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应





  唯一让我不明白的是,花费了那麽多时间金钱和人力物力制造出这麽一个小少爷,意义到底在哪里?
  
  
  
  蝴蝶效应(3)
  
  有神论者说,人类由上帝仿造自己的形体塑成。
  现代科学解释,人类的生命是通过精子和卵子的结合而萌生。
  即使没有太多的法律条文明确约束,用传统方式以外的手段孕育生命总是会受到人类道德观上的巨大争议。
  可无论来自舆论的阻饶如何巨大,依旧有很多人执著於这个课题。
  南凌的解释是,这个课题的研究可以拯救更多身体上有天生残疾或遭遇了後天不幸的人。
  他说这种话的时候总是很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深切的悲哀,我知道他是真挚的。
  可我心里还是会有隐隐的不安。
  仁慈的幕布背後,更多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神圣的人类生命通过人工合成的方式被制造出来,会成就制造者那种类似於上帝的满足感呢?
  
  以上是我休息以前,在电脑里记录下的的对龙奈第一天的观察报告记录的部分内容和一段本不必要的随想感言。
  只是最後一个段落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DEL掉了。
  毕竟,这份报告是要通过EMAIL传给南凌的,我不愿意在他繁忙的工作之余,还把某些困饶的情绪传染给他。
  
  龙奈早早地已经开始睡了过去──不过不是在自己的床,而是蜷缩在我脚边的厚厚地毯上。因为在床上烧饼一样翻滚了一个小时後他得出的结论是,一个人在空空的黑色房子里会睡不著。
  天知道这是什麽情节交叉影响而得出来的变异──他的那些设计和制造者们基本上都属於独立到在深山荒林的狼窝里都能睡得巨香的类型。
  南凌要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血结晶苏醒以後竟是眼前这个如猫一般臃懒又粘人的模样,估计连想死的心都有。
  
  “喂!起来了,我要关机回去睡觉了,你也回去睡吧!”
  不知道怎麽叫人的方式才是正确,只有拍拍他圆圆的屁股,反正以前都是南凌来把我弄醒的时候多。
  “哼哼……”也不知道人造人会不会做梦,反正看目前的情形,他是丝毫没有理我的意思。
  
  头疼……
  若是就这样把他扔这里,明天起来伺候一个感冒了的人造人难度系数一定更高。
  一咬牙,伏身把他抱了起来。
  
  诶?
  看上去肉肉的样子,居然比我想象的要轻很多。
  柔软的线条搂在怀里还很温暖。
  不是南凌那种触碰以後就会让人情不自禁就会产生欲望的成熟身体,却是婴儿般舒服安宁的感觉。
  忍不住蹭了蹭他小小的鼻子,巴掌大的脸立刻抗议般的皱成包子一样。
  哈哈,好可爱……
  一直缠绕在心中的烦闷和不情不愿在他此刻的生动表情中都统统散去。
  
  细腻而脆弱,天真又坦白……
  原来人类的脸孔竟可以有那麽丰富的表情。
  在基地里面工作太久,接触的都是对工作态度严肃的人,严谨的思维被带到了生活中,连微笑的尺寸都很不得用上模具成批生产,类似於随性这种东西,大概已经遗忘得太久了吧……
  记忆中的那个会在草地上不顾形象地躺成“大”字型的少年南凌,还有那个可以笑的全世界都听的到的年代,已经岁月的流逝中成为一个越来越模糊的点。
  从什麽时候开始,某些东西已经在怅然若失中,渐行渐远,然後无迹可寻。
  
  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了些,免得把小东西从好梦中惊扰了起来。
  柔软的蓝色床单象深邃的海洋,龙奈的身体才一被放上去,就立刻被轻轻地拥抱住了。
  喉结微微地动了动,咋了咋嘴,象是很惬意的享受著什麽。
  薄薄的月光从窗棂倾泄而进,一碰即碎。
  龙奈的脸上被镀上了淡金色的光晕,如水的温柔。
  
  有莫名的愉悦开始从心底一点点涌出。
  在小心地把门拉上给他道晚安以前,我终於忍不住好心情地裂嘴笑了出来。
  
  
  
  原本以为让他完全恢复到象个真正意义的“人类”会是一个麻烦的过程,结果他的成长程度迅速得让我吃惊。
  当然这并不意味著所有的麻烦就此结束,相反的──
  
  不到一个月他就已经把附近买零食小店的阿姨都哄了个遍,然後经常就很光明正大地拎著大包小包赊来的雪糕冰淇凌一边往冰箱里塞,一边哼哼哈哈地暗示我去付钱。
  天知道我这前面二十多年所见过的甜食种类的三倍都没有他一星期带回来的一半的多。
  我还很郁闷为什麽他整天零食不离口的还可以身材健康不长蛀牙──结论应该是南凌他们在他身上应用的合成材料都是一等一的好。
  
  “过完了这个星期,我决定出去找点事情做了,要不你工作时我一个呆在家里好无聊!”
  第一次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刷牙,一个激动之下查点没把牙刷都吞下去。
  忍著澎湃的心情暂时没发表意见,乘他出门有去骗零食赶紧开电脑EMAIL南凌,问问是不是什麽程序有病毒入侵,居然让他有了这种诡异的想法。
  回复只隔了半个小时就传了过来,南凌的官方解释是,为了避免他的生活里出现多余的人物而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他虚拟的记忆轨迹大概按照下列模式进行:
  “从小父母双亡”──“和我形影不离地一起长大”──“毕业後追随我到了同一个城市”──“到现在为止基本上靠我的薪水生活”……
  
  恩?难道现在的这个决定是因为终於良心发现,不忍心继续靠我一个人的劳动蹭饭吃?
  可是……这个剧本怎麽看上去那麽熟悉?
  再仔细阅读一遍,终於发现了症结所在。
  盗版!这完全就是盗版!
  南凌是在偷懒吗,这一切情节简直就是在照抄我和他之间的系列故事。
  一边极其郁闷地把信读完,一边悻悻地摁著DEL键。一行行被清除的字句,让刚才还内容满满的显示屏留出了大片的空白,忽然之间,有种难言的情绪从心底泛了上来。
  
  模拟的记忆!
  那些以往生活的深刻印记,那些使生命色彩斑斓的爱恨情仇……
  本该是人类生命旅程中,最为珍贵的财富。可是对龙奈来说,这些却都是虚构的。18C8E迹离听琶:)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他是那麽理所当然的依赖著我,信赖著我,把全部的喜怒哀乐都那麽赤裸裸地曝露在我眼前。可是,连这些信任和倚赖所依靠的基础也统统是假的。
  没有携手共度的过去,没有相儒以沫的生活。
  我不是他思维中那个和他亲密无间的夥伴,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记录者而已──在他的情感表达中,所想抓住的不是他心灵的感受,而只是一些冷冰冰的数据分析。
  
  额角忽然抽搐般的轻轻跳起,我惊诧於自己竟会想起如此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
  
  
  
  蝴蝶效应(4)
  
  “踢踏,踢踏……”门口是这段日子以来已经听熟的声响,看来是某位少爷回来了。
  尽力抛开那些奇怪的情绪,我站起身来开门。
  
  “虽然已经是第46遍,但是我还是想重复一下, 第一,以後出门记得带钥匙,我还要工作,不是哪个时候你都那麽好运气地能逮住我在家专门给你开门;第二,家里的冰箱早已经满了,隔壁阿姨家也已经不止一次上门强调过,她家的的冰箱也已经被你的雪糕堆到连放白菜也困难的地步……还有,为了避免象上次一样的拉肚子,麻烦你也不要为了腾出空地放你的新口味产品而一次性吃掉12盒雪糕……”
  
  天大的奇迹,他居然没有双手提著硕大的零食袋子一边用身体把我挤开,一边嘟囔著说“知道了知道了……”
  所以我埋著头一口气说到这里,自己都因为异常的气氛而心虚起来,赶紧把还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然後迅速头抬了起来。
  还好,小东西好好地矗在那里,眉毛头发都不少,只是脸上的表情复杂了点。
  “又有什麽新口味的雪糕上市了?”我唯一能想出来的能让他这种表情的句子。
  坚决的摇头,却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看来是要把神秘的感觉拉得更长一点。
  扫兴这种不道德的行为自然不是我这种受过良好教育的绅士做得出来的,所以我也只有卖命地配合著,继续做吃力不讨好,明知道答案一定错误还要拼命发问的傻瓜举动。
  
  “隔壁阿姨换了个带更大冷冻仓的冰箱?”这个答案和上一个相比依旧没有实质上的进展,只是目前的情形是,要猜到他在想什麽绝对是比在学校时做毕业答辩更难。
  继续摇头……
  拜托,你再不说我就要哭了!
  “都不是……”谢天谢地,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游戏结束,答案终於到了揭晓时间。
  “我,我带了个朋友回来吃饭……”
  吞吞吐吐的,脸上的表情很紧张。
  
  恩?朋友?
  小脸长得可爱就是有好处,到哪里都有漂亮妹妹等著他泡。
  就是不知道长得如何──探头往外面看了看,没人。
  小姑娘害羞吗?
  我把身体一侧,赶紧推他:“那还矗在这里干吗?叫人进来啊!”
  “这麽说,你答应了?”眼睛开始放光,眉飞色舞的样子。
  朋友来吃个饭而已,这有什麽好不答应的?难道我平时我在他心目的都是那种专制冷血又不近人情的形象吗?
  重重地一哼,我扭头转身,开始朝著壁柜最顶层的地方狂掏。
  
  景德镇出产的极品青花细瓷碗,南凌上次去旅行时带回来的。难为他把这种精巧易碎的东西一步一步地带回来送给我,我自然极是宝贝,不仅舍不得用来吃饭,还只差没供起来。不过今天看来是要下点血本,用这个来招呼客人──不仅可以显出我高尚的格调,也可以扭转一下我在这小鬼心中失败的形象。
  算盘打好,我把笑容调整到标准状态,抬头,转身……
  然後我就看到那位亲密依偎在龙奈身边的可爱朋友。
  
  “嗷……嗷!”很没礼貌的家夥,看我瞪他立刻用更凶悍的眼神瞪了回来,只可惜好象没吃饭力气不足的样子,示威性的叫声显得不大有说服力。
  “好了好了,小白乖,不叫了,马上就吃饭了!”
  小白?
  我额头上的青筋狂跳。
  就这狗脏不拉几,眼屎粘得眼皮都睁不开的模样,还小白呢?
  
  “这……就是你朋友?”还没死心,拼死也要最後确认一下。
  “是啊!”乐呵呵地就准备往屋子里带。
  “不准带进门!”我的声音骤然加大,手里的青花碎瓷碗差点没扔出去。
  
  一条狗!!
  还是条脏得走一步就满地撒毛的野狗!!!!!!
  伺候一个人造人已经很麻烦了,他居然还带了跟班回来!
  以前南凌有轻度的洁癖,我们的屋子从来都是一尘不染,狗这种满身虱子又臭又脏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大多只有卡通片和动物世界里面的概念。
  虽然出席酒会时也偶尔见过贵妇人们牵过这种生物,可那也是全身上下干净整齐还洒著CHANNEL香水的名犬。
  再看看现在这头……
  
  “为什麽?你不是答应了吗?”兴冲冲的脚步惊诧地停下来了,顺便把那只兴致勃勃就准备往饭桌上扑的狗也龇牙咧嘴地拽停了下来。
  “我怎麽知道你的朋友居然是条狗?”
  “小白他很乖!”
  “再乖也是条狗!”
  “狗怎麽了?”
  “狗就坚决禁止带进家!”
  “可是,可是小白他很乖……”
  
  对话到此进入二次循环。
  我干脆缄默,面部表情坚定,强烈暗示著让那只狗进家是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是那只碗还捏在手中,气势未免差了点。
  “小白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饭了……”嘴巴开始撇起来,顺便还用脚尖小小地踢了一下那只狗,那只脏狗立马很配合的流露出了饥肠辘辘的神情。
  “那就扔块骨头让他走……”
  “外面很多狗都在欺负他,我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他都还在被咬呢……”
  我开始怀疑人造人是不是有动物交流的先天能力,龙奈的话还没落音,那只脏狗已经很迅速地把屁股转过来了──和兔子有得一拼的短尾巴,还带著血迹,看来是刚被咬掉不久,让他那个本应该用来谄媚的部位光突突地显得尤其可怜。
  是被欺负得不轻……
  不过这也不能做让他进家的正当理由!
  要说龙奈出个门要管什麽闲事不行啊,那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