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国之爱





  昭华一边想着,一边拨拉着糖粒,不知不觉进入梦乡,睡梦中嘴里好象很甜,嗓子也不痒了。
  
  虽然不用半夜起来挑水擦地,但是昭华也不敢睡到大天亮,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就赶紧起身梳洗了,过去伺候皇帝梳洗更衣。文康一边让他为自己穿衣穿鞋,一边接过内侍端上来的冰糖梨汤。
  冬天干冷,寝宫用着地龙,虽没有炭气,但是时间长了嗓子也有些不舒服。所以一入冬,膳房就会熬润肺止咳的冰糖梨汤献上。
  文康喝了一口,想起什么,把碗给昭华,绷着脸说:“太甜了,你喝。”
  昭华没说话,跪接了一饮而尽。
  文康用完早饭上早朝,临走扔下一句:“你老实呆在里面,不要擦地板了。”
  众人知道他这话是给谁说的,昭华有些莫名其妙,暗自猜测着他的后招是什么。
  
  早朝上又是和那帮顽固的老臣们磨嘴皮,文康觉得疲惫不堪。下了朝,命令前呼后拥的人退下,悄悄回寝宫,他想看看他不在的时候,昭华不擦寝室地板和家具时在干什么。
  示意侍从们不许出声,文康轻手轻脚进入寝殿,只见昭华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单薄的衣服显出消瘦优美的身形,阳光洒在他的头发,衣衫上,象镀上了一层金边。
  文康顺着他的眼光望去,窗外一棵树枝上停着一只小鸟,在喳喳叫唤着,非常活跃的样子。昭华出神地望着,看不见他的眼神,只是这姿势,显出一种深深的忧郁和哀愁,令人忍不住想去怜爱。
  爱?这不可能。
  文康想到这个字眼,心里忍不住惊跳,昭华是仇人的儿子,是敌国的太子,有杀父之仇,亡国之恨,怎么可能去爱?这不是把刀柄递到敌人手里吗?这是要命的。
  轻咳一声,收敛不经意流露的感情,恢复帝王的威严,告诫自己,这人只是奴隶而已,不值得爱,也不能去爱,更不应该去爱,应该鞭打奴役,让他畏惧,伺候好了再给点恩宠,这叫恩威并施,是正确的驭下之道,才能最大限度保障自己的安全。
  
  昭华听到轻咳,回头一看文康已经回来,微微一惊,随即又恢复了淡漠,温驯地过来伺候他换鞋更衣,看着他头顶的黑发,文康冰冷的心又开始一点点溶化,尽量用不带感情的声音问:“方才在看什么?”
  “回皇上,窗外有只鸟不停地飞到巢里,可能里面有小鸟。”
  文康眯着眼看窗外一眼,果然树上一只鸟巢,大鸟不停地往巢里飞去,可能是送食物。可以想象巢里的小鸟眷恋地依偎着,一副母子相依为命的情景。
  
  文康默然看了半天,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叹,不知不觉声音带了一丝温柔:“你为什么坐在地上?”
  “皇上恕罪,奴才觉得腿有点疼,下次不敢。”
  文康才意识到,从早到晚,昭华为他换鞋捶腿洗脚还有擦地板,都是跪着。其他时候也是一站就是一天,别的侍从可以轮流当值,昭华却被他命令从早到晚陪侍在身边,除了站就是跪,根本没有坐下歇息的时候。
  “为什么不坐在椅子上?地上凉。”文康脱口说道。心里也知道是废话,在皇帝寝宫,怎么可能允许奴隶坐椅子?宫奴们抽空偷懒时都是悄悄坐地上或坐台阶上。
  只得补充一句:“你若是累了就回自己屋里或是在寝殿的榻上休息好了。”
  
  昭华似是没听见,默默地端洗脸水端茶,任凭文康的眼光跟随他的一举一动。
  文康换了衣服开始看奏折,眼角瞟了昭华一眼,见他垂手站立一旁,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好象玉雕一样。
  这副子疏离冷淡的样子让他心里又开始又气又恨,恨那人冷淡漠然把自己不放在眼里,恨自己一喜一怒都被一个亡国奴牵着鼻子走,恨自己身为帝王却要揣摩一个奴隶的心思。
  端过茶碗喝了一口,朝堂上关于如何处置燕国及燕国太子的争执一幕又象走马灯一样重现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不知道该怎样控制节奏,可能有情节拖沓的地方,也不知该从哪下手改,只好用勤更新法更快点,这样读者可能就会忽略拖沓的地方。偶保证下一篇会好些。

下一章,小华打算动手除掉第一个碍事的,大家猜是谁?所谓除掉不是仅指杀死,只要使对方不能使出对自己不利的行为就可以了。




第43章审问(有美图)

  右相国林潇奏报,在燕国旧地,原燕国大将军之子南敬亭暗自招兵买马,藏于深山之中,神出鬼没,齐国官军来了他们就躲起来,官军撤了,他们再出来。蒙大将军提议去征剿,把昭华押到阵前,迫他投降。上议政大夫屈无瑕建议,以抚为主,少动干戈,勿激起民变。
  可是暗中帮助燕国旧将的人很多,投降前昭华下旨要燕国旧臣不要反抗善待百姓,燕国旧臣没有反抗,齐国也没有借口加以杀戳,为了使政务顺利推行,齐国占领燕国后不得不留用原来燕国旧官来治理燕国人,南敬亭的人马化整为零藏在燕国境内,受到了官员和民众的多方保护,齐国居然拿他没办法。
  更难办的是,很多奴隶都涌跃投入南敬亭的麾下。现在,文康总算明白了昭华投降前颁布废奴令是什么意思。
  
  奴隶们境遇很悲惨,生活条件极差受尽奴役虐待,还随时面临死亡。他们遇到能改善自身命运的机会当然不肯放过,燕国的奴隶二十万,齐国奴隶三十余万,这些人都有可能为了自身命运拥护燕国复国,因为他们知道只要燕国复国,废奴令就会实施,他们就可以摆脱悲惨的身份,获得宝贵的自由。
  
  他早早埋下了一个火种,这个火种现在已经燃烧起来,迟早会烧到齐国境内。
  想通此节,文康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佩服昭华,计谋深远,坚韧果断,能忍人所不能忍,见人所未见,就算身为奴隶,也是个不易对付的对手,难怪相国和将军们都要求杀了他,难怪御前侍卫就是不肯卸下他的镣铐,还数次提醒自己要提高戒备,和他保持距离,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从那天江边遥望他金冠银甲横剑跃马,甚至更早,在童稚无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拿他没办法了吧。
  
  文康靠在椅上,手指在桌上敲着,想了一会儿,对昭华说:“你过来。”
  昭华赶紧过去,跪在他脚边。还是按规矩低垂着头,他垂下头的样子,优雅,轻缓,又带着一分自然而然的高贵,美得心动神摇,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混蛋,现在不是注意这个的时候。
  文康一边鄙视自己,一边盘算着如何逼供,语气要严厉,眼光要冷冽、镇定,言辞更要有压迫感,他努力使自己的目光和表情都达到逼供的要求。
  “抬起头来,看着朕。”文康先进行第一步,用掌控一切的姿态审视着对方,要通过观察被审讯者的表情眼神来判断供词的真假。
  昭华顺从的抬起头,眼光澄澈平静没有畏缩,没有皇帝希望能看到的恐惧和不安。
  
  “你可知南敬亭的驻军地在哪里?”审问开始。
  “回皇上的话,是驻在宁西。”
  “胡说,那是燕国灭国以前,现在齐国军队驻防过去,他的军队一部分不肯解散,早藏起来了。”
  “国灭之时,燕国成建制的军队已经解散,至于那些散兵后来的归置,奴才随陛下来到齐国,没有联系过任何人,不知外面的事。”
  “少装傻,忠于你的燕国旧臣不少,难道他们都没有和你联系过?”文康的语气越来越狠。
  “启禀皇上,奴才自来齐国,只在天牢和皇宫两处待过,况且皇上命人日夜监视,不许奴才和别人说话,也不许接受别人的东西,奴才怎么可能和外面有联系。”昭华很温顺地应对,从容不迫。
  
  他其实和外面有联系的,只是通过桑田来遥控外面的暗卫,他本人的确没有亲自联系过,或者向外传递过任何东西或消息,所做的只是通过桑田送出一张他签过花押的字条,凭字条可以从钱庄取出以前他暗中转移的存银五十万两做复国经费。灭国前半个月,他就将国库存银分别转入几家可靠的钱庄,以备不时之需。别看他全身上下一无所有,可是他的一张字条可以支取百万银两,当然这些绝对不可以让齐国人知道。
  他自小就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人,时机不到绝不妄动,至今什么把柄也没留下。
  
  文康凌厉的目光审视他,好象要看出点什么,见他仍是平静从容,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手上用劲,直到那好看的眉头因疼痛又轻皱起来。凶巴巴阴恻恻地说:“你是朕的奴隶,你的身体到灵魂都属于朕,别想其他的,你要是乖乖的倒罢了。如果发现你玩花样,你的下场会很惨,明白吗?”
  昭华露出害怕软弱的表情,胆怯地说:“奴才明白。”
  文康并不相信他的话,却拿他没办法,不愿意杀他,又不想对他用大刑,连重些的铁丝鞭子都不愿意用。大将军蒙放几次提出要把昭华押到大牢审讯逼供,牢里的大刑可不比宫里的鞭子藤条,一个晚上就能把人毁了。文康几次拒绝,只说自己在宫里会审问他,原以为他娇贵无比的身子受不了一点刑罚和折磨,用不了多久就会屈服,没想到每天的鞭刑并没有让他松口,最后还是尊贵的皇帝先让了步。
  生平第一次他对一个人无可奈何。
  明知道这人是毒药,他却甘之若饴,明知道卧榻边睡了猛虎,却下不了手除掉,真是无可奈何。
  
  殿内摆好了午膳,最近皇帝心情不好,连带着胃口不好,御膳房的厨子想尽办法换花样也没能使他有胃口,一个厨子做了样北骁国传统菜香辣羊肉,放了提味的辣椒胡椒,极其美味开胃,文康吃了几口,觉得很不错,按他的习惯所有菜他品尝一遍都不超过三口,这碟菜他吃了好几口,还剩下半碟,扭头看见侍立一旁的昭华,说:“这个给你吃。”
  文康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怎么还保持了儿时的习惯,把最心爱的东西,最喜欢的食物与昭华分享。
  昭华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皱,什么也没说,跪下谢恩,把剩下的半碟香辣羊肉吃了。文康看他还是一副冷淡漠然的样子,没有丝毫受宠若惊,颇感无趣。
  
  午休时间,文康也没有在榻上小憩,而是胡乱地翻着书,时不时用眼角瞟昭华一眼,见他侍立一旁,垂着眼看着地面,好象地上长了花一样。心里来气,恨不得拧过那张冰山玉雕似的脸庞,命他的视线只准对着自己一个人。
  外间宫人禀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命人送来一瓶折枝梅花,说是院里开的第一朵,不敢自己先赏,给皇上送来。”
  皇后连一朵花也要想着皇帝,倒难为她这份心,文康想起好些天没有召见皇后了,心里稍感歉疚,也明白皇后的意思,打算晚上去安慰她一下。点头道:“就说难为她想着朕。给送花的人看赏。”
  “是。”内侍遵命。
  文康看一眼站在一旁毫无反应的昭华,又有些来气,没好气地说:“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把花接过来。还当自己是尊贵的太子吗?不支使你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到现在还是一点眼色都没有,分明是存心对朕无视……”
  
  昭华一边听他唠叨埋怨,一边走到阶下接过花瓶,仍是波澜不惊一脸漠然,把花拿到他跟前请他看,问:“放在哪里?”
  “你看哪里好就放哪里,这么点小事还问。烦不烦?”
  昭华拿着花瓶呆了呆,不知所措的样子让文康看了又高兴了点,见他环视四周豪华的陈设,朝窗户走去,准备把花放在窗前的高几上。
  忽然昭华脚步一绊,摔倒在地上,花瓶打碎,美丽的花儿也殒落在地上。外间侍立的人都大吃一惊,打碎皇后专门送给皇上的瓶花,这还了得。这可不是一顿鞭子就能完事的,照以往惯例,轻则打一顿发往军营为奴,重则直接乱杖打死,虽然昭华得到皇帝另眼相看,但是也不会轻易的了事。
  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昭华。
  
  过了一会儿,才见昭华跪好,断断续续地说:“请皇上……皇上……降罪……奴才无礼……”
  见他头上冒出冷汗,文康有些奇怪,难道是被碎瓷片刺着了?可是又不象。正想着怎么处理,昭华已经跪不稳,倒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按着腹部。
  “你怎么了?”文康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急忙上前问道。
  “没……没什么……”昭华脸色发白,嘴唇哆嗦,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分明忍受巨大的痛苦。
  “到底怎么了?”文康更是发急,难道是有人下毒?
  “谢皇上……垂问……奴才……只是肚……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