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
他揉揉发痛的手臂,很委屈的说明:「我没冒犯您的意思啊……」
「失礼了,我一向有这毛病。」铁生被挑起怒意,道歉的话多半是应付,显得没诚意。
怜儿此时跑了回来,手抓著一袋糖炒栗子,嚼著小零嘴,闷呼:「娘,你动手打人了啊?」
「怜儿,我们走。」他走得快,懒得跟人罗唆。回头看怜儿机灵的跟上,算命仙已经站起来,对他挥挥手,大声喊道:
「喂,这位公子你的银两--」
算命仙瞧那公子撇过头去,人是愈走愈远,毫不在乎这锭银两是给得多了。
他难得见到男子生得这般花容月貌的好面相,忍不住说了两句,没要收钱的意思。
公子怎不听他把话说完,算命仙仍是对那远远的背影喊道:「公子,您红鸾星动,命中注定还要再嫁人一次。您是男身女相,闪不掉的……」
他到底听见没有?
樊楼--
萧孟海正和熟客杨老板寒喧几句应酬话,眼尖的看见由楼下刚走上来的侄子是满脸不怎麽高兴的模样;清秀的脸,摆得快跟他爹一般没甚表情。「念生,你怎麽来了?」他到楼梯口把人拦截下来,等著侄子回答问题。
「阙三叔带我来的。」
「你要吃什麽,以後记得叫你爹带回去就好,何必亲自来这一趟?」
冷念生环顾樊楼宾客云集,人群中没见到他爹,更不高兴了。
「萧二叔,我才不是要吃什麽呢,就算爹不是有钱人,跟著他三餐都吃地瓜叶,我也高兴。但是,我才不要爹天天来酒楼诱惑姑娘家,现在一堆姑娘排队等著嫁给我爹,我不答应,我相信娘没死,我才不要谁来当我的娘!」
冷念生发泄了心中许多不满,受够了爹沉溺在花丛间,流连忘返。宅院里,常来一些打扮花枝招展,莫名其妙的花蝴蝶想从他身上下手、讨好,别以为他不知这些女人的心思,是巴望他劝说爹,要求爹再娶妻来续弦。
「这些心怀不轨的女人是休想!作梦!」这世上,娘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他没忘娘当初抱著他的时候,那怜惜的神情带给他多强烈的震撼;一年前,他亲眼瞧见娘为了守节而跳楼,那不是一般人有勇气做到的,现在不管娘是生是死,他永远都是他的娘!
爹说娘有一个乾净无垢的灵魂,不愿让人将娘和花街之地联想一起,他对外宣称娘病死了,实际上,他从没放弃找过他,每回抱著希望出门,带著失望回来,最後变成了逃避现实,在别人的身上寻求安慰……
冷念生咬咬牙,实在很难接受爹再继续过著行尸走肉的生活……
萧孟海不禁感到好生无奈,「我们劝不了爷,也无力阻止爷做些什麽,不过你爹经营的酒楼生意愈来愈好,每个客人都称赞爷楼里的姑娘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气质高雅,胜过美丽的外貌呢。」
「就是这点原因才会急死人,我怕爹哪天真的看到一个顺眼的姑娘,把她带回家当我的娘!」冷念生握紧拳头,甩头气呼呼的走人,他两脚「咚咚咚咚咚」的跑上阶梯,直闯楼上的厢房,企图把爹带回宅院。
萧孟海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楼上转角,不禁摇头对刚上楼的阙不偷叹道:「阙老三,你有没有发现念生的脾气固执得要命?」
阙不偷沉思了一会儿,萧孟海以为他在说话前已经懂得先三思才说:「不是有句话说:什麽人玩什麽鸟;像爷那种人,当然就会养出那种固执的小孩啊。」
瞧阙不偷一副理所当然的发表,萧孟海不禁摇了摇头,又叹气…………别指望笨驴会变成马。
粉蝶姑娘是樊楼里这一个月来最受宠的姑娘。
她长得白白净净,能歌善舞,容貌虽不及樊楼著名的花魁姑娘美丽,但那份气质却是特殊。当人走运的时候,就是要挡也挡不住这份幸运。
冷爷天天来当她的入幕之宾,这事儿不知羡煞多少姊妹们,都道说她是留住冷爷最久的一个女人,纷纷认为她有希望当冷爷的妾,只需好好服伺一个男人,彻底离开这卖笑不卖身的生活。
其实,有许多王孙公子们看上她,不过她眼高於顶,尚未对谁动心;如果对象是这麽有男子气慨的冷爷,她是一定愿意以身相许。想当初--她乃私娼寮的一名卖艺小妓,若不是冷爷看上她的歌喉才艺,为她赎了身,转来樊楼卖艺,否则她还能有今天吗?
遇上冷爷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转捩点,如今,她就等冷爷开口求婚,日思夜想,食不下咽,为了伊人--她憔悴不少,但是吸引人的气质还在,昨儿冷爷还关怀道:『你怎愈来愈瘦?』
冷爷一定是为她心疼,那铁打的汉子,也有因她而展现柔情的一面……实在太窝心了……终於,皇天不负苦心人!
她持之以恒三年;早晚点了三柱清香,乞求老天助她觅得如意郎君,看来,老天是应允的她的心愿……。
冷铁生凝视著她,在粉蝶的身上彷佛感受到娘子自然散发的书卷气……。她的气质和他有些相似之处,尤其是她安静不说话的时候,就像娘子乖乖的坐在眼前。
「我不相信你死了,玄念……」
冷铁生喃喃低语,唇就杯缘轻啜了一口酒,迷蒙的眼映入娘子缓缓踱来身前,对他露出媚惑的笑,渐渐贴近的粉唇开启轻唤:「冷爷……」
「冷爷……」玄念在喊他呢……
喝!冷铁生一瞬拧眉,脸一偏,立刻将人推开,庞然的站起身来,怒喝:「你不是玄念!」
娘子从未对他说过话。冷铁生脸色倏的难看,神智恢复正常,冷眼瞅著扑倒在地的粉蝶,听她惊愕不已的问:「冷爷,你……你不是迷恋我的气质吗?」
「呵,作梦!」冷念生一语戳破她的幻想,翻了个白眼,是受不了又一个被爹勾引……
他悄然进来了好一会儿,爹和粉蝶都没发现,这两人……冷念生嘴角露出一抹饶富兴味的笑,是嘲讽,是庆幸,和那麽一点点的同情……。
爹可找过不少凡是眼睛、鼻子、嘴巴、眉毛五官长得像娘差不多的人,他可以持续一段时间沉浸在自我幻想与思念之中,直到他被人给惊醒或自个儿清醒才会恢复一贯的冷然。
冷念生走去将姑娘扶起来,清秀的脸庞露出既亲切又关心的表情凑近粉蝶,明知姑娘花容失色,他仍故意问道:「粉蝶姑娘,你没事吧?」
他挑高眉,有点坏心的想--大姑娘若没事,脑子就该清醒些,眼睛看清楚一点,爹温柔不说话的时候是在想娘呢。
粉蝶的外表宛如一尊木娃娃,内心已失去希望,遭受打击,暂时反应不过来。
「念生,你怎会来这里?」
爹清醒的时候,质问的语气可严肃多了,连瞧都没瞧粉蝶姑娘一眼。冷念生笑的灿烂,脚勾来一张椅子让姑娘坐好,他一语双关的说:「人要守本份才不会自找罪受。我吵著阙三叔带我来找爹,是自找骂挨。」冷念生眉眼弯弯表示本少爷就算被骂也高兴极了!
「你又偷骑马去找阙不偷?」
「是啊。」有什麽不对吗?
冷铁生见他点头,一副敢作敢当的大方承认,脸上毫无惧意,嗟!儿子这点死样子跟他那下落不明的娘子挺像的。
「呵呵……」冷念生笑得像只狐狸,脑子转著该如何把爹拐出去,以免爹又另寻对象。他找了个替死鬼--「爹,我刚才看见好久不见的杨老板也在樊楼呢,不知杨老板最近忙些什麽,他有好一阵子都没来场子玩牌九。」
闻言,冷铁生皱紧眉头,大手一拎,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儿子给拎出去。嘴里骂道:「臭小子,你好的不学,平常都吵著你阙三叔上哪去混了?」
是他疏忽,让这小子太自由,读书习字是一榻糊涂,赌博玩乐倒是样样精。
他要去找阙不偷算帐!冷铁生是一脸铁青,没注意手里抓的小鬼是一副奸计得逞的贼笑。
冷念生的心里可乐著--他才没那麽笨会乖乖的让爹骂呢。
解说一下剧中人名的涵义:
魏七--畏妻。
王若娇--若:假如、若是--娇:把女跟乔分开--答案是乔装女子。
冷铁生--刻意名子与个性形成对比,满怀的火热与痴情只为念念。
尹玄念--引悬念。
冷念生--念生:冷大爷取俩人的字--盼望玄念仍活著。
怜儿--影射念念的背景需要怜惜。
小可爱啊,我可没搞怪喔。发现没有?王若娇的人称是个--他。呵呵……
3
「娘,这里是哪里?从外观看起来是有钱人才会来的地方,娘要带怜儿进去吃饭麽?」她肚子好饿……
可是来这里一定要花好多银两,娘只卖了两幅画,所得的银两帮她葬了唯一的亲爹,剩下了用在每个月给娇夫人补贴伙食费、住宿费,至於其他的银两,娘会买质料好一点的衣裳,鞋子给她穿;买书、纸笔来教她读书、习字;平常又买些零嘴给她解馋……
「娘,我们不要进去这叫什麽楼的地方好不好?若要吃饭,我们去市集卖吃的摊位先随便填饱肚子,再回去吃娇夫人煮的晚膳好不好?」
铁生俯头朝她那布满惊慌的小脸笑了笑,安慰道:「我想把你养胖些才好看。」怜儿脸上的肤色是长期曝晒在太阳下才晒黑,她以前跟著染病的亲爹在市场卖菜,小小年纪既窝心又孝顺,贫苦的童年造成她世故的一面。
那乾瘪的身子尚未发育,对十三岁的年纪来说是晚熟了些,他得帮她补补身子,让她吃好、穿好,就盼她身上能多长些几两肉出来。反正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花在有意义的地方。
铁生怜惜的摸摸她的发,「别担心花钱的事,娘有能力赚钱养你,以後还要帮你准备一笔嫁妆呢。」一般女孩儿家在豆蔻年华就当娘了,怜儿将来也是要嫁人……
『公子,您红鸾星动,命中注定还要再嫁人一次。您是男身女相,闪不掉的。』
嗟!鬼扯!他的耳朵敏锐,还是听见了算命仙的胡说八道……
铁生喃喃自语:「再嫁一次……我以前嫁过人吗……」感到懊恼,眉心拧得死紧,咬唇,抬手揉揉太阳|穴,头好痛……
「荒谬、荒谬……」他不断碎骂。
「娘,你怎麽了?」怜儿不敢提袖为娘擦去那额上突的冒出来的冷汗,娘的老毛病又犯了,该怎麽办?
娇夫人不在身边,这里离家还好远,不敢擅自离开娘的身边,若是跑回家去求救兵,万一娘严重到昏迷在路边……
怜儿吓得不敢再想像;心下一急,眼儿有泪花打转,看娘缓缓的蹲下发颤的身子,把头埋进双膝闷著,娘有时候看起来好脆弱,再抬起头来已是一脸茫然的问:
「怜儿,你看我像不像男人?」脑海不断盘旋一句话--『我喜欢你,好喜欢你……』究竟是谁告诉他的?到底是不是他常常画的一个人……
「呃,」怜儿立刻抹去掉出来的眼泪,认真的回答:「听娘的声音不似娇夫人嗲声嗲气的女音,也不似一般男人嗓音低沉,但是看娘的身材也知道娘是男人啊,可是娘的外表长得好美,像天仙……」
娘总是习惯扎著马尾,发结之中别著一支银色发簪,露出整张白皙漂亮的脸庞,让人惊艳不已,甚至会瞧到发呆失了魂……。
她第一次瞧见娘的时候,他修理了差点骗她去卖的两个小混混,带她回家之後,娘就犯头疼,娇夫人赶忙去煎药,娘就在那时候取了两幅画给她……
「娘,别吓我……」怜儿揪著裙,不知所措的说。
老毛病一犯,他又让孩子受惊吓。铁生咬紧的唇发白,满脸痛苦的神色,望著樊楼的匾额,似曾相似的感觉立现--
他不禁想--以前来过吗……
头好痛,一闪而逝的画面往往令人来不及抓住什麽,刹那的蛛丝马迹没留下确实的线索,他该如找回失去的记忆?
是不是不堪回首,所以忘了一切?
还是摔坏了脑子的部分记忆,究竟遗忘了些什麽……
「娘……」怜儿的叫唤将他拉回了现实状况,他一直蹲在门前也不是办法,勉强站稳了身子,硬扯出一抹苦笑,是要孩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