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国之爱
傅也习惯皇帝和林御风听课打瞌睡,见昭华听得认真专注,心里高兴,继续讲述,末了来一句:“你听懂了吗?”
“懂了,太傅讲的极生动。”昭华恭敬地答道。
文康从昏沉中醒过来,有些不高兴,心想朕的太傅成了专为你讲课的了,再看茶碗里早就空了,沉着脸敲桌子:“倒茶。”
昭华遵命去倒茶。何太傅也停了讲授,命旁边的仆人倒了茶,缓缓啜了两口。等昭华倒完茶,何太傅接着讲。讲了近一个时辰,当天的课业完成,接着是冯太傅讲史。
太傅冯宣,在朝中兼任御史大夫,在上书房是最高师父,曾为先皇帝授过业,为人不象何太傅那么和蔼风雅,却是比较严肃古板的人,学问渊博,喜欢启发鼓励学生思考。
这次先讲了前朝一件史实。有一小国,国内有人犯了杀人罪,逃到外国,国王用一座城池把他换回国,依法判以该判之罪,其国人对此举褒贬不一。(这个故事记不清是诸子百家还是左传战国策里的,反正有这回事,古书有载。)
“你们对这事怎么看?林御风先说。”太傅先提问。
之所以不让皇帝先说,是因为他先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其他人很可能曲意附合,不敢跟皇帝唱反调,所以太傅提问时都是让皇帝最后发表意见,也是有意养成他先听取他人意见,不轻易下结论的习惯。
“用一座城池换一个人,不划算,简直太傻了。”林御风不加思索地说。
“你说。”冯太傅转向昭华。
昭华一躬身,回道:“这个国王做得很对,立国之道,首重法纪,要确立律法威严,民众方能明利害之向,趋利避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这个国王以城池换犯人,表面上看很不划算,其实却是树立了律法威严,警示国人违法必究,消除国人侥幸心理,从长远治国的打算来看,这样做值得。”
“皇上请说。”冯太傅再转向皇帝。
“这个……”文康犹豫了一下,他的想法与昭华英雄所见略同。
哼,谁和他英雄所见略同?文康心里骂自己。
可是他若是说出口,岂不成了附合昭华的意见,心里有些恼,只得简单说道,“这个国王做得也有道理,可是用一座城池换一个人也不大妥当,很不划算,可以用别的办法。”
算是综合前两人的意见。
冯太傅没有评论,他遵循孔子的育人之道,鼓励学生自主思考,做老师的自己并不下论断,免得自己的论断影响学生海阔天空的思考,所以对学生的意见,只要不违背伦理大义(个人以为应该相当于现代的三观端正的意思),他一般不置可否。可是从他赞赏的眼光来看,他是同意昭华的说法的。文康又觉得心里憋气。
冯太傅留下功课,要求写一篇国法论,就结束了课业。
下了书房,文康回到寝殿,喝了一口太监奉上的冰镇梅汤,道:“今天你又显摆了一场,那个策论你来写。写不出来不许吃饭不许睡觉,若是敢应付,看朕怎么处罚你。这次许你用书桌,不用跪着写了。”
昭华有些为难地答应了,心里颇后悔,不该显露才华,从小父皇和师父就教诲,为人要藏锋守拙,不可锋芒毕露。可是有才华的人如放在布袋里的椎子,就算被包裹着也迟早会露出尖来,他已经刻意收敛了,可还是招人注意,这样对自己很不利的。
昭华一边想一边站在桌旁磨墨,磨了许久难以下笔。他不是不会写,可是这个不比做诗,是关于治国的策论,如果写得不好,太傅不满意,皇帝会认为他敷衍,会处罚他,可是如果写得好了,太傅很满意,展示了治国的才华,又会引起皇帝的猜忌,实在左右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长夜漫漫兮,无心睡眠。
敲键码字兮,身僵手寒。
游晋江之水底兮,搜枯肠以更新。
长太息以淹泣兮,哀霸王何其多。
听前辈说日更可以激励霸王,从今天起文文改日更,晚八点。
第22章比武
文康用完晚膳回来,见昭华还是站在桌前提着笔蹙着眉不知如何下笔的样子,心里舒服了一些,笑道:“怎么?写不出来么?”
昭华想了想,躬身道:“奴才不知道陛下平日作论是什么样的口气,实在难以下笔,陛下天资聪慧,才气纵横,这种策论对于陛下来说是一挥而就的事,陛下何不施展才思,让太傅们也欢喜一下呢?”
“哼,你以为朕写不出来吗?”
“奴才不敢有此意。”
“朕口述你写。”文康命令。晚膳时他已经构思完毕,现在一气呵成。
昭华下笔如飞,把他写的记下来,然后仿他的笔迹誊抄一遍,再呈给他过目。
文康没有接过那张纸,就在他手里看了看,比上次的笔迹象了许多,几可乱真。
一把捏住昭华的手,摩挲着因为干粗活变得有些粗糙的肌肤,轻轻吹着被铁链磨红的手腕,说:“想不到这样一双手居然什么都能干。”
“陛下。”昭华有些发抖,仍然强自镇定。
文康没有松手,也没看他,只看着那双手道:“下个月十五是太后寿辰,你可想好如何为太后献上寿礼?”
“还没有想好。”昭华的眼神有些黯淡,现在他一无所有,拿什么为太后祝寿。
“就算你准备好了寿礼,你一个奴才也没有资格上前为太后献寿。”
文康松开他的手,盯着他,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哀痛和失望,突然有点心软,只要昭华开口恳求,他就打算顺阶而下,同意他献寿了。可是昭华看了他一眼后又低着头垂着眼,没有丝毫恳求的意思。
文康又有些恼意,唇边勾起一丝冷笑:“怎么?不服气?”
“不敢。”
“你要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你只是随时供主子使用的奴才。明白吗?”
“奴才明白。”昭华还是面无表情。
“你明白个鬼。”文康恼怒地说,如果昭华楚楚可怜地恳求一番,他就顺水推舟准许他献寿,然后再赏赐些财物帮他办寿礼,他的恨意已经泄得差不多了,倒是真心想讨太后欢喜。可是这家伙一点都不去揣摩他的心意,更是从来不想着讨好他,恭顺的背后隐藏着不屑和漠然,让他恨得牙痒。
昭华没说话,抬眼瞄了他一下,一脸茫然。如果能明白这个喜怒无常,古怪莫测的暴君想法,那才真是见鬼呢。
“退下,看到你就烦。”文康又烦躁起来,看见他生气,不见他更气,不知不觉中被他影响情绪。
一日午后,文康没有上书房,而是去后苑骑马射箭。他换上绣金龙的马服,紧身的衣服愈发显得他英姿勃发,威风凛凛。
瞥了一眼侍立一旁的昭华,道:“朕和你比一场,你若胜了,朕就允许你为太后上寿。”
昭华迅速抬头瞅他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不管文康多么可恨,但是他言出必行,这一点,昭华是相信的。
文康命人拿来两把木剑,给了昭华一把,说:“谁把对方打倒就算赢了。”
旁边人看文康没有下令为昭华松开镣铐,心想他肯定输定了,那文康武功不弱,这样不对等的比试,哪里来的公平?
昭华面上平静无波,眼光扫了一下周围,什么也没说,接过木剑。
文康将剑舞得虎虎生风,一剑快似一剑地向昭华劈过去。看他步法力道,昭华看出他的武功路数偏于刚猛,而且力气要比自己大一些,所以他不以蛮力硬抗,只是一味躲避。
旁边的师父侍卫奴仆们看他虽戴着沉重的脚镣,但是身法仍不失灵活,几次险被文康刺中,都险险地避过,可是这样一味闪避,固然不会伤着自己,可是也击不倒对方,时间长了,体力不支,必败无疑。
昭华一味后退,文康跟着他一味进逼,一招一式,霸气凌厉。
突然,文康脚下一绊,原来地上有个小坑,这一绊虽然使文康的身形停滞了一会儿,但是就这一瞬间对昭华来说也够了。
昭华这才出剑,往文康膝弯后一击,快如闪电,力道,时机,方位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文康猝不及防倒在地上。
教武术的师父是禁卫军统领韦冲,眼光老辣,看得出昭华是事先看好了地形,有意后退把文康引到坑边,寻找时机趁势出手。论武功,两人一胜在力气一胜在灵巧,不分上下,但是论临阵经验和心计,文康就略逊一筹了。
可是把皇帝击倒这还了得。
一旁的大内侍卫统领蒙天章发话:“来人,把他拿下,听候处置。”
很快,几个侍卫上前把昭华压着跪在地上。
韦冲上前拍拍皇帝身上的灰,说道:“陛下不要紧吧?”
文康沉着脸没说话。
韦冲又说:“其实陛下的武功力量都在昭华之上,可惜的是……”
文康见韦冲顿住不往下说,问道:“可惜什么?”
韦冲意味深长的笑笑:“可惜陛下是皇帝,这宫里谁敢和您真的对阵,象今天这样膝弯里挨一下,也只有他一人敢这样做。所以陛下的临敌经验一直得不到锻炼,始终欠缺。”
文康想想也是,那些侍卫心存敬畏,御手扭来,顺势投降,御脚踢来,就地一倒,兵刃相交就弃剑认输:“皇上神武,臣愧不能及,心服口服……”
这让他觉得没趣之极,如今终于有了肯和他斗智斗力的对手,让他很兴奋,又有些不服:“凭什么他有对阵经验?”
韦冲望向昭华,示意他回话。昭华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自十五岁起游历江湖,与剑客对阵和盗匪较量都是真的。”
韦冲点头:“这也难怪你的临阵经验丰富一些。看你步法灵活,以前是怎么练的?”
“是每天在腿上绑上沙袋跑步。”
这可是绝不轻松,韦冲点头叹道:“你也真能忍。”
的确,昭华是很能忍,这一点就连文康嘴上不说,心里也承认,难怪他如此出色,也是用辛苦换来的,换上别的贵族只怕是做不到。
既然输了,文康遵守诺言:“行了,朕不怪罪你,起来吧。”
文康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师父们,包括文师父武师父都很喜欢昭华。
这家伙只是个亡国奴,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不就是模样俊一点,气质雅一点,脾气好一点,处境容易让人同情一点,学东西聪明又认真勤奋一点而已。
想到这里他有些忿忿不平,鄙视自己居然挑了那人那么多的好处。
模样俊又如何?无非是中上之姿,看上去比较舒服罢了,远不如后宫的某些妃嫔男宠美丽。
气质雅又如何?沦为奴隶了还一副从容高贵、目无下尘的样子,真可恨。
脾气好又如何?这种卑下处境他能不这样吗?
聪明勤奋又如何?还不是照样逃不了亡国的命运。
容易让人同情,那是因为他总是装一副与人无害楚楚可怜的样子,只能骗骗善良心软的人罢了。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这个沦为奴隶的人虽落魄却掩不住高贵,仿佛仍在俯视万民。遇到任何事总是冷漠淡然,俊秀的脸上沉静如水,无论受到怎样的羞辱虐待都波澜不惊,这个温驯的假面具后面隐藏的是什么居心?
文康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人是不是真金,怕不怕火炼,忍不忍得住屈辱,守不守得住清明,他要敲碎他的伪装,然后看他阴谋被揭露时会露出什么表情。
自从灭了燕国后,先前勤于政事的文康越来越贪于安逸,好象要把十年来没有机会享乐的日子补回来似的,几乎三天两头的宴饮玩乐,观赏歌舞,狩猎游园。所有这些玩腻了,他要寻找新刺激。
这天宴会,照旧是一番歌舞戏乐。皇帝下令抬来一个很大的东西,上面摭着蓝色布幔,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大家正在猜测时,文康开口:“今天朕准备了一个新鲜玩意,给大家开开眼。”
与宴的众人兴趣被提了起来,睁大眼睛期盼着。
一声令下,蓝色布幔揭开,原来里面是个铁笼,关着一头巨大的狼,幽绿的眼睛闪着寒光,尖利的獠牙令人心悸,个头之大看起来应该是狼王。
今天的新鲜玩意是观赏人狼搏斗吗?
众人期待着,这一定很精彩。
文康卖一会关子,悠然道:“大家还没看过人和狼之间搏斗吧?这只是北地草原上的狼王,为了捕到它死了好几个勇士,可惜没看到捕猎的经过,但是,今天可以让大家观赏一番。”
卫兵们押着一队奴隶进入殿堂,那些奴隶戴着镣铐,全身簌簌发抖,脸如死灰,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他们将被驱赶着与野兽搏斗,被撕成碎片,供人观赏。
这就是奴隶的命运,象最不值钱的垃圾一样,任人践踏,他们的生命只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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