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国之爱
苏送爽无法,想来想去只得硬着头皮进寝殿见昭华。
进入寝殿梢间,掀开软帘,一股浓郁的暖香扑鼻而来,昭华恹恹地半靠在贵妃榻上,身下辅的是雪白的狐皮,身上只穿一件白锋毛浅绿缎袍,脸色白得几乎和白色的皮毛没有二致,虚弱的似是一折就断。
苏送爽忍不住担心,道:“公子怎么不好好吃饭?身子是自己的,该好生爱惜,怎么如此糟蹋。”
昭华斜他一眼,冷笑一声:“苏大人忘了我只是个奴隶吗?这个身子包括一根头发都不属于自己,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何必替别人爱惜。”
苏送爽心里一痛,道:“你怎么这么说,皇上如何待你,谁不知道。这里有谁把你轻看了?”
说着苏送爽眼中闪过一道凌厉:“难道有谁在背后嚼舌根子,是谁?我绝饶不了他。”
昭华坐起身来,冷冷地瞧着他:“你要饶不了谁?就算用强力压迫别人不敢说什么,可是人家心里还是瞧不起我这以色侍人的男宠。”
“谁敢这么存这个心思?难道有人挂脸色给你瞧?我宰了他。”苏送爽愈发怒了。
“存这样心思的,不正是苏大人您吗?”昭华脸上笑容更冷,“总是有意无意躲着我,好象我身上多脏。”
苏送爽愣了一下,急道:“我没……没……”
他本来不善言辞,一急之下,也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昭华却不放过他,辞锋更加犀利:“拉我一把你都推三阻四的,怕脏了你的手?”说着,眼眶发红,黯然道:“也是,我这身子早就脏了,况且又是最卑微的贱奴,阶下囚。连做医官的都不愿碰到奴隶的身体,奴隶趴在马前伺候主子上马时,也得在背上披块毡子,免得弄污了主子的鞋。你带了这么多侍卫看管我,是奉皇上的命,不得不如此,心里还不知怎么嫌弃我。指不定心里鄙夷,一个亡了国的贱奴,还是待罪之身,哪里配伺候皇上,趁早死了最好,这样你好调个更有面子的差使。”
昭华本来就口齿伶俐,文康尚且说不过他,更何况老实忠厚的苏送爽,他也不知如何辨解,情急之下,竟伸手去捂昭华的嘴,道:“你怎么这么说,自你入宫以来我和你基本上也是天天相处,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了解?我不愿留在卫国成亲,着急赶回宫里,还不是挂着你,怕你出什么事……”
一言即出,苏送爽呆住了,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了,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捂在昭华的唇上,更是发起抖来,连眼光都不知落在哪儿,黯然放开了手。
昭华却顺势抓住他的手,轻轻把这只手握在手中,眼里一片温柔感激,道:“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份心,我今天知道,明天死了也瞑目。”
苏送爽惊得又捂他的嘴,有些生气:“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呀活呀的,也不嫌晦气。”
昭华听他一说,眼中闪着波波水光,道:“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我真的活不了多久。”
苏送爽心里难受,又做出责备状,说道:“你怎么说这样的话,皇上待你如何你还不明白,先前他纵有万般不是,如今对你这番情意苍天可鉴,我在他身边多年,还没见他对哪个人这样用心过。你即使不愿回报他,也不该总是这样难过。”
文康待昭华如何,宫内外的人都看得到,可是昭华却好象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总是把文康的用意曲解,也不知他是当真不知,还是故作不知。苏送爽虽同情昭华,却又觉得他太过冷心冷情。
昭华苦笑一下,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这份情他不能要,也要不起。热流冲向他的喉咙,他强行压住,不想让苏送爽看到他眼里的眼泪。
“可是我心里很痛苦,很害怕,他先前对我如何凌虐折磨,你都是亲眼见着的,不用我说。自被他掳到齐国后,粗算下来,我挨了近三千鞭,还不算其他残忍的刑罚,当众的凌/辱,这种折磨你能想象吗?”一直在眼里打晃的泪终于掉下来。
苏送爽只觉得一颗心如被那滴泪击得粉碎,又想去捂他的嘴。
“别说了,快别再想以前痛苦的事,想想现在,想想将来,皇上如今对你视如珍宝,你何必去忆起过去的事。”
昭华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处,道:“将来?我看不到光明在哪里。他只是随着自个儿的心愿,恣意妄为。为了利益需要,可以把我捆了送给别人污辱。为了让我死心安份,以严刑折磨我,又逼我背叛自己的故国,毫不顾及我的感受,果然如他所愿,我的心已经死了,这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苏送爽听他这样说,不觉也掉下泪来,忍不住把他揽在怀里。低声道:“别这样,你这个样子最令人难受……”
“太后在时他还有些顾忌,尚且那样玩弄凌/辱于我,现在我失去这层护持,也只得靠每天强颜欢笑,曲意奉迎来保得活命,还不知哪天触弄龙颜,死得惨不可言。”
“不会这样……”苏送爽虽然觉得昭华自始至终没有对文康真正奉迎过,文康先前折磨他时也常手下留情,现在更是宠爱无比,可是这会儿他心里正无比怜惜,觉得昭华的处境的确是可怜到极点。
“你以为现在皇上待我好了将来我就有好日子过吗?还说什么将来如何。”昭华唇角一抹凄然的笑让人想掉泪,“我迟早色衰,也不可能象后宫那些女人那样有孩子可依靠,将来失宠是可以预见的,到那时皇上就算不杀我,可是专宠积下的旧怨也足以让别人来算总帐了,无论是后宫妃嫔还是朝廷大臣,随便哪个都将我视为蝼蚁碾得粉碎,那个时候我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个问题苏送爽也想过,只是不愿去想象这个清逸如仙的人将来的结局会是怎样凄惨,听他这么清醒的指出,也无话可说。
“我被迫承欢,想起先前受的折磨无比害怕,想想自己的阶下囚身份更是担忧,再想到远离故国,侍奉灭了自己国家的人,更是万分煎熬,这种苦楚无刻不使我身在油锅一般,一点点损耗我的生命。前些天我趁皇上心情好时,求他大发慈悲放我回故土,他也不肯,就算把我的尸身送回故国安葬,他也不愿答应,鸟兽尚能返家园,可叹我连鸟兽也不如。”
苏送爽愈发伤心:“你别想那么多,好好把身体养好才是正事。我会想办法劝皇上放你回故国,只要我活着一天,绝不会让人伤害你。”
“若是皇上要伤害我你该如何,你这么忠心,会为了我和皇上对着干吗?”昭华紧紧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小华为跑路提前做准备,所以这章不好删,亲们耐心点。
大家觉得小康这厮太可恶,没有悔悟,老是威胁小华要把他赶出去啥的。
其实小康有悔也不会在外面表现出来的。判断一个人得看他的行为,而不是看他嘴里说啥。
小康的臭嘴巴连万能作者都拿他没办法,就表指望他会说好听的了。
第106章守诺
苏送爽低了头沉默着,真的有一天,皇帝和昭华对立,他该怎么办?一边是誓死效忠的君王,一边是满心怜惜想要保护的人,他从未想过,也不愿想不敢想。
昭华见他不说话,也不逼他,微微一笑,抬起乌亮的眸子看着他,道:“你心里怜惜我,就算做不了什么,我也感激你。郁积在心里的苦说出来,好受了些,你帮不了我也无所谓。”
苏送爽摸摸他的头发,轻轻叹息,昭华很聪明,看得很通透,聪明人总是痛苦多一些。
“不管怎么说,活着就有希望,别想那些不开心的。”苏送爽扶着他走到窗前,远望一片银白的辽阔,说:“看如此美景,纯净而广阔,既使所处之地是囹圄,又有何妨,只要心中宽广,自然能放下一切,好好活着。”
“可是活着太辛苦,太绝望,不想活。”昭华闭上眼睛。
苏送爽正要说话,忽听帘子后面一阵哭泣声,吓了一跳,赶紧放开昭华,过去一瞧,见是翡翠,正泪流满面,强压着哭声。苏送爽想到方才的话只怕她已经听见,觉得很窘,急忙告辞离去。
昭华看着他出去,回头见翡翠哭得泪人一般,叹道:“你别这么伤心,我需要他帮助,才如此说的。”
翡翠哭得更伤心:“可是您说的句句是真话,发自肺腑,才令人心碎啊。”
昭华皱皱眉头,不知该怎么劝,道:“行了行了,你去给我冲碗茶面子吃,两顿没吃要饿死了。”
翡翠这才收了泪,去倒热水。她看得出昭华在笼络苏送爽,虽然不知用意,却也着力配合。
昭华支走她后又躺回榻上,默默望着几上那盆水仙,开萼吐芳,在暖融融的屋子中,香气愈浓。心里琢磨着皇帝在做些什么,什么时候会来。
第二天,皇帝没有来,昭华等他用晚膳,眼看又下起雪来,知道他不会来了。宫奴摆上午膳,皇帝不在,昭华就是行宫最尊贵的主子,十个御厨每人精心做两道菜色,共二十个菜,再加上点心师父做的米面主食,甜咸点心,还有专做小菜的厨子做的酱菜,虽然比不上御膳奢侈豪华,却也摆满了一整张桌子。
对着满桌子的菜,昭华没有一点胃口,只在前面的盘子里挑几口清淡的菜吃了,就把一桌子饭菜赏给下人。饭后又画了一会儿画,吹了几曲箫,还不见皇帝过来,打发十六回宫里瞧瞧,回报说皇帝在后宫陪着妃嫔们,昭华听了冷笑一声,回屋里躺到床上。
苏送爽见状有些担心,劝他出去转转,别闷出病来。
昭华冷笑:“我就算不病,也迟早会憋疯的。”
苏送爽无话可慰,只得命翡翠过来唱小曲讲笑话,逗昭华开心。
到第三天,皇帝还是没来,昭华算算时间,皇帝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来了,也许他厌倦了,也许他觉得该结束这段不该存在的纠缠,也许会把他永远囚禁在这金丝笼里,想起来时临幸一回。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昭华心里还是有种异样的感觉,好象失去了已经习惯拥有的东西,感到很不适应,浑身不自在,一股火气在胸口漫延。
这天午膳,昭华又如小鸡啄米般挑了几口菜吃了就放下筷子,翡翠急得要哭起来,苏送爽也发愁,打算命人把玩杂耍的宏庆班叫来给昭华开心。这时听得门上禀报说是三总管郑无离从宫里过来传旨。
昭华懒懒得从榻上坐起,摆出一副温和的笑容,面对皇帝近来宠信提拔的太监郑无离。
郑无离过来行了礼。
“公公快免礼。”昭华站起来,笑意带着几分讥嘲,“都是奴才罢了,在下受不起三总管的礼。”
“公子何必这么说,是皇上命奴才们对公子以王侯礼相待的。”
“公公太客气了,大雪天的到这儿来做什么?”
“皇上命奴才给公子送来貂褂一件。”郑无离说着打开手里的包袱,“这可是只有王侯才有资格用的带膆貂褂,皇上怕公子冷着,特意给您拿来,不必谢恩了。”
昭华慢吞吞从榻上站起身,本来也无意跪下谢恩,听他这么说又坐回榻上。
“大总管和二总管近来可好?好久没见他们了。”昭华仿佛闲聊天般问道,他已经好久没见到桑田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郑无离似是知道他有此一问,答:“大总管自是随身伏侍皇上,二总管被派去管理奉先殿。”
昭华笑容一僵,奉先殿是供奉皇帝先祖影像的地方,除了祭祀时候,基本上没有人去,派桑田这种级别的太监总管去,表面上似是调个差使,其实是失宠的先兆,难道皇帝已经有所怀疑?
昭华脸上的忧色瞬间即逝,旁人看到的仍是那温柔不变的笑容。
“皇上过得可好?”昭华又问,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皇上过得很好。派奴才来问公子一句,您想不想他?”
“什么意思?”
“皇上的意思是,您若想他,他今晚就过来。您若不想他,那他就不过来了。”
昭华觉得耳根有些烧,恨文康花样太多,居然要他当着太监侍卫的面说想不想之类的话,看看窗外漫天飘飞的大雪,想到文康这一个月来暖玉在抱温香满怀,把他关在这金丝笼里不闻不问,心里一阵恼火,冷冷地答道:“不想。他不必过来了。”
翡翠在旁听见,着急着给他使眼色。
郑无离愣了一下笑道:“公子怎么这么说,皇上对您可好得没法说,只是他是九五之尊,有些话说不出口罢了,公子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对这样的人,公子如何能再三再四的冷淡,良心可安?”
昭华沉默一会儿,想想自己最终还是要负了那人,还不如早先就不要给他希望。
“我说假话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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