”
安然脸色暗下,眼神变得凝重:“原来你心中还是喜欢大王?”瓦儿看她:“我自小只希望与冀哥哥一起,你以为这样的感情说变就变?”
“可是翟王爷真的非常不错,你们俩又……”
“我跟翟并非大家想的那样。”瓦儿不敢说自己与翟多清白,毕竟那狂狷冷酷的男人轻薄过自己,但她绝不承认他们之间有任何心理上的牵涉。
安然的想法却不一样,瓦儿与翟之间的关系被人传闻多么亲密,宫中朝中只怕无人不晓。谁都明白大王与瓦儿几乎已无可能,尤其是看大王如今对她的表现,只怕是被这段可以视为“背叛”的过去伤了心。
“瓦儿,你这是何苦?大王从小待你极好,也欲娶你为妃。可惜你却与王爷在婚典上亲密出现,伤害了大王,让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受到了耻辱。如今大王有了我和容妃,对你也开始放下,你又怎能再纠缠不休!”安然逐渐加重了语气,她也自小就喜欢大王,如果那种小时候的喜欢早已转成深刻爱恋,身为大王的妃子,她绝不想再让自己的男人被人纠缠。
瓦儿被她那句“如今大王有了我和容妃,对你也开始放下……”大为震动。她咬了咬唇,想起那日婚典之上的痛她不比任何人少,冀哥哥所受的伤害与耻辱她岂能不知……可是天意弄人,一个冷血的翟就此破坏了她与冀哥哥的情缘。
安然转身不打算再多言,留下最后一句话奉劝:“你与大王之间已成过去,望你自重,就算你无法接受翟王爷,也该为大王的颜面着想,何况还有太妃的心愿。红瓦儿,请你自己好好思考。”
瓦儿独立在清冷的园子之上,头顶阳光散着眩人的光热,却照得她额头冒出冷汗。心,一点点坠向结着寒冰的谷底,她艰难地抬起脚步,手指颤抖。
这才明白,爱不只是一个人的坚定就可以,而是需要两个人互相依偎,将爱结为同心才有势不可破的力量。
迈向台阶处,她一个不慎搁到裙摆,身子不由自主朝地上倾去。
怔愣着看向自己发红的手心,她坐上地上,一颗晶莹泪水无声滴落。原来,并不是每次自己跌倒,都会有他熟悉的臂膀稳稳接住自己,并不是每次自己落泪,都会有他为自己轻柔拭去……
瓦儿牙一咬,站起身子,飞快地跑出沁梅园,朝王宫后山的小溪奔去。
远远的一颗梅树下,站立一抹挺直而削瘦的身影。他面色微白,英俊的眉宇间布满心疼,紧握的手指泄露了心底强烈的隐忍。
原来,并不是每一次她跌倒,他都可以无所顾忌地去接住她;原来她的每一次落泪,都可以轻易扯痛他的心,却不能为她轻柔擦拭……
瓦儿,倘若你不能学着自己坚强勇敢地生活,一年之后我若真有不测,你让我如何走得安心?
*
瓦儿在后山的小溪旁痛哭了一场,想起每年冬天,冰雪覆盖,冀哥哥都会陪自己来放莲花灯祭奠爹娘,当她因思念爹娘泪洒衣襟时,他都会将她抱进怀中遮挡一切……可是,今年冬天,还会如以前吗?
她环膝坐下,对着阳光下金光闪闪的溪水怔怔发呆,那些水光折射了眼睛,与眼中泪水一同闪耀,让人只能被迫闭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山林中吹来凉风,四周响起夜的虫鸣之声,她才迷蒙地睁开双眼。原来哭累后,她竟坐着睡着了,此时月已朦胧,星光暗淡,已是晚上。
瓦儿一踏进颐华宫,便有人影挡在面前,她抬头一看正对上翟漆黑阴鸷的眼睛。有种不知名的黑暗在埋进他的眼底,让他看起来更加严肃冷酷,紧抿的唇角显示出他现在极度不悦。手臂传来让人发疼的力道,瓦儿皱眉:“放开我。”
听出她声音里的疲惫,翟也皱起修长墨眉,“去哪里了?”
瓦儿想挣开他,想起他的所做为所对自己和冀哥哥的伤害,被深藏着极力去淡忘的愤怒卷上心来,她瞪着他:“不关你事!”
翟盯着她红色宫灯下仍是苍白的面颊,继续追问:“去哪里了?”
“说了不关你事!”瓦儿一甩手臂,喘息了一口,此时的她又累又饿,火气飞快被点燃。
翟眯起眼睛,恍然发觉她晶亮的瞳眸闪闪发亮,明显的怒火将她往日柔弱的气质掩了过去。他不禁挑起冷然的唇角:“如果我执意要知道呢?”她不在沁梅园反而失踪一下午,连晚膳都未回来用,几乎无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蓝枫云来找过她,连自上次一别再没踏进过此门的银冀也来找过她,看来,整整一个下午到晚上,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瓦儿一咬牙根,狠狠地朝他腿上踢去,被他轻易躲开,倒是手头一松,被她顺势挣脱箍制。她忿忿地指向他,丝毫不惧那双漆黑凌厉的眸子,大骂:“恶人翟,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对我问来问去?我与你有何仇怨,你非得这般害我?你若真有胆,就直接将我害死好了!”
翟的浓眉立刻皱成一条线,不明白她怎地突然又性情大变,提起旧恨。莫非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你去了哪里?”他仍是执着要得到答案。
瓦儿几乎想用眼神杀死他,所有堆积的委屈和怒火都变成了刀一般的眼神,原来她也可以做到这样。尖锐的话语从她嘴里吐了出来:“恶人翟,你自小被银氏抛弃,我很同情你这样可怜的人。但是,这些跟我何干?跟冀哥哥何干?就连太妃奶奶也无法违背祖先遗训,你凭什么将这么怨恨报复在我们身上?你有什么权利和资格破坏掌控别人的命运,破坏别人的幸福?你这个大恶人,我红瓦儿最瞧不起你这样……”
小手瞬间被人提在半空,翟脸色前所未有的铁青,能到此处已是他的极限,一对幽黑的深眸除了像冰山一样无情。他的眼睛狠狠纠结着她的眼睛,一个眯着眸,一个瞪着眼,一高一矮的身影定立在宫灯昏暗的庭院里。
“无知的你又明白多少?难道他们就能掌控别人的命运,就能破坏别人本该有的幸福?”翟的每一句话都是从齿缝里迸出,带着飕飕寒意,瞧见她灼灼不服的眼睛,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粉嫩的脸颊。
瓦儿慌忙撇开脸,反被他一手固定,下巴不知第多少次被他掌握在手中。她吸着气提醒自己别怕,不能再任由他欺辱了,他若再对自己怎样,她非立誓杀了他不可!
翟偏偏什么都没做,只以手指用力掐着她的下巴,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有些冷,有些惊,有些恨,还有些让人难以捕捉的痛。瓦儿越发觉得寒冷,被那复杂的眼神直逼到死角,她正要抬腿再踢过去时,他突然松手,扬起飘忽冷笑:“若银冀死了,你会随他么?”
瓦儿浑身一颤,手指冰冷,大声喝出:“恶人翟,你敢!”
“呵呵,命运自有安排!”他转身回眸,笑容危险嘲弄,“下至黄泉,你也会随他?”
“是,我会!但是我会先为他报仇!”她对着他的背景惊恐愤怒地吼,语音清晰坚定。看他身影完全消失在阴暗处,瓦儿突然身子一软,无力地扶住一棵大树,嘴唇抑制不住地哆嗦了几下,咀嚼着他最后的那几句话,不详的预感窜上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
*
银冀离开王宫前,特意去颐华宫想见瓦儿一面,可惜瓦儿不在,他只得怏怏出行。自册妃以来,他致力于收复王权。如今朝中各部已明里暗里部署不少心腹大臣,大部分势力归囊于王权之下,夏世聪手中仍把持不少兵权,但日趋强大的御林军队伍差不多可以与之相横。浦文侯身为老臣自有一批附庸的臣子,然从浦月容升为王妃之后,他们的势力也相对缓和下来。
因承诺册立“国妃”事宜等他日回宫再商议,所以银冀走得比较安心,至少这件事可以让浦、夏两家互相监督,互相牵制。他此次离开银暝一方面以访问刖夙、蒙舍、北诏三国为由,一方面计划暗中打听诅咒之事,寻找解咒之法。遂只带了几名御前侍卫与乔雀在身边,最先向刖夙国而去。
待瓦儿知道冀哥哥出宫的消息,已是第二日。她惊诧不已,又万分失落,若是当日闹着随冀哥哥前去北诏,那么自己也不会被俘,是否也就不会造成今天沉痛的局面?不知道冀哥哥此番要多久才能回来,没有他的王宫只是一座孤独的城堡,连夏日盛开的娇艳花朵都丧气了芬芳。
一只雪白的猫儿轻轻扑到她的脚下,扯着粉色的裙摆。
瓦儿低头惊喜地眼睛一亮,弯身将雪猫抱在怀中,然后她看到了吧吧。
“郡主……”吧吧站在几步之处停下,望着瓦儿发光的脸庞。
“吧吧,太好了,你终于要回来我身边么?”
“恩。”吧吧温顺地点头,“郡主出事后,大王可能怕看到奴婢就想到郡主,所以把奴婢派到其他院落中做事……”
瓦儿上前激动地握着她,道:“我有听云姨说起,正想着眼睛好了,把你要回来。”
“郡主的眼睛……可痊愈了?”
“恩,好得很,跟以前一样明亮。现在你回来,真是件令我高兴的事啊!”
“大王出宫后,是太妃娘娘将奴婢安排回来的。”吧吧转头打量着颐华宫,“往后奴婢就在这里侍奉郡主了。”
瓦儿不禁浮起微笑,酸涩的心头浮起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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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步步为营
天色清明微微隐没在渐暗的天边,竹心木窗帘半卷,透过碧纱送进丝丝凉风。廊前桂花香气依稀纠缠,一株亭亭如盖的桂树半遮庭院,暗香浮动,只是醉人。
转眼三个月过去,银冀仍旧没有回宫,这是他生平出宫最久的一次。
难道他对银暝王朝真如此放心么?瓦儿在案前写写停停,然后叹息一声又将纸揉成一团,重新盯着宣纸发呆。她知道冀哥哥几乎每隔几天都有写信回宫,主要问候太妃、翟、宫中之事,当然也没有刻意回避提到自己。她也想写点什么让信使带去,可是每提笔写下几行之后,又觉得失落烦躁,不知道如何表达。终于,她再次重新摊开一张新纸,慎重地写下“泪西”两个字,薄薄的嘴角这才松了开来。
秋风起,天气转凉,宫中日子越发孤寂。银冀不在,国妃之事搁浅,银翟虽被封为王爷,但银氏血脉的身份仍未公诸于世,一切局面都以极其稳定的形势停滞下来。
然而银翟似乎并不急着摆正身份,倒是在瓦儿面前神色越来越冰冷,越来越高深,瓦儿不愿放在心上,常对他视若无睹。不过,她也有细心地发现,许多宫女看到银翟都是一副又怕又喜的神情,而吧吧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也开始照料他的起居,并不如其他宫女那般畏惧他。
这算不算恶人翟颇得女人缘呢?瓦儿不禁嘲讽地疑惑。
又过一个月黄叶飘落之际,大家思念已久银暝国的君主终于回来了。他身姿依然修长挺拔,面容依然冷俊淡雅,但黑眸里多了种历练过后的男性刚毅的意志,仿佛海中历经千百年沉淀的礁石,从容而顽强。
晨光初起天际,颐和宫正殿前三通鼓响,巨大的朝门缓缓洞开,两列御林军旗校手执戈矛先行护道排列,明甲玄胄威武耀目不容逼视。鼓声刚停,禁钟响起,四品以上的官员肃衣列队,分文东武西鱼贯入朝门行叩头礼,然后登阶循廊分班侍立,准备按部奏事。
这是银冀回宫后第一次早朝,视观殿堂之中,数十官员行完三叩之礼,都拱立静候。银冀高坐殿台龙椅之上,面容冷俊沉稳,气势内敛,看下面阵势,预感这半年来该要面对的问题终究要来。
果然,在冗长而严肃的议政过程中,朝中各派的势力逐渐显露,好在近段时日国内并无大事,一切较为顺利。最后不出所料,议案终于提到了银翟认祖归宗的问题上。
“大王,臣认为翟王爷是银氏王族的血脉,回归王室是天经地义之事。”
“请大王三思,别忘记祖先遗训啊!”
“大王,翟王爷在外流落多年,好不容易寻回,臣拥护其正式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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