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国之爱





这最后时候,为百姓做一点好事吧。”
  何恬觉得这话有不祥之意,不敢说什么,施礼退出。
  
  漫天的雪花,轻轻洒落,随风飘进敞开的窗户,带来丝丝冷意。文康用手接住,任凭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额上。
  从窗外望去,皇宫御苑,一片银白,红色的宫墙被白雪映着,愈发艳得刺目。
  文康怔怔出神,又低头看着手心里冰凉的水滴。
  “昭华,是不是只有我的死和失败才能挽回你失去的尊严,既然这样,我成全你。”
  
  何恬被任命为特使前往燕军阵营所在的平邑,递上国书,致以议和之意。昭华接了国书,只问了一句:“可称臣?可纳贡?”
  何恬听了气愤,忍了忍道:“齐人傲骨,绝不屈膝。”
  昭华不置可否。
  何恬却没有呆在驿馆等候消息,直接带了礼物求见大将军南敬亭。
  
  “何大人这样是要收买本将军么?真是可笑。”南敬亭冷淡地说,看都不看礼物一眼。
  何恬微微一笑,道:“谁不知将军世代为燕国柱石,在下怎敢小看。只是将军是燕国大将军,如今连胜齐国,盛名如日中天,在下献礼略表敬意而已,将军无须多心。”
  南敬亭面色稍霁,道:“那么何大人此来有何见教?”
  “在下是仰慕将军威名,不忍将军日后被忌,所以只是提个醒。”
  
  南敬亭大怒:“你休要离间我君臣,吾皇为天下少有明主,待臣下如手足,遇此英主,此生无憾。再敢口出妄言,休怪我取你项上人头。”
  何恬无面惧色,坦然道:“将军三代都是燕国的大将军,可是燕国兵力不强,以致君主亡国受辱,这是南氏之过,君主心里岂有不满?”
  
  “我南氏家族三代为燕国大将军,不能保住国家,正心中有愧,今蒙吾皇不计前嫌,仍以重用,正要誓死报效,哪怕战死沙场,也全了家族英明。”
  “可是在下提醒将军的是,如果将军率兵灭齐,败了,南氏数代威名尽毁,如果胜了,将军则是冲天震主之功,自古君王最容不得功高盖主之辈,昭华也不会例外吧?”
  “你胡说。”南敬亭扯着嗓门掩饰不安。
  
  “陈之武弑君是不赦之罪,可是昭华居然赦免还委以重任,你以为为何?”
  “那是吾皇胸怀天下,不计人过,况且又是用人之时,当然会这样。”
  “陈之武只是有勇无谋之辈,燕国难道还少了这样的人。昭华如此无非是分君之兵权,还顺便拉拢人心,一举两得啊。”
  南敬亭听了,目瞪口呆。
  
  次日,昭华召集众臣会议。
  杨蠡首先发言:“一日纵敌,数世之患。现在与齐议和,待过得几年,他缓过劲来,还要与我国为敌,那时又是一场生灵涂炭。所以,如今要趁胜灭齐,永绝后患。”
  
  南敬亭提出反对:“丞相说得轻巧,平邑之战,我军虽胜,伤亡极大,齐国虽大败,国都还有三万精锐禁卫军,不可小看,再征集全国丁壮,还可以重组大军。万一我军有失,那些骑墙的卫国留国之流,就会退缩甚至反戈,到时候,我们辛苦复国的成果就会付诸东流。还不如划江而治,以图平安。”
  
  其他将领谋士分为两派各执一词,分别拥护丞相和大将军的提议。
  昭华听他们发完意见,微微一笑,对身边的中军主簿说:“写国书回复齐皇,我不日北上亲自前去议和。”
  岳青槐、凤逸等人发急:“陛下不可,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啊。”
  昭华不听,下令退帐。
  岳青槐追着杨蠡埋怨道:“杨相国为何不据理力争?”
  “你不了解皇上,他可是那眼光短浅,只顾当前的苟安之辈?真要议和,又何必亲自北上。”
  “哦……”岳青槐有些恍然大悟,“那我现在整顿兵马。”
  杨蠡又冷笑:“就让那目中无人的齐皇尝尝江山一寸寸丢失的滋味。”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昭华亲率三万精锐骑兵,日夜兼程,直奔齐都。后面杨蠡率步军三万,加上卫国留国联军共五万,在后面跟随。
  
  不过几日,昭华率军杀到齐都城下,劲风吹着他的袍襟,座下骏马浓密的鬃毛迎风飞动。
  远望齐都,依然威武,依然宏伟。四年前,他披枷戴锁,做为囚犯押到这里。现在,他以帝王之尊,率精兵杀到城下,昔日威武的都城仿佛也失了往日的不可一世,在他的君威下瑟瑟发抖。
  
  不久以后,他将骑着高头大马,在万众欢呼中以胜利者的身份成为这个都城的主人。
  再往后,他将治理一个更大的帝国,要继续他亲手开拓的大业,家族的荣光将光照千秋万代,那样,他才不虚此生,不负七尺之躯。
  想到此,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心中升起一股豪气盘旋胸中。
  
  凤逸拉住战马,远远望去,也深吸一口气,满怀喜悦:“我们燕国举国欢庆的那一天,不远了。”
  偏偏岳青槐好说扫兴的话:“齐国都城济州,经过几代君王百年经营,已被改造成城城相套,易守难攻的铁城。我们不可硬攻。”
  “不错。”昭华点头赞成:“如此铁城,硬要强攻,必然死伤惨重大损元气。纵然攻下来,得一空城,强弱之势若变,则我国势危,不可不谨慎。”
  其他燕军大将都觉得硬攻不是上策,可是耗下去也不是好办法。期盼的眼光纷纷投向他们的主心骨。
  昭华只说了一句:“围而不攻,待其自毙。”
  
  “好啊。”岳青槐大声叫好,“齐军主力已经被消灭,龟缩孤城。援助断绝,政令不行。若避战不出,不出一年,粮食缺乏,必自乱。若开城门挑战,我们正可以趁机歼灭。”
  昭华听了含笑点头。
  
  “陛下,不妨逗逗文康这小子,他囚禁陛下三年,如今陛下也囚他三年,一报还一报。让他也尝尝焦心忧虑、惶恐不安的滋味。”凤逸兴奋的眉飞色舞,恨不得现在就把文康抓来好好折辱一番。
  昭华敛了笑容,远望都城,眼神深邃,含着众多复杂情绪。
  
  齐皇宫内,文康看着手中的奏报,哈哈大笑,内侍们皆觉得毛骨悚然。
  “带着三万精骑来议和,真亏他。”文康扔下奏报,“要朕投降,免动干戈,不伤天和。真是有手段啊。”
  司农大夫纪淳风奏报,整个都城的粮食只能撑一年。
  冯祯建议,趁燕军骑兵远来疲惫,步兵后军尚未赶到之际,出城决战,强似困守待毙。
  文康盘算半天,终于下了决断。
  “传令下去,尽数征调全城青壮坚守城门,朕要亲自率禁卫军与他决一死战。”
  
  齐国使臣到燕军大营送来战书,昭华看了笑笑,定下决战日期。
  待使臣离去,他的脸上再无笑意,习惯地摸向左手中指,上面已经空无一物。一时眼神迷离,望向远处不知名的地方,说不上是悲是喜。
  其它将领得知决战消息,都磨拳擦掌,准备好好厮杀一场。
  南敬亭提出异议:“现在齐皇发动最后一丝力量与我决战,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蒙放请回来。”
  “是啊。”其它将领担心起来。
  昭华想起征卫国时文康宁可震得双臂生疼,举起剑来硬碰硬格挡,也不肯用有失面子的招式,笑笑:“他不会的。”
  “可是困兽之斗不可小看。”谨慎的将领提醒着。
  昭华胸有成竹的微笑:“放心,他撑不了多久。这场仗后,朕不希望齐燕界碑再存在了。”
  
  齐宫内,文康看着国书,看了良久,抬头看着使臣,问:“他说了什么?”
  “只说明日正午于城外决战,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真的?”文康怔怔的,“他没有提起我?没说什么?”
  “除了这个,他再也没说什么。”使者不敢看皇帝的眼睛,施礼退下。
  文康环视华丽的皇帝寝殿,目光落在架上的龙渊宝剑上。
  缓缓拔出龙渊神兵,寒光凛冽,透人肺腑。文康凝视宝剑,眼神深邃:“以前我欺侮你,你一定盼着和我正大光明地面对面一战,将我打倒在地,讨回尊严,立威于世。我成全你,明天,我们就光明正大一战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最后一战,打完收工。

有的读者觉得小康失去孩子不算虐。嗯,在封建社会,对一个王朝最大的打击不是灾害战争什么的,而是——无后,没有后代继承,等同亡国。有儿子等于对国家对臣民对祖宗有了个交待,尽到了责任。所以那个婴儿的死对于小康来说并不仅是死了个孩子,而是失去继承人,亡国之征兆。

现在开始无奖问答:
要不要给小康留条血脉呢?同意的筒子举手

今天开学,干了一天活,累趴了。还有几章就结局了,偶想双日更一次,再考虑收尾问题,同意的筒子举手……
有啥想法快点说啊




第140章大厦将倾

  落日西斜,金辉照地,脚下的积雪被染上一抹金红。燕国军营里紧张有序地忙碌着。
  昭华远望天边最后一抹红霞,久久不动,直到月上树梢。
  丛丛树影之上,暗色的天幕笼罩下来,重重地压着所有一切。
  凤逸悄悄无声息来到他身边,为他披上披风。
  “陛下,明日是最后一战,请陛下早些歇息。”
  “睡不着。”
  “陛下是在担心那文康会不会使什么阴谋?”
  “不。”昭华很肯定地说。“他这么高傲的人,不屑于用小计。”
  想起文康对待他,不肯用春/药,还高傲地说:“我不屑用那种下三滥的东西,我想要的,要光明正大的得到。我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真实手段征服你。”
  悄悄在披风下,按住胸口,每想起那个人和那些往事,心里就一阵阵疼,只得一个人强自咽下,外面不露声色。
  每离他近一步,心里的痛就深一分。
  
  昭华轻叹一声:“自从亡国为奴后,我受尽折磨,苦忍苦熬,日夜盼的就是这一天,能和欺侮我的人在战场上以剑对剑,堂堂正正拼一场,讨回尊严。可是,这一天到来时,心里却没有预料中的欣喜。”
  “陛下放心,齐军现在已经是困兽之斗,不是我威武之师的对手。”凤逸劝慰道。
  
  夜色愈发深了,冷冷的寒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
  犹豫了半天,凤逸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你说。”
  “明日一战,大局已定,齐国将亡。”凤逸转向他,看着他的眼睛,道:“如果文康做了阶下囚,你与他强弱倒转,你可会把先前受的屈辱报复回去?”
  昭华一笑,微微一笑:“不会。”
  “哦?”凤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昭华看着远处的济州城,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当初他因虚荣之心,非要玩什么征服游戏,没有斩草除根,留下后患,致使今日大军临城,社稷临危。前车之鉴在前,我怎么可以重蹈覆辙呢?”
  凤逸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又道:“陛下是怕自己面对他心软吧?”
  昭华遥望齐国都城,月光照得他脸色暗沉。沉默一会儿,说:
  “以他那高傲性子,宁死也不会做阶下囚。殉国倒是一个好结果。”
  凤逸张口结舌:“陛下的意思是逼他自裁?还是……”
  
  凤逸说不下去了。明明心里有那个人,却拒绝议和分治,坚定地、毫不动摇地将那人逼入绝地,将敌人置于死地不算什么,但是……
  或许他对那个人只是在日夜相对中产生了一点感情,并不是真的爱了,如果真的爱那人,怎么忍心做到这一步?
  如果是恨,那恨意可以使他心里一直印着那个人?
  凤逸不敢再想下去,都说君心难测,果然。
  
  这时,岳青槐和几位将军匆匆赶来。
  “各位可有要事?”
  岳青槐禀报:“禀陛下,三军已经准备完毕,今晚三更就可开战。”
  昭华惊讶:“战书上不是说好明日午时开战吗?”
  “没错,正因为如此,夜战可以大获良机啊。”
  “你们这不是……这不是……”
  “陛下觉得此举如小人?”
  昭华默不作声。这样做是明显的背信,传出去很不好,可是不这样,更多的将士不能活着回去,更多的家庭破碎,更多的人伤心泪流。
  
  “陛下,兵不厌诈,对敌人讲什么信用。”岳青槐不以为然,“陛下何苦为区区虚名而使我军将士多添死伤呢?”
  陈之武也说:“军师说的有理,齐国皇家禁卫军,天下精锐,况且又是做困兽之斗,如今与我拼死一战,我军就算胜,也是惨胜。”
  南敬亭也说:“臣知道陛下爱惜声名,可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