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国之爱
“算了,这次不罚你。起来吧。”
昭华眼中满是乞谅,声音颤抖:“太傅不肯原谅,奴才不敢起来。”
听他口口自称奴才,何太傅只觉更无力,疲惫地挥手:“原谅你了,起来吧。”
昭华不敢相信地望着他,眼眶里湿漉漉的,仍然跪着不动。
何太傅叹口气:“拿藤条来。”
昭华一听,掩饰不住喜意,赶紧拿来藤条,高举过头,跪在太傅面前。何太傅拿过藤条,昭华主动解下上衣,袒露脊背。
只见他背上或深或浅的鞭痕纵横交错,几乎没有平整的皮肤,虽然文康在三个月前已经下令停了他每日的鞭刑,可是以前受刑过多且没有及时使用适当的药物,所以留下了道道疤痕,可以想象当时受了多少罪。另外肩上又红又肿,估计是长期挑重物压的。
何太傅暗叹一声,下不了手,冷冷地看了文康一眼,递过藤条:“老臣年迈体弱,没有力气,请陛下责罚,让他知道上课打磕睡是不对的。”
文康看到他痛心失望的目光,心中一颤,知道令太傅痛心失望的另有其人,一时之间他不知说什么好,不知是该为昭华求情,还是说些什么。
昭华见文康不动手,抬眼望他:“陛下……”
文康只得接过藤条,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抽了十下,算是罚过了。
接着继续授课,太傅的声音仍是不紧不慢,再没有一个人敢走神打瞌睡。
这一晚,文康没有招妃嫔侍寝,独宿寝宫,睡得极不蹋实,脑中一会儿闪过母亲哀怨绝望的脸,一会儿闪过父亲临终前的面容,一会儿又是何太傅痛心失望的目光。
耳边响起冯宣太傅说的:“皇上九五之尊,号令臣民,是不会有错的,就算做错了,也不能承认做错。这是关乎皇帝威信。”
又响起皇后的话:“你可以召他侍寝,宠幸他,但是千万不能去在意他,重视他,更不能去爱他,否则他会反过来控制你,你和他之间有杀父之仇,灭国之恨,如果被他控制,那实在太可怕了,绝非国家之福。”
右相国说:“为君之道首要重视人才,要招揽贤才,首先要尊重贤者,骐骥与驽马同槽只会令天下才俊寒心。”
又响起何恬太傅说的话:“珠玉视同瓦砾,骐骥拴于粗槽。”
最后汇集成昭华的脸,哀伤的,怨恨的,悲愤的,绝望的,痛苦的,温柔的,冷漠的,惶恐的,屈辱的……
等等不一而足。
文康大口喘息着,象离水的鱼渴望空气,象沙漠的旅人渴望清水,再也睡不着,他披衣起床,不惊动别人,信步走出寝殿。
走过和寝殿相连的穿堂,来到前面的正殿,呼吸一下寒冷的空气,文康觉得头脑清楚了一些。
忽然发现前面地上趴着一个人,近前一看,居然是昭华,闭着眼一动不动。文康心中一惊,难道出什么事了,伸手去推他。推了几下,昭华才勉强睁开眼睛,迷糊中看见文康,惊得撑起身子直挺挺跪好。
“请皇上降罪,奴才刚刚挑完水,只是困极了不小心睡着,绝不敢有意误工。”
文康这才发现地上摆着水盆,没有冒丝毫热气。心里一惊,上前一把抓住那双冻得冰冷的手。
昭华吃了一惊,把手往回缩。文康抓得更紧,见他的手冻得又红又肿,还有裂开的口子,加上磨出的血泡,冻得手指僵硬。给他搓了一搓,问道:“冷吗?”
声音不带一点温度,动作却是带着温暖。昭华有些不知所措,低头不敢看他,道:“不冷。”
文康看他单薄的衣服,说了句:“不要再擦了。”
昭华苦笑一下:“皇上现在就要用刑吗?”
文康一愣,松开了手,不知该说什么。
“先罚跪还是直接用鞭子?”昭华淡淡地问。
“够了。”文康听得恼怒,大声道:“你给我马上回去睡觉,看看现在才几更天。”
昭华象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文康登时火往上撞,拉着他到了小屋,吼道:“躺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小康变得体贴,小华初试探。
小华:我恨你恨你。
小康:你恨我什么?
小华:你让人污辱我。
小康:可是,你后来又主动找那姓秦的做什么?
小华:你强 暴我。
小康:后来你是主动贴上来的。
小华(脸红):反正我就是要恨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恨你就恨你……
小康(抱住):要恨就恨一辈子吧。
第42章初变
看着昭华乖乖地上床躺下,文康打个寒颤,发现屋里阴冷潮湿,冷风从破了的窗缝里吹进来,呆一会儿就觉得骨头都发冷。床上还是上回被凌虐后拿来的夏用薄被,根本不能抵挡初冬的寒气。
文康搓了搓手,回到寝殿,命值班侍卫找个炭炉,再拿条厚软的御被给昭华送去。
躺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看着帐顶。
入宫以来昭华都是这样半夜起来挑水擦地板,再加上粗陋恶劣的饮食,难怪他如此消瘦,如此虚弱,没有活力,一受罚就容易晕倒,他还以为他用苦肉计,居然下令用冷水泼醒,用鞭子抽醒,让他继续受罚,再关入黑屋两天不给食水。
文康摇摇头,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昭华父债子还,可是为什么看他受尽折磨,自己却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有时候反倒比他还痛苦。
他把这个疑问在第二天下了早朝后去问太傅何恬。
何太傅沉思许久,缓缓说道:“仇恨是把双刃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难道朕该放下吗?”
何太傅沉默一会儿才说:“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若是放不下又当如何?报复的同时,何尝不是折磨自己?”
文康眼光深邃,默然不语。半晌才说道:“许多人都觉得朕为了上一代说不清的恩怨,待昭华太过狠酷,为此太后责怪朕,小林子也和朕吵架,连太傅也心怀不满,可是朕若不这么做,那昭华心生异念怎么办?朕若是不把他贬到至卑至贱地位,他如何会忘了以前的尊贵身份,若不用严刑打掉他的傲气磨掉他的锐性,让他心生惧怕,他如何肯安份守己放弃复国之念。日后他若是做出谋逆之事,谁能保他?为江山社稷长远大计,朕不能做心慈手软之人。”
“陛下的苦衷臣能理解。”何恬点头表示理解皇帝的难处,象昭华这样的人,杀了自然是最保险,可是皇帝不杀他,等于埋下隐患,让猛虎卧于榻边,不拔掉猛虎爪牙,最后受害的是自己。拔得太狠撕下片片血肉,皇帝又不痛快,真是两难。
何恬思索两全之法,想了又想说道:“陛下可以待他好些,把他收为己用,他才智过人,若肯辅佐陛下,则大业可成。”
“这怎么可能?”文康苦笑一下,“朕待他再好,也好不过以前他的父皇臣子们待他的好,给他再高的地位,也高不过一国之君的地位,朕拿什么来换他的忠心,倒不如将他打磨一番,打得他乖顺臣服最好。”
这样,还可以把他留在身边,天天陪伴着自己。
何恬仔细想了想,道:“他总有弱点,容老臣想想办法。”
文康心烦意乱,命人送太傅出去后回到寝殿,见几个人在擦抹桌椅陈设和地板。文康眼光巡视一圈落在某处,只见昭华跪在地上,拿着一块抹布,在擦拭雕花矮榻,旁边还是一盆没有丝毫热气的冷水。
昭华打着哆嗦在水盆中洗抹布,拧干抹布,细细擦拭,见他伸手在嘴边呵口热气,文康上去夺过抹布扔到一边。
没好气地说:“都说了你不要再擦了。”再补充一句:“以后这些粗活你都不要做了,只做朕吩咐你做的事。”
昭华没料到他今天提前下朝,偷偷抬眼看了他一下,没说话。
说心里话,他宁愿跪在地上用冷水擦地板也不愿在皇帝跟前伺候,做那些所谓的细活。
宁愿呆在冰冷的没有丝毫热气的下房,也不愿呆在富贵温暖的寝宫被他折腾。所以他并不感激皇帝的“恩赐”。
昭华垂着眼掩盖着自己的情绪,他只是供胜利者炫耀的战利品,是没有任何自主权的奴隶。可以随意使唤,折辱,鞭打,或是送给人亵玩。文康把他拴在身边,随时看到他,只是为了防着他,兼满足胜利者的虚荣心罢了。当然他没有说“不”权利。
“过来。”一声命令又把他从走神中唤醒。
昭华赶紧过去在他脚前跪下。
“起来,没要你跪。”文康粗暴地把他拉起来,让他站在自己面前。
昭华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见文康抓住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手心的血泡和手背的裂口,拿出一瓶药膏。昭华闭了眼等待着剧痛袭来,却意外地感觉到清凉舒服,手上的刺痛,一点点消散开去,忍不住又惊又疑地抬眼偷看。
文康一抬头,看见他那戒备的眼神,又忍不住生气,把药瓶塞他手里,没好气地说;“自己擦。”
昭华松了口气,自已擦好啊,让你这魔王擦药,说不定哪根筋不对,在伤口上再撒把盐。
晚膳仍是满满两桌上方珍食,其中有一碗金丝银鱼羹,文康想起银鱼是太湖最肥美,这种羹是燕国独有的美味,叫过昭华,道:“你替朕尝尝这个。”
文康每餐膳食都有侍从替他先尝,有固定的人尝膳,突然换人来尝,昭华觉得奇怪,还是遵命拿勺往小碗中舀了一勺,还没放进嘴里,忽然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旁的侍从大惊失色,里外间伺候的人虽多,却毫无声息,静悄悄没人敢出声。他居然敢在皇帝面前咳嗽,还在用膳的时候,还对着御膳咳,唾沫星子都喷到菜上,真是不要命了。
不过,旁边的内侍们虽吃惊却不恐惧,他们也发现了皇帝和昭华的奇怪关系,昭华没做什么事的时候,皇帝鸡蛋里挑骨头,挑刺找茬,无故惩罚,可是昭华真的做了犯死罪的事,比如殴打大臣,杀伤侍卫,皇帝又会从轻发落。
昭华也知自己闯了祸,赶紧强忍着咳嗽跪下请罪:“奴才失礼,请皇上降罪。”
文康伸出手去。
旁边伺候的内侍以为他要打人,闭上眼不敢看,却见他伸手摸摸昭华的额头,道:“怎么回事,又没有发烧。”
“不是。”昭华强压住下面的咳嗽。“是嗓子痒,奴才不习惯炭气。”
文康明白了,昭华生长温暖的南方水乡,受不了北地寒气,却又不习惯火盆的炭气,两天下来嗓子干痒。好意给他用火盆,他还受不了。
“去倒杯茶,多对点凉开水,加点蜂蜜。”
昭华遵命倒了茶,对入凉开水和蜂蜜,然后端来恭恭敬敬地跪下:“请陛下用茶。”
文康看着他,不知怎么又来了气,把筷子摔桌上,没好气的说:“朕说了要喝茶吗?”
见昭华疑惑地抬眼偷偷看他,只好无奈地说:“是让你喝,蜂蜜可以止咳。”
其他侍者心里惊讶,虽然料到皇帝不会把昭华怎么样,但是居然这种态度,却是令人想不到。
昭华再抬眼偷看他,心里也暗自惊讶,知道这个人喜欢捉弄猎物,总喜欢把猎物哄上一下,再摔到地上折磨,好象这样更有乐趣。也罢,看他后面玩什么花样。
“谢陛下。”昭华几口喝下,等着他下一步的花招。
文康继续用膳,没有再搞什么花样。饭后问大总管落月:“建章宫哪个屋有地龙?”
地龙是在屋下挖一条火道,升起火来,室内温暖如春,却没有炭火气。
建章宫是皇帝的寝宫,除了皇帝起居的主殿,还有用做书房和餐厅的配殿,环绕主建筑周围的还有侧殿,侍卫值房,宫奴的下房,御膳房,茶果房,库房、水房,小花园等。
房屋虽多,却只有皇帝日常活动的主殿,做书房用的配殿,御用浴室及后妃陪侍用的侧殿有地龙,其它地方都没有。
诺大寝宫,没有昭华可住的地方,如果移到他处,文康又不愿意让他离得远。可是专门为他在屋下挖地龙也太引人注意了。
“真娇气,随他去好了。”最后,文康听了落月的回报没好气地说。
晚上,昭华伺候洗脚更衣毕,临退下前,文康板着脸给他一包润喉糖。
昭华回到小屋,用冰寒彻骨的冷水梳洗了,屋里生了火炉,虽然有炭气,但是多少驱散了一些寒意。上次被秦寿施虐受伤后,文康和虹姑分别命人各拿来一床厚褥子和被子,再加上新拿来的御被,还不算很难熬。
缩进被窝,数着小包里的糖,心想,哪一颗有毒呢?他要想杀我应该不会用下毒的手段,那么是什么?不会是慢性毒药吧?今天一番试探可以肯定皇帝的态度有了根本转变,那么,反击的时候到了。
昭华一边想着,一边拨拉着糖粒,不知不觉进入梦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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