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
他忘了……他们两相爱、相属……心头紧紧一抽,会热、会痛……是真的吗,没骗他?
尹玄念凝住男人好看的冷面孔,试著去想--
脑袋空空的想了又想,霎时神智恍然;意识如坠五里迷雾,脑海模糊的影像拼凑出七零八落的记忆碎片,有如雪花飘散……
仰起绝色脸庞,一双迷蒙的翦水幽瞳彷佛看见腥红颜色,是血……从额上流下,温热的液体模糊了眼,眨眨眼睫,视线愈是不清,他想抓住什麽,却放了手……
本能自有意识的开口轻唤:「铁生……铁生……」
眼看娘子整个人倾靠身上,冷铁生动作俐落的接住由他手中掉落的碗筷,猜不出是怎麽回事?
尹玄念的脸庞贴在温暖的胸膛,双手拥抱那份熟悉的安全感,紧紧环住男人精悍的腰,不想放手,不放手……
冷铁生心下一凛,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抓住他削瘦的肩头一阵摇晃,企图摇醒他的神智回笼。
「嗯……赫!」他在干嘛?!尹玄念浑身一僵,恢复了正常意识,看到大爷的手上有碗,窜入脑中的认知就是--
「你为什麽抢我的碗筷?」他抬起头来质问。
冷铁生感到哭笑不得,钢硬的脸孔特写凑近娘子一脸柳眉倒竖的模样,到底是谁不好好的吃饭啊。
娘子的本事不少,其中包括冤枉大爷!
冷铁生挑眉跟他大眼瞪小眼,要他认清一点事实,「是你把手放在我身上,你想诱惑我吗,玄念。」
嘎!尹玄念倒吸一口气,渗入属於他的清爽气息入心脾,脸色一红,松开手,拿回自己的碗筷,略显尴尬的撇过脸去,闷不吭声。
冷铁生盯著他晕红的侧面,知他又处於害羞状态,若不转移话题,娘子绝对变成闷葫芦,会完全不撘理大爷。
「你不是要出去吗,要不要我陪你去赴约?」如果他答应,那麽他就将该处理的公事延後。
他知道杨老板将这次的画展庆功宴办在摘星楼--属於花葵的地盘。
花大爷同是黑道中的人物;声望与地位仅次於自己。
他与花葵各据一方角头,互不侵略地盘;两人是见过几次面,甚至同在一张牌桌上赌博消遣,交情谈不上好或坏,彼此心照不宣私下有著矛盾的亦敌亦友关系,但各自跨在一条界线的两端,尽量维持双方的平衡,不起无谓的冲突。
他是不担心娘子去摘星楼赴约会出什麽差错,因外面谣言传得满城风雨,娘子在外界所知的称呼已经贴上了属於自己的标签,谁敢动他分毫就等於是跟大爷作对--无疑找死。
「你不用陪我去,那是文人的聚会,你去会吓坏老实人。」话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尹玄念立刻察觉自己失言,刚才简直影射大爷不是老实人……
怎会有这种念头?!
尹玄念搁下碗筷,不自觉的咬唇,懊恼著刚才说了什麽莫名其妙的鬼话……
「呵,」冷铁生不以为忤,温柔的目光锁在姣美的面容搜寻到一丝愧疚神色,他立刻转移他的情绪,说:
「玄念,我让念生陪你去。等会儿我们一同去接念生,然後你带著他去赴约,时间上也不会有问题。而我必须去办些公事,怜儿就由春花去接回宅院,这样可好?」
他希望娘子以後出门有人陪伴,儿子非常机伶,有他跟著,就算出了什麽事,不可小看儿子的处理能力。
何况摘星楼和樊楼皆在京城的热闹区域,所处的距离位置不太远,他若是处理好公事,还可以顺道去将人接回来,如果他们尚未离开的话。
尹玄念应声「好。」
心想,自己不爱出锋头、凑热闹;若有儿子陪伴,带他接触文人的世界,看能不能耳濡目染一些斯文气息,改善他在私塾学院是一副老油条的模样。
至於相公,滚远些……
若不是因为他的关系而造成他不得不出门的窘境,简直像赶鸭子上架似的,逼不得已。
尹玄念决定这趟出门,顺道去做之前尚未完成的事--兑换银票。
娘到底知不知道摘星楼是什麽地方?
本少爷跟在娘的身边,耳朵接收到的信息全是--
『念生,你需要修身养性……』
『不可以在私塾欺负学院子弟……』
『不可以随便发作脾气……』
『要做个斯文人,可别像你爹,一副大爷的派头令人不论怎麽看,都会害怕他的存在……』
冷念生自我检讨--他身上的缺点零零总总加起来的『需要改善』都没有娘来得多!
敢反驳什麽吗?
是不敢。
他的娘--脑子不清不楚,这点实在太需要改善。
娘那个脾气……才叫做糟!
不知他的爹有没有将娘给压倒?这才是少爷最关心的事。
他每天都带著一个『拖油瓶』上私塾,这是牺牲个人的自由,学龄的童年,欢乐的时光;他为什麽要跟一个女孩子绑在一起,而不是到处去厮混、找乐子……
少爷心甘情愿的牺牲是为了爹,为了这个家。不过,爹和娘目前应该只是相敬如宾的状态,并没有显示夫妻之间的亲亲我我。
少爷有观察--他几乎每晚到他们的房里,却从未发现房门是锁起来的,他认为那绝对不是娘为了等他交处罚作业。
有几回,他和妹妹还故意拖延时间去他们的房里,结果只剩下娘在室内,而他的爹,竟然去洗澡,睡前还跑去洗澡?
一天之中,他的爹去洗澡的次数可以高达四次之多……
嗟!
母子俩走在路上,周遭仅是有些路人擦身而过,冷念生左顾右盼,在无人收听的当口,再也忍不住的问:「娘,你到底有没有服伺爹啊?」够婉转了吧,反正都是男人嘛,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尹玄念马上回答:「你爹自己有手有脚,吃饭不用人家喂,洗澡不用帮忙擦背,他也会做些粗重的活,还需要服伺什麽?」
他负责料理三餐,做些家务事,到底还有什麽没做的?
尹玄念认真的思忖一会儿,实在挑不出自身的缺失。不禁纳闷儿子怎会有此一问?
「你爹,抱怨了什麽吗?」会不会他不好意思说,才托付儿子跟他提起?
这是不是大爷要儿子跟他出门的用意?
尹玄念满脑子转著一堆问号,想不透除了一幅画还赖著忘了画给大爷之外,大爷究竟不满什麽啊?!
有股恼火的气体在体内窜升,燃烧……
死男人,敢嫌弃他--嗟!糟糠之妻不可『气』,大爷听过没?
尹玄念的柳眉倒竖,鼻孔「哼」气,决定回去之後找那死男人算帐!
农历七月,天热,还不到晚上,却有一阵阴风吹袭上身,冷念生突的打了个寒颤,觉得好奇怪……
抬头一看,啊!他的娘--摆了一张很美的臭脸,针对谁啊?
冷念生立刻安抚,「娘,爹没有跟我说什麽,您就当我什麽都没问,别生气好不好?」他怕娘头疼的老毛病又犯,爹会心疼……
然後,少爷就该惨了!冷念生苦著一张脸,心里不断犯滴咕:跟娘出门真不是一件好差事。
47
尹玄念猝然停下步履,不再移动分毫。
冷念生直走了一小段路,才愕然发觉娘没跟上,於是回头轻唤:
「娘……」同时间,他们俩人异口同声。
途经市集,尹玄念远远的,只敢远远的,不靠近,整个人就像木椿似的定住,一双美眸看见了自己的亲人--
忧郁的眼底映入娘亲忙著收拾摊位;叠桌收椅,擦拭清洗,那棚子下,有著他遗忘中的亲人提袖挥汗的忙碌著,然,棚子外--
站著他这个不肖子……
想靠近,想去帮她收拾,想端张椅子让她坐下休息,想告诉她,别这麽辛苦,想唤她一声:「娘。」
眼眶一热,他处在原地进退不得,腹中瞬间涌出大量的酸气梗在喉头,闷在心头,他不断压抑满载的伤与委屈……
一瞬爆发,他紧握双拳,浑身发颤,兀自喃喃的反驳:「我没有作孽,不是作孽……」
这些话究竟想告诉谁?
想对谁问:他跟大爷在一起有什麽不好……
想对谁问:到底当他是什麽?
看见忠厚老实的脸从娘的身後探出来,接著两老夫妻似在吵架,老爹到底在抢娘身上的什麽东西?
不可以!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上前去阻止,尹玄念丢下孩子,快速穿越街道,在棚子外就听见老爹在骂:
「你这婆娘,我只不过才输了几文银,明天你就能赚回来,现在这麽凶我做什麽?银子都已经输光,少来跟我罗唆!」
「那麽你还跟我要钱,我没得给你了……放手!」
两人拉拉扯扯,听见娘在骂:
「你的老毛病始终不改,也不想想咱们只生一个孩子,那不肖子都有办法对你狠心见死不救,你还不记取教训,你这老不死的简直是没救。」
「你叫什麽啊!」
忠厚老实的脸丕变,为了要钱,布满皱纹的五官扭曲,背部佝偻,猛跳脚的反驳:「我没改吗?你这婆娘给我凭良心说说,我现在不过一个月才玩个几回消遣、消遣罢了,才输光多少银两啊,和以前能比吗?我有饿著你吗?」
尹老头子叫得可大声了,挺起胸膛,一副理直气壮。
尹大娘刹那住口,老头子的确比以前收敛,她是没有过著三餐不济的生活,但是,他不该跟她抢今日所赚的银子,那是要留起来凑足这个月的房租费。
「你这死没良心的,我们除了三餐之外,难道不用其他开销?」看老头子那副死德行,尹大娘转身冲去摊位拿来一只大汤杓,直往老头子的身上敲,她实在气不过,谩骂:「你前天把我藏起来的银子都拿去赌光,我没找你算这笔账,你还敢跟我拿钱。」
尹老头子四下逃窜,边躲边说:
「你罗唆啊你,女人家懂什麽,我不过玩两把骰子,又死不了人……唉唷!你真敢打我……」
「我就敢……」
「住手!」
尹玄念低喝,阻止两位老人家继续争吵,实在难看。
「是死不了人……」尹大娘一瞬瞠然,此时才看见令人生气与失望的儿子,「你来干什麽?」她问。
「我……来干什麽……」尹玄念感到茫然、不知所措,犹豫了片刻也不知该说什麽。
儿子的出现,无疑是在火上添油,尹大娘的怒火转了向,当下放过尹老头子,脾气冲著儿子来--
霎时,一只汤杓往身上砸,长把柄快要敲到他的头,立刻被人一手接住。
「娘,您在发什麽愣啊?」
冷念生的脸色随即一沉,大婶欺负他的娘,少爷的脾气也发作--
「喂,你不要命啦,敢碰娘的一根寒毛,我就把这棚子给拆了!」他说的既不客气,也没教养。
尹玄念怒喝:「念生,住口。」
「啊!」冷念生赶忙闭嘴,此时才注意正躲在角落的尹老头子,确定没看错人之後,立刻明白他们不就是……外公和外婆?!
糟糕!遇到烂赌鬼……
「老头子你看看,这不肖子竟然让别人叫娘?」瞬间天地变了颜色,颠覆了世俗伦常--
「你到底要怎样丢尽尹家的列祖列宗才甘心。当初我们不该让你嫁给那男人,难怪你变了,有男人就忘了爹,还干出勾引男人的事,我呸!你无耻!我没有这种儿子。别再让我看见你--」
尹玄念一瞬惨白了脸色,抿紧唇瓣是无话可说。
「匡当!」冷念生手中的汤杓掉在地上,傻了眼--
嘴里喃喃念著:「娘哪时候去勾引男人啊?」他怎不知?
「是……我不孝,我勾引男人……」是事实,他瞒不了,抹不去别人的记忆,唯有勇於承认,他当初多麽伤透老人家的心。
尹玄念充满悲伤的眸子看著娘亲,那嫌恶与愤怒的表情瞪著自己,她站不稳的身子滑坐在地上,潸然落泪,双手掩面不再说话--
她真命苦……
内心不断在埋怨丈夫没救、儿子没出息,「你滚--滚--滚!」破锣一吼,凄厉尖锐的呼出身为人妻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