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国之爱
昭华看着包扎固定好的双手,再看看桌上除了茶壶茶杯,还多了几盘精细的宫廷点心,看来昨晚除了陈啸仙,还有人来这里。是谁?他这彻底失了宠的人,被扔在这里自生自灭,还会有人来看他吗?
他躺在床上不动,等着大总管派人来分派活计,以前伺候皇帝时,他没干过跑腿传话的差事,只是待在跟前听候吩咐,而文康也没有多少事要他做,却非要他站在一边伺候不可。这会儿伤了手,干不了其他活,却也不影响站或是跑腿。
但是,好象被人遗弃了,没人答理他,也没人进这个小屋。
午膳时,文康对着摆满两桌子的菜肴,百无聊赖。只需他用眼皮一扫哪个菜,内侍就赶忙把这菜往前面挪,可是皇帝抬眼扫过满桌山珍海味,似乎在找什么,目光并没有落在哪品菜肴上。
果然,那品香辣胡椒羊肉再无影踪,按规矩,上方玉食,每样菜君主只尝三口,如果超过这个数,君主表现了对这个菜的喜爱,那么这道菜至少一个月再不也能呈上御前,只是为了避免有心人借此机会下毒。
做君主的不可以有正常的个人喜好,不仅是对一道菜,也包括对一个人,如果对某样东西或人表示喜爱,就会被有心人利用成为对付自己的利器。
可叹贵为天下至尊的帝王,连普通的人享受也不可得,不能由着自己的真性情表现喜恶。
文康想到自己才露出宠爱苗头,就被那人利用,不禁暗叹一声,垂下眼皮,筷子也不拿。
落月上来摆菜碟,一边说:“这个花菇竹丝鸡是御膳房近来的新花样,这个银花乌鱼汤是燕国名菜,都是上好美味,陛下好歹尝一点。”
见文康还是垂着眼懒得动,又说:“太医说了,饮食要按时定量才是养生之道。”
“太医的话还是要听的。”文康抬起眼,挑了摆在近前的菜拈起一筷子放进嘴里慢慢嚼着,似笑非笑地问:“太医还说什么?”
“太医说十九的手已经废了。”落月明白他想知道什么,不绕圈子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比如写字画画弹琴吹箫,舞剑拉弓这样用到技巧或力气的事再不能干了。”
“只要能端茶倒水更衣捶腿就行,这些不需技巧也不要多大力气。而且侍寝也不需要用手。”文康喝下一杯酒,冷冷地说。
其他侍者听了十分惊讶,皇帝居然还想要昭华留在身边,不是应该把他赶去净房刷马桶或是发到军营去吗?
“是。”落月只答这一个字,他了解皇帝,等待他继续发话。
果然,许久,文康缓缓地发话:“正好让太医院的废物们练习医术,也太无能了。”
“陛下,不是太医无能,是缺少一味关键药。”
“是什么?”
“是七仙雪莲,治骨裂化瘀毒最好,只是这药极其珍贵难寻,太医院根本没有。”落月故意停下来没说下去。
“哪里有?”
“听说远在天山的大宛国有,长在冰山雪峰之上,三十年一开花,极其罕见,有钱也没处弄。”
“哦。那就算了,这么罕见的灵药怎么可以用在卑贱的奴隶身上。”文康淡淡的说,“传令下去,以后没有朕的宣召,不许昭华进入寝殿。”
胡乱塞了几口饭,文康放下筷子,说:“这些天内侍们也辛苦了,这桌御膳赏给所有寝宫伺候的宫奴们。”
把御膳给宫奴,这是从未有过的恩典,落月和桑田赶紧领旨,撤下桌子。
文康没有照常午休,似乎是消食溜弯,走出殿外,转到库房院,停了脚步,只见昭华住的小屋房门紧闭,没有任何声息,文康皱皱眉,继续往前走。
对身后跟随伺候的桑田说:“你是负责□昭华的,可是看你把他教的无法无天,连点规矩都不懂,成什么样了?”
桑田赶紧跪下请罪。
“派个手脚麻利的人看着他,别让他再玩花样。”
“是,奴才遵旨。”桑田赶紧答应着。准备派个心腹看守昭华,顺便照料生活。
桑田把皇帝赐给宫人的御膳挑了几样补身的菜肴亲自送到昭华屋里。悄悄告诉他,凤逸等人逃脱后,并没有回燕国,而是转往西楚国,准备找西楚的皇长子李元皓,求他帮忙想法救人。
昭华去年在西楚游历时,与李元皓见过几次面,相谈甚欢,结为好友,所以凤逸等人寄希望于他。
昭华低声说:“等他来时,你想法让我和他见一面。”
昭华整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帝身边伺候,或是在寝殿干活,夜里被锁在小屋里,一人独处的机会很少,根本没有机会做什么事情,现在皇帝似乎恼了他,不再想见他,但是他也没有自己出寝宫大门的自由,这些只能由桑田安排。
过了两天,昭华伤势略好了些,疼痛稍减轻了点。只是骨裂之伤哪有那么容易痊愈,为了避免错位,还打了夹板,连生活自理都困难。桑田派了自己带的心腹弟子十六,每天早晚两次去照顾他洗漱饮食解手。平时,昭华只能独自呆坐屋内,只在正午出来晒晒太阳。
这天,桑田忽然使唤他送一篮衣服到洗衣局去。
自入宫以来,昭华从没干过跑腿的活,这次派他去送东西,心里暗喜,明白要等的人到了。把满满一篮衣服跨在胳膊上,出了建章宫门,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人监管的情况下独自出了寝宫大门,心里有种似乎出牢笼的短暂兴奋。
西宫外侧是西花园,园内有几座神庙,分别供着女娲伏羲,还有河伯山鬼,东君和大司命,里面还有一座用人骨垒的封台,据说是招魂的地方,所以这座西园即使在白天也有种阴森的气氛,极少有人到这里来。花园外侧的西外长街,一头接着专为先皇妃嫔养老的宫院,另一头通向洗衣局和帘房,寂静荒凉,向来少有人行。
一个穿着华贵狐裘,气度不凡的青年在通向洗衣局的西外长街上缓缓而行,象是随意散步一般。一双秀气的凤眼不停地朝建章宫方向望去,似是在等什么人。
这人正是西楚国的皇长子李元皓,听凤逸讲述昭华在齐国皇宫的遭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气质如兰才华如仙的人竟被这样遭践,干着低贱的活,吃穿恶劣,终日劳作,还不时挨打受罚,被强行侵犯,还被当作玩物送人污辱。他气愤填膺,用最快速度赶往齐国,燕国的暗卫与他接了头,告知午后昭华将在此经过。
李元皓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心中一喜,待回头一看,吃了一惊,居然是文康,他不是午后要上书房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几天没有昭华相伴,文康也无心上书房,这日只带了个贴身侍卫到西花园,独自进入神庙,听巫人奏唱祭祀大司命的诗歌,看他们虔诚的舞之蹈之,烦乱的心绪渐渐平息下来。正要四处走走,居然在这里遇上李元皓。
“元皓殿下怎么在这里?”
“闲着没事随便走走。”李元皓摆出一副温和有礼的笑。
“殿下在敝国游玩,对敝国的招待可满意?”
“啊,满意,很满意。”李元皓真想快点打发他走,随口敷衍。“陛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心里闷,出来溜弯。一起走走吧。”
“陛下一国之君,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怎么会闷呢?”
“一国之君就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文康苦笑一下。“国君虽高高在上,握有权柄,却也有许多无可奈何。”
“怎么会?”李元皓敷衍着,盘算着怎么把他打发走。这时却远远看见前面一个人影,仔细一看,见昭华胳膊上跨着篮子过来了。才一年多不见,他就瘦成这样,那意气风发尊贵无比的太子成了任人践踏的奴隶,李元皓眼中开始潮湿。
昭华走过一个拐弯,看见李元皓身边还站着一人,居然是文康,心里叫苦,真是不凑巧,反正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前,按规矩低着头跪伏在路边,等他们走过。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小华和朋友商量怎么跑路。小康发现大怒。
看文需知:
一、本文情节主线是复国,不是复仇,复仇可以痛快的折磨对方或一刀宰之,但是复国则需在必要时和仇人合作。
二、凡是“”里的东西,读者亲们看时要当心,不要轻易相信人物说的话。口是心非的人很多。
小康别扭好面子,口不对心,小华曲意承欢,假心真意。
“”里的东西真真假假,读者自己掂量,作者挑明了就没意思了。
第56章梦非梦
三天没有见他,今天在这里碰见,文康心里一阵怦怦急跳,眼睛紧紧盯着他,依然是威仪十足不露丝毫感情,问道:“你出来做什么?”
“回皇上的话,是二总管命奴才去洗衣局送衣服。”
文康瞅了瞅挎在昭华胳膊上的洗衣篮,直皱眉头,洗衣局在皇宫最偏僻处,离寝宫很远,得走一段时间才能到,他居然挎着沉重的篮子,踩着厚厚的雪走那么远,而且手上还有伤。穿这么单薄,现在还跪在雪地里。
“起来吧。”
“谢皇上。”昭华起身低着头立在一旁。
“这个人是什么人?”李元皓故做不识。
“哦,这个……他是……”自小伶牙利齿的文康不知道说什么好。“是……”
昭华是什么人?
奴隶,囚犯,俘虏?还是战利品?或是男宠?这几个选择都对,但是文康都觉得不合适,昭华倒底是什么人?
总不能是爱人吧?一时间,文康竟打一寒颤,太可怕了,怎么可能是爱人,哪有亡国的奴隶做君主的爱人,何况有着灭国之仇。
他张了张口,第一次觉得辞穷。
李元皓却觉得很奇怪,这个问题很难答吗?如果文康说一句“这人是皇宫的一个奴隶。”他立即会提出要求,把这奴隶送给我吧。
在许多国家,奴隶都不被当人看,而是当做会说话的工具,供人玩弄的玩具,贵族之间互相送奴隶很正常。李元皓觉得把昭华救离齐国很容易,他只需寻找机会即可。
聪明的昭华察觉出了李元皓的用意,主动替文康回答:“回殿下的话,奴才是皇帝陛下征讨燕国时得到战俘,在齐国皇宫做奴隶,编号十九。”
“想不到一个奴隶相貌如此清俊。”李元皓说着伸手挑起昭华的下巴,这个动作相当无礼,文康做过多次,可是现在看李元皓这么做,觉得无比刺眼。
李元皓装模作样看了一下,眼光落在昭华受伤的手上,指上是可怕的青紫瘀痕,僵直不能弯曲。又问:“你的手怎么了?”
“奴才犯了大错,皇上下令施以拶指之刑。”昭华低眉顺眼地回答,坦然平静,好象说的是别人。
文康眉头一挑,眼光阴寒,胸口起伏了好几下。
李元皓深呼吸一下,压抑了心头的心疼和愤怒,换过一副温和的笑脸对文康说:“看来这个奴隶很是愚笨,居然使皇上下令用刑,伤了皇上仁德之名,白长了一副好模样,陛下把他送给我怎么样?让我好好□一下,包管他老实安份。”
文康皱了皱眉,说:“元皓殿下想要人伺候,朕会送几个乖巧的奴隶来,这个人太笨,不堪驱使。”
李元皓愣了一下,竟然被如此干脆的拒绝,什么意思?
昭华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赶紧又低下头掩饰。一直盯着他的文康捕捉到了他这一瞬即逝的表情,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昭华和李元皓的见面就这么过去了,两人根本没有机会交流任何东西。
昭华送了衣服,失望而归,在外面受了寒气,觉得双手愈发疼痛,连全身筋骨都跟着痛,他昏沉沉躺在床上,黑暗中他感觉到有东西在碰他,温暖,柔软,湿润的东西,轻轻触碰他的脸颊,脖颈,耳垂,胸口,然后又落在他的唇上,辗转吸吮。接着撬开他的牙关,一种酥麻的感觉传来。他无意识地迎合着,感受着那种奇特的感觉。
他用力睁开眼睛,却还是睁不开,微微蹙着眉头,拭图抓住在他梦中的人,正在追逐的舌头似乎吓了一跳,退了出去。停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侵入,辗转纠缠。
这一定是梦。
他使劲睁眼睛,终于睁开眼,一道阳光洒在床前,原来已经天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
明媚的阳光再一次洒进屋里。
昭华睁着眼躺在床上不动,想着今天要干什么,对了,要去洗衣局拿回送洗的衣服,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一起身才发现不对劲。昨晚他用嘴拉开被子,搭在身上,并没有盖好,醒来却发现被子掖得整齐严密,受伤的手安全地放在被外。难道记错了?
再看鞋子也脱了下来,放在床脚。
没记错,昨晚他绝对没有脱鞋就上了床,他手上有伤,虽然能用嘴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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