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天阙
那是……一条裤子?
罄冉茫然片刻,脑中忽儿轰然一响。回头去看,却见凤瑛一脸铁青的对着她冷哼了一声,挑起的唇角颇有几分讥诮。再望向他的身上,长袍上束着的腰带已经不知所踪,宽大的龙袍没了衣带束缚,敞开了衣领。
习武之人冬季穿的本就不多,凤瑛偏巧单衣外便只穿了一件宽松龙袍,此刻领口大张,露出一大片的胸肌来。
柔韧的肌肤经水发出盈盈光芒,隐有玉色般的质感。他宽大的衣袍被水扬起,修长的腿上便只剩一条单裤,鞋袜不翼而飞,单裤被水灌起,露出一截修长的腿来,狼狈却不失性感。
而那单裤外面本该有的外裤,分明便抓在她的手中。罄冉顿时像触了电一般,将手中单裤用尽全力扔出,又羞又恼道。
“你无耻!”
此刻她那里还记得,方才在水中,分明便是她死死抓着那单裤不放。
凤瑛顿觉无语,和个头脑不清的女人交谈果真是件麻烦的事。
天知道他方才正欲潜入水中将她捞出,谁知她竟死死抓住了他的裤管。他一时不防一下子便被她拖入了水中,呛了两口寒水。
这且不说,她死命抓着裤子将他往下拉,使得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弯身将她带出,心知她入水便呛了两口,抵不住太长时间,只能将腰带抽去,任由她抓去了外裤。
现在到好,分明是他救了她,倒成了他无耻。
凤瑛摇头苦笑,算算时辰,她体内的烈火丹药效已快用尽,怕她抵不住这寒洞的阴气,需得尽快逼出她体内毒素。凤瑛欺身靠近罄冉,哪诚想罄冉却像是受了惊一般,匆忙便向后退去。
凤瑛眸中顿时便窜起了两道火焰,长臂一伸便将罄冉拉入了怀中。盯着她满是抗拒和惊慌的脸,心中酸苦和愤闷交织着,让他几欲狠狠惩罚眼前这个总能在不觉中左右自己情绪的女人。
“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身上阵阵发寒,脑中昏昏沉沉,让罄冉只欲抱住身体好好休息一下。偏偏眼前男人让她不能有片刻安宁,她颤声怒吼,目光激愤地盯着凤瑛。
凤瑛却是一笑,扬眸一笑:“我要干嘛?分明是你脱了我的裤子,你问我要干嘛!嗯?”
罄冉面颊一红,亦分毫不让,冷声道:“是你先要杀我的!便是溺水死掉,我也要拖上你!”
凤瑛讥笑一声:“我为何要杀你?倒是你差点害死我!蠢女人!”
罄冉一愣,沉思一下,好像凤瑛果真没有害她的动机,抬眸却理直气壮的道:“那你为何将我丢进水中!”
“这寒泉水能解百毒,更有愈合伤口的奇效,我是担心你成了大舌头,才让你入水饮上两口我凤氏的圣水!真是好心没好报!”
罄冉又愣,半响才明白了他的话。在十里亭,她为了抵挡穆江的琴声,咬了舌根,方才一张口疼的揪心。现下她又张了张嘴,果真舌上那纠疼竟好了许多,说话也清楚了。
她心知误会了凤瑛,却不愿认错,闷声道:“那你为何非礼我!”
凤瑛迎上她水汽下迷蒙的双眸,目光一闪,面上竟浮现几分无措和尴尬,复又冷哼一声,道:“是蔺琦墨说半个时辰内需得让你清醒着,我不吓唬吓唬你,你能醒过来?!”
罄冉纠起双眉,似是考究着他的话,半响却怒声道:“那你也不该那般,女子的清誉多重要!”
“啧啧……都脱了男人的裤子还好大言不惭!”
“谁让你先丢我入水的,有什么话不好好说,活该被误会!”
凤瑛见罄冉越吵倒是越精神了,心中只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想自己竟有一日和个脑子不清醒的女人吵得面红耳赤,一步不让,他顿觉无语,心中却偏又有一股辨不明的情绪在疯狂滋长,隐隐竟是快乐。
忧虑烈火丹的药效一过,这寒潭会将罄冉冻坏,凤瑛不再纠缠这个注定无对错的话题,稍稍闭目,抬眸看向罄冉,沉声道:“看来你是没什么危险了,这体内的毒素我看不逼也行,你慢慢泡着吧,我可要走了。”
他说着放了罄冉,竟果真向潭岸走去。罄冉一愣,脑中的昏昏沉沉,身上的倦乏无力,宛若压了重物般的眼皮,无不提醒着体内深藏的毒物。若不是体内的毒物,她此刻怕也不会在这冰潭中和眼前人吵得不可开交。
罄冉顿时脑袋一清,忙伸手拉了凤瑛,咬了下唇,蹙眉道。
“如何逼毒?”
一声轻笑传来,凤瑛转身将罄冉抱出寒潭,见她虽是身体僵硬了下却未曾抵抗,他微挑唇角,走向潭边冰雕寒床。
将罄冉放下,令她盘膝而坐,凤瑛与她身后亦盘膝而坐。面容一整,抬手运气右手便扣上了罄冉肩头,左手迅速地在她背上几处大穴一一行走,汇至腰瑜穴,飞快而干脆的一掌击下,罄冉身体急急前仰吐出一口黑血来,喷在晶莹的寒冰上触目惊心。
凤瑛舒了一口气,扭头望了眼墙边沙漏,面上如释重负,抬手便点上了罄冉脑后睡穴。顺势接过她瘫软的身体,望着她沉睡的面容,他唇角轻扬,喃声道。
“麻烦的女人。”
抬手轻抚她嫣红的双颊,冰冷的触感令他面色微变。不再耽搁,忙纵身而起,抱着罄冉便匆匆出了寒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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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33章 凤瑛所谋
凤瑛抱着罄冉再出了寒洞,接过下属奉上的毯子,瞬间便将罄冉再包了个严实。一面向外走,一面吩咐着。
“去请蔺将军到观星楼。”
他大步踏上狭长的石阶,出了秘洞,长风迎面吹来,分明感到怀中娇躯颤抖了下。他身体一晃挡在风口,紧了紧身上大麾,将罄冉更深的抱入怀中,这才施展轻功向山坳的另一面掠去。
转过山谷,顿时景观一变。暖风熏人,灯火碎点。仅仅是一谷两端,竟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象。
方才那边位于迎风面,此处背风,然而令其温暖如春的却是谷中的大片温泉。这清露山竟是一山容两泉,一温一寒的。
凤瑛抱着罄冉掠下山谷,谷中数百颗妖艳欲滴的红梅,沐浴着皎月明晖,衬着谷中一片雾气腾腾的湖面,宛若进入了人间仙境。
平湖而望,山谷中依靠温泉而建的是一排雕栏玉砌的房屋,红色风灯挂了满眼,朦胧映入泉中,美如梦境,幻若天宫。
凤瑛一路将罄冉抱入房间,将她安置在床榻上,盖好被子,他含笑望着睡容恬静,安卧玉枕的女子,突然竟有些不舍起身。保持着俯身的动作,鼻息间有着若有似无的女儿芳香,几乎让他恍惚沉醉下去。
侍女的脚步声传来,他微微抬眸,接着抬起了右手。侍女一愣,忙将手中的棉布方巾呈上,凤瑛接过摆了摆手,轻声道。
“准备干净的衣物来。”
他说着在床边落座,将罄冉湿淋淋的黑发散开,小心的擦拭了起来,动作仔细而温柔,似是怕吵醒了沉睡中的女子,又似怕稍稍用力便会伤了手中握着的青丝柔滑。
皓月,晚风,温泉氤氲,阁楼高架,画栋雕楹。晕黄的宫灯下,女子静美如诗,清丽面容如绽玉清质的莲。
她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向来清澈的眸子,印象中她的面容总是清漠而疏离的,傲骨铮铮一如男子。而此刻,她便是那般娇弱的躺着,双颊淡淡的几许红晕,触之宛若冰润的美玉。那两抹妖娆桃色,落了妩媚于她冰肌玉骨之上,格外的动人。
清逸的笼烟眉,便是沉睡者却依旧舒展从容,为她娇美的容颜凭添了傲骨,秀美的鼻使得她的容颜柔和而安静,那微微抿起的唇线淡薄隐约,显得有些苍白,却有着致命的诱惑,叫人一点点沉沦。
凤瑛擦拭的动作微缓,目光也渐渐发直,脑中闪过在寒潭的一幕幕,唇角弯起舒缓的弧度。他用目光描摹这她恬静中的清隽,心情忽而变得畅快。昏黄的灯影染上眉宇间一抹温柔,将他出色的面容衬得更加俊美。
婢女捧着衣物进来,看见这一幕,脚步身放浅,退到了一旁。面颊却红了一片,心中陡跳,醉醉然想着,若是陛下能那般看上自己一眼,纵使立即死掉也是乐意的。
凤瑛旁若无人的继续为罄冉擦拭着头发,待屋外传来凤捷的声音,他才舒缓起身,撇了眼站在角落的婢女。婢女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长巾,躬身而待。
凤瑛俯身为罄冉压好被角,看向婢女手中捧着的干净衣物,放低声交代着:“动作轻些,别吵醒她。”
婢女忙诺诺应是,凤瑛这才接过湿巾试了手,缓步出了屋子。
屋外凤捷见他出来,忙跪地行礼,起身道:“蔺将军已经在观星楼了。”
凤瑛点头,快步出了院子,绕过一处游廊,向远处高高建立的阁楼走去。
足有五层高的观星楼中,蔺琦墨负手站在窗前,夜风吹过,掠起他额际碎发,拂过微蹙的眉宇,荡起又落下。
他换上了一袭黑色束领武士袍,上乘好料,暗起云纹,剪裁得体,腰间系着缠金腰带,将修长的身型束于黑衫中,英挺笔直。隐约间,少了几分平日的潇洒俊逸,倒是多了几分锐意萧寒。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蔺琦墨回过头来,恰见凤瑛笑着步上台阶,抬手笑道:“四郎久候。”
蔺琦墨点头,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开口问道:“她怎么样?”
凤瑛不想他将心中所虑表现的如此急切,竟毫不掩饰,眉梢微微一挑,笑道:“哈哈,四郎莫急,她暂时没事了。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昔有静王千里追妻,传为一时美谈。静王殿下与四郎情同兄弟,今日四郎闯宫救美,倒也不逞多让了。”
蔺琦墨闻言,松了一口气,抬头抱拳一笑,道:“陛下见笑了。我待冉儿谢谢陛下救命之恩。今日四郎事出无奈,闯宫一事,还望陛下多多海涵。”
凤瑛迈步走向窗口,笑着摇头:“十三年前在庆城,我便识得了四郎和冉冉,算起来她还换过我几声凤大哥,哥哥岂有不救妹妹的道理?故而,四郎不必谢我!再者,若言谢,但是冉冉醒来谢我,怎能由四郎来谢?另有,冉冉乃是旌国的使臣,如今我青旌两国刚刚结盟,若是她出了事,我可便无法于旌国交代了,今日倒是凤瑛该谢谢四郎呢。”
他说罢笑望蔺琦墨,见他但笑不语,便又道:“凤瑛与四郎也相识多年,虽是一直没有机会深交,但是凤瑛却敬慕四年少年英雄,早欲结交四郎为友。四郎非我青国之人,此次不是麟国使臣,既如此,你我相交无关乎国礼缛节,当不必拘谨礼数,凤瑛既陈君四郎,四郎不妨便直呼我的表字,如何?”
蔺琦墨睫羽微晃,笑道:“如此四郎便不再客气了……字恪。”
凤瑛眉宇一扬,朗声而笑:“许久不曾这般畅快了。”
他说罢转身看向窗外,抬手一挥,笑道:“四郎看我这观星楼如何?”
蔺琦墨转眸,观星楼极高,从此向下望,温泉氤氲,灯火朦胧,遥望整个山谷,空濛飘芒,宛如仙境。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人顿时心旷神怡,胸臆畅快。
“青国的能工巧匠四国之首,凤府观星楼巧夺天工,四郎早就听闻,今日登楼一观,果真是名不虚传。”
凤瑛浅笑,扭头望他,道:“四郎过誉了,四郎可知这楼何以名曰观星楼?”
蔺琦墨目光掠向辽远天幕,弦月明晖,繁星璀璨,星辰清晰的如同悬于眼前,似是只要伸手,便能摘到那繁星点点。
他微勾唇角,笑道:“听闻博远侯于观星楼之术颇有研究,想必这观星楼名来于此吧?”
凤瑛淡笑点头,叹息一声,面有追忆,道:“所谓天狼破,九州殁,贪狼现,四海戬。先父曾言,当此乱世,世事多变,观星犹观世,倒可窥探几分天机。”
蔺琦墨挑眉,望着繁星如幕,星光明辉浅亮,笑道:“子恪也信星象之说?”
凤瑛摆手而笑,回望他,道:“我从不信。”
他说罢转头望向天幕,不疾不徐又道:“不过今日星空明澈,我观贪狼隐晦、破军陡亮、帝星乍现中东,这可是君道王兴的预兆。”
蔺琦墨双眸微眯,沉声道:“子恪既不信星象,又何必感叹帝星变幻?依四郎看,星辰明灭犹如风起云卷,不过是万物依序而动,未必便有何含义,更无甚稀奇。子恪的心思,怕是也不在这一幕繁星之上,而在桌上那沙盘沟壑之间吧?”
他说着倏然转身,抬手指向楼中置着的长案。那长案上布着地形沙盘,上面沟壑相连,不用他也能勾画那上面的起起伏伏,因为那正是麟国的地形沙盘。
凤瑛目光微锐,与蔺琦墨对望,复而朗声而笑,扬声道:“知我者为四郎也。我听闻麟国有一句传于民间的话:“与蔺四郎交,殊觉爽快人意”。今日凤瑛领会了,既然四郎已将话挑明,凤瑛便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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