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国之爱
被花刺扎得满是伤痕。除了这些日常的活,他必须随时听候文康的使唤,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层出不穷的刁难折磨。
任何人帮他,他都会受到更严酷的惩罚。
皇帝折腾人的花样很多,比如昭华端着水盆,伺候他洗脸洗手,要求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昭华怀疑这个端水盆是不是永远也不会令文康满意。总之伺候皇帝洗脸的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盛水的脸盆为什么这么重,膝下的地板怎么这么硬。
再比如倒茶,昭华按照指教,先用热水烫过茶杯,再放茶叶再对入热水,第一遍茶倒掉,第二道茶才是要喝的茶,再对入凉开水调到不冷不热可以入口的温度。不同的茶叶有不同的沏茶水温,这是昭华被热茶烫了几次脸和手之后得到的切身体会,很痛。
但是茶的浓淡,却没让皇帝满意过,不是浓了就是淡了,然后就是劈头泼下,当然,没有主子的发话,他不能擦。皇帝说了,做奴才的要守本份,即使唾面也得自干。
再比如皇帝逛花园或骑马时也带着茶水点心伺候,昭华还要捧着盛满茶水点心的托盘跪在皇帝面前,等着他慢慢享用,这时他的想法是:原来和寝宫里硬梆梆的玉石地面相比,更让人痛苦的就是花园里美丽的鹅卵石地面。一会儿膝盖就疼的没有知觉了。
其实,和跪在铁链,碎瓷片上面相比,跪在玉石地面和鹅卵石上还能勉强忍受。
这天,皇帝在御花园闲逛,身后跟着一大群提着各种东西的内侍,捧着金香炉,银唾盂,还有端茶壶,点心水果什么的,还有扛着交椅供他走累了休息,最后是抬着轿子的奴隶,以备回宫时用。
原燕国大内侍卫统领容乾就是轿夫之一,文康听说他武艺高强,为人更是正直诚实,所以很想得到他的效力,召他入宫为奴后,除了让他抬轿子,也没有什么刁难之处。见他来当值,想起监管人报告,容乾在舆仪司颇安份,没有越矩行为,在宫内遇见昭华,必恭敬拜伏行礼,文康见他处困厄之中仍不失君臣之礼,谨守为人臣子的规矩,心里又恼怒又敬佩。益发想要和昭华争夺他,就不信高高在上手握权柄的皇帝会争不过一个一无所有的低贱奴隶。
于是,文康看着他很和善地说道:“听闻容大人是燕国大内第一高手,如今你国灭家亡,沦为贱役,岂不辜负一身好功夫,朕向来爱才,只要你弃暗投明,效力于齐国,朕赦你无罪,委以重任,位列卿班,享尽荣华,如何?”
容乾躬身行礼,不卑不亢地回道:“下臣一介武人,愚笨无知,也知贞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寡君得罪陛下,却未失德于燕国臣民,下臣若背主求荣,无颜立于天地间。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那主子都沦为贱奴了,你还如此愚忠,真是不知好歹。”文康被拒绝,有些恼羞成怒,但是他向来敬重忠臣义士,所以也未当场降罪惩罚,只是寻思着如何慢慢折磨,灭其锐气,再许以富贵,令其屈服。
再回头见昭华垂着头盯着地面,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对着满园繁花无动于衷。好像周围的一切,皆与他没有关系,文康莫名其妙地来了气。
晚春时节,御花园里各种奇花异草,竞相绽放,除了春天的海棠玉兰桃花,还有牡丹莲花梅花丹桂争奇斗艳,这些不当季的花草是用精美的丝绸制成花叶系在枝上或树上,几可乱真,无论春夏秋冬,永远是姹紫嫣红的好光景。如今虽然是阳春季节,但是满园的四季花朵五彩缤纷,华丽的令人炫目,仿佛这繁华富贵,永远不会消散。
昭华对这样的奢侈向来很反感,如此违背天然,把四季所有花卉集中在一起很美吗?但是皇家追求的是身份,是高贵,是不合实际的排场,不可能欣赏真正的美,也不可能追求真正的雅。更不可能想到这里凝结着多少民脂民膏。
文康冲龄登基为帝,对宫里的豪华奢侈早已习惯,他高兴起来会将大把的珠宝珍玩赏人,不高兴时会用残酷的手段把人折磨的死去活来。
现在,他不高兴。坐在折叠小椅上钓鱼,好一会儿没有鱼上钩,也难怪,他性子急,不一会就起竿瞧瞧,当然钓不上鱼了。
不高兴,他就会折磨人玩,一般折磨的对象就是不被当人看的奴隶,自昭华入宫后,就成为他感兴趣的玩物。
“这景色美么?”文康扔了钓竿,看向昭华。
“花团锦簇,富贵满堂,感觉不到四季变化。”昭华恭敬的躬身,很含蓄地说。
“燕国皇宫花园的景色比之如何?”
“燕宫御花园没有齐国的华丽,更没有这里的豪华富贵,只是顺其自然,展现天然美而已。”昭华答得很有技巧。
他入宫为奴以来,小心翼翼,不敢多行一步路也不多说一句话,唯恐落人把柄。在皇帝跟前说话做事更是拿捏分寸,即不激怒他也尽量不引起他猜忌。
文康若有所思看看他,似在琢磨他的真实意思。
明明是谦卑的行礼,却仍然透着骨子里的傲气,明明是奉承之词,感觉却象贬低不屑,实以令人捉摸不透。文康不傻,他可以觉察得出昭华掩在赞美之下的真实态度。
哼,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文康冷笑一声,吐着恶毒的语句:“在齐国皇宫花园,的确是感受不到四季变化,只是世上万事万物都是在变化着,你当太子那会儿可想到有今天沦落至此。”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还要继续虐,请注意皇帝微妙的心思。
第15章君心难测
文康冷笑一声,吐着恶毒的语句:“在齐国皇宫花园,的确是感受不到四季变化,只是世上万事万物都是在变化着,你当太子那会儿可想到有今天沦落至此。”
“确实没想到。”昭华仍然垂着头,淡淡地反应着。“变化最大的还是人。”
文康哈哈一笑:“没错,变化最大的是人,十几前你我曾在这花园里玩游戏,谁会想到今日,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一个是低贱如泥的奴隶,果然世事无常,变化多端啊。”
昭华还是垂着头,这是礼节,没有发话不得抬头面君,正好看着脚下的鹅卵石地面,不用看眼前人可恨的脸。
文康却还不甘休,又道:“失败的滋味怎么样?”
昭华淡淡的答:“失败能使人清醒。”
这是他心里话,倒不是自我安慰。从失败中他看到许多在顺境中无法看到的东西。
失败不可怕,怕的是一厥不振,只要站起来的次数比倒下去的多一次,那么他就会得到最后的胜利。
文康看看容乾,又看看昭华,道:“从高高在上到落入泥淖,一无所有,有什么感觉?”
昭华平静淡然地说:“有得也有失,失去的是地位和权势,得到的是人的真心。从此不再看到虚情假意,曲意奉承的脸,从此知道谁是真正的忠臣,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心。”
亡国后失去一切的日子,他遍尝人情冷暖,有人弃他如蔽屐,有人背叛他投靠新主,也有不少人危难之际仍忠诚于他,失去权势后,反而更加清楚的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这样的收获也算不薄。
文康呼吸一窒,如此羞辱,却似一拳头打在一堆棉花上,毫不着力。
真心。
正是他想得到的,朝堂上与大臣周旋猜疑,无非就是想知道谁是忠良谁是真心,谁可以值得依赖托付重任,谁的接近不带任何目的,想知道谁的关怀只是对他的本人而不是对他的地位,这些,他都想知道,没想到他一心想得到的东西居然这个一无所有的奴隶得到了。
只觉一口闷气憋在胸口难受,却吐不出来,很想借着其他东西来转移自己的烦闷,回身看看海棠花,在四周华丽的丝缎制的牡丹,梅花,菊花的衬托下,也显不出春海棠的娇艳,更感受不到春天的气息。冷笑一声,吩咐:“去,伺候朕用茶点果品。”
昭华把茶碗,点心水果放在一个大托盘上端过来,托盘是名贵的掐金丝精瓷,份量不轻,上面又有金银细瓷的盘碟杯碗,长时间跪着捧这样的大托盘可不是轻松活。
偏偏向来没有耐心的皇帝很有耐心地观赏眼前几株海棠花,还把奉乐署的乐师们召来奏曲听音乐。他似乎很专注地欣赏乐师奏曲,只偶尔从托盘上拿一块点心慢慢嚼着,很享受的样子。
可是昭华却是苦不堪言,花园里铺的是鹅卵石地面,跪在上面只一会儿膝盖就生疼。双手戴着沉重的手镣,还要捧着装满东西的托盘。偏偏文康赏花赏乐兴致盎然,没完没了。昭华只觉时间过得象蜗牛爬山一样慢,双臂又酸又痛,膝盖也疼,不自主的发起抖来。
文康听完几曲,终于发了话:“这花也没什么看头,回宫吧。”
昭华如蒙大赦,颤抖着站起来,身子一晃,险些倒地,急用手撑地,手上捧的托盘落在地上,茶碗杯盏瓷碟摔了一地,瓷片洒了一地。
昭华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文康阴着脸,斜他一眼,冷冷地道:“好,会反抗了,知道打碎东西该受什么惩罚吗?”
这不需要答案,所以没等他回答,文康指着地上的碎瓷,口气好象极北的冰一样冷:“跪上去。”
昭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用力按在锋利的碎瓷上,剧痛从膝上传来,他死咬嘴唇,不使自己发出惨叫。
文康下令:“派人看着他,跪到明天天亮,然后打一百鞭子,见血实打。”
昭华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这真是那常带着顽皮笑容的喜欢促狭的文康吗?人长大了变化就这么大,可以从小天使变成大恶魔。
文康看见他的眼神,又微微一笑,笑得还很温柔,道:“你不想挨鞭子也可以。”
昭华知道他温柔的背后往往隐着冷酷和残忍,仍是心里暗含一丝希望,希望他真的发一次神经放过自己。
文康命人拿来两只五寸碗和一张白毯子,然后命昭华用手端着,再伸出双臂平举,然后亲自执着酒壶,把两个碗中都灌满红色的葡萄酒,白毯铺在膝前。又邪邪一笑:“如果到明天早上,碗里的酒没有洒出一滴,朕就开恩免了那一百鞭。”
不得不承认,文康整人的功夫颇有道行,还不带重样,而且象是很仁慈的样子。昭华嘴角微微上扬,说不出讥讽还是无奈的一笑:“奴才佩服皇上。”
不是谢恩,而是佩服,文康折磨人的花样让人不得不佩服。他这么残暴冷酷的人不会饶过任何人,他喜欢给受折磨的人一点希望,然后再一棒子下来,把希望打得粉碎,让人猝不及防痛彻心肺。
“你当然得佩服。”文康唇边是残酷的微笑,转头命令:“小爽,派人看着他,明早把白毯拿来给朕看。”
苏送爽命几个侍卫轮班看着昭华,再赶走企图陪伴的黄三郎。
昭华平举着双臂,一手托一个水碗,跪得摇摇欲坠,膝盖小腿痛得钻心,胳膊也痛得如坠铅块,不小心一个手抖,一滴酒洒了出来,滴在白毡上,红红的一滴很显眼。昭华苦笑一下,觉得自己真傻,怎么可能一整夜跪在瓷片上端着水碗不洒出一滴?这分明是文康在给他多加一道痛苦,白白多了腰疼胳膊疼,那一百鞭子还是免不了,还不如现在养养神,应付明早的刑罚。
落月说得很对,不要对文康抱有幻想,那英气的面容,俊朗的微笑后面藏着阴狠和恶毒。
想到这里,昭华更是支持不住,两个酒碗咣当打在地上,红酒洒满白毡,事已至此,他索性放松身体,垂下头,跪坐地上合上眼养神。即使这样,夜晚也过得极慢,好象上天再也不会洒下一缕阳光。
才入三月,夜晚寒气颇重,昭华只穿一件单衣,冷倒还可以忍受,可是薄衣阻挡不了碎瓷片刺入肉里,血一丝丝渗了出来,染红单薄的粗麻。
当第一线曙光来临时,酷刑终于结束了。昭华根本不能自己站起来,被两个侍卫架着才站起来,碎瓷片已经刺入到膝盖里。
落月验看了惩罚结果,然后下令把昭华剥掉衣服,吊在寝宫廊下,抽一百鞭,按照皇帝昨天的命令,见血实打。昭华虽有武功护体,身体结实,也被打得昏了过去,被泼了一盆冰冷的盐水,醒来后把剩下的打完,又昏了过去,只好再泼一盆冷水。
等文康下早朝回到寝宫,看见宫人们在清洗廊下的血水。
“怎么回事?”
“昨天皇上不是下令要十九跪瓷片到早上,然后再打他一百鞭吗?还要见血实打。他昏过去两次,所以泼了两盆冷水让他醒来。”落月指着地上混着鲜血皮肉的盐水回禀。
“什么?”文康好象有些不敢置信。说:“朕不是说了让他端水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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